《万古长歌》观雨常

46、护甲

　　我是谁？我在哪？

　　萧策记得上一刻自己明明在尸山上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手指甫一碰到他身上的铠甲，就感到一阵裹挟着灼热气息的灵力顺着手指尖钻进身体直逼天灵盖，下一瞬就天旋地转，眼前一亮换了地方。

　　眩晕感过后，萧策看清自己置身于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面前两侧站着许多穿着朝服的人，而视线向下，头顶冠冕上的水晶坠子磕在一起叮当作响，萧策看到自己身着明黄色的衣袍，上面绣着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金线缕缕，熠熠生辉。

　　“皇上？”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看向身旁，一位头发花白的内侍正在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

　　“什、什么？”

　　内侍只得又单手掩面在他耳边小声重复了一遍：“钦天监宋天师有要事禀报。”

　　萧策回过神来，印象里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号人，再抬眸眼中也真的多了些许帝王的威严气势。

　　“准奏！”

　　台下一众大臣中，最仙风道骨，气质出尘的那位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

　　“启禀圣上，臣等夜观天象，发觉西南方天空异变，隐隐有灾星降世之兆，恐怕危及紫薇气数，有祸乱天下之势。”

　　短短几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震慑住了，满朝文武皆是一愣又一愣，有口不敢言。

　　“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萧策张了张嘴，发出了陌生的声音，这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台下的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横刀立马，以一敌百的身影。

　　萧策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过每一张脸，记忆和情绪渐渐和这具身体融合，他感受到了对权力的渴求和恐慌，仿佛他此刻就是九五之尊。

　　“那灾星转世可有下落？又有何应对之法？”

　　见众人久久不语，萧策只好俯身向前又向宋天师追问道。

　　宋天师支支吾吾：“这个……贫道还在测算，根据星象来看，灾星躲在将星背后，恐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显现。”

　　将星？西南方？

　　萧策微眯起双眼，将星指的，莫不是本朝的大将军，平津侯萧万祯。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口，萧策压下心底升腾起的这股异样，长袖下的双拳紧握后又松开，将视线放到了萧家……

　　与此同时，冥界的迷森林之外，几个人焦急地团团转。

　　“萧大哥到底去哪儿了？”

　　颂秋离那座尸山很远，当时没有看清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孟大哥惊呼一声扑了上去，却扑了个空。如今看着他在一旁招魂，试图打探一下萧策的下落，至今没有回应，她手中的纸钱已经洒完了。

　　孟长均此时也是焦头烂额，颓丧地双手叉腰，言语间尽是愧疚：“怪我！我应该再快一点拉住他。不，我根本就不该放任他爬上去！”

　　而另一侧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昭和姜梨，则挽起袖子重新爬上那座尸山。

　　“他刚刚是在这里消失的？”

　　意外发生的突然，杨昭大概指了一个位置，一片血肉模糊。

　　姜梨思忖片刻，回应道：“对，他当时嘴里还说了一句什么。”

　　姜梨试着还原萧策消失前的口型，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姐？咦？爹？”

　　“嗯？”

　　杨昭抬头看过来，发现是姜梨在自言自语，似乎是感受到他探究的目光，她朝自己走了过来。

　　面前是杨昭选中的那片区域，脚下大多是断肢残骸，淌着血水，空气中弥漫着腥臭腐朽的味道，脚下传来柔软的触感。

　　姜梨闭了闭眼，咽下反胃的酸水，下定决心一般，将最外面的一层烂肉扒了下来，扔到一边。

　　杨昭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一举动。

　　“愣着干嘛？帮忙啊！”

　　“哦！”

　　杨昭应了一声，一咬牙也下了手。

　　他明白了，姜梨这是要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把萧策挖出来。

　　为什么不用法力直接把整座尸山一剑劈开？

　　随即杨昭自己便否定这这一想法，他想到对半分的两个萧策，不禁打了个寒战。

　　听到这边的动静，颂秋和孟长均也绕过来帮忙。

　　可实在是无从下脚，就在犹豫之间，姜梨惊叹一声：“找到了！”

　　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脸颊上挂着两道干涸的血渍。在她的面前被清理出了一小片区域，露出一张苍老的人脸。

　　萧大哥？他怎么这么老了？

　　但下一刻颂秋便反应过来，那不是萧大哥，而是萧大哥的爹。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之前被尸山吞噬的情况，几人争分夺秒将萧老侯爷转移到了地上。

　　还好是具全尸，看行头是在战场上阵亡的，一身铠甲遍布了血迹和锈迹。

　　“萧策是不是说过他爹从战场上失踪了？”姜梨回忆道，“他还说他爹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经过这一提醒，孟长均也有了些许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他们当初登门拜师的时候，从流昔镜中看到了萧策的过往，和他所说的相差无几。

　　萧老侯爷面目安详地躺在地上，姜梨目光一顿，发现了什么细节，蹲下身去。

　　老侯爷久经沙场，身上的铠甲有的已经卷了边儿，砍出了豁儿。唯有一处，光洁如新。

　　姜梨看向胸口的那片护心甲，银色的甲片发出寒光，倒映出他们几人我影子。

　　“颂秋。”

　　姜梨向身后招手。

　　“诶？”

　　叶颂秋上前，和姜梨并排蹲在一起。

　　“测妖气的符纸你那里还有吗？”

　　事出反常，谨慎起见还是检测一下。

　　颂秋拿出了身上最后一张符纸，递到姜梨的手上。

　　那符纸靠近护心甲之后，燃起了火星，但火舌并没有舔舐上来，而是按照呼吸的频率忽明忽暗。这种情况倒是少见，可以肯定的是那护心甲中的确有妖气，但出于某种原因，被压制住了。

　　难怪除妖无数的杨昭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出来，见到这一幕，他的眸色暗了又暗。

　　“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姜梨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萧策的失踪八成也和这块被动了手脚的护心甲脱不开关系。

　　当务之急是先去除护心甲上面的妖气，看着符纸上留下的很痕迹，和东海之上的如出一辙。姜梨也注意到了，毕竟自己也吃过它的苦头。

　　这等火系大妖，需要用水系术法来克制，最厉害的水系法宝如今随着琉璃一起长眠海底。

　　杨昭低头摩挲着脖子上的珍珠，内心做着天人之争。

　　一面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情义，一面是爱妻留下的唯一遗物。

　　啪嗒——

　　这个沉默许久的男人居然流泪了。

　　眼泪顺着下颌淌到了珍珠上，一瞬间发出柔和的光，转瞬即逝，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阿璃……”

　　杨昭喃喃道，“你也希望我这样做吗？”

　　他垂着眼，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红绳，将那枚珍珠化成粉，涂抹在那面护甲之上。

　　“冒烟了。”

　　刺啦一声从护甲中发出，甲片迅速褪色，和周围的铠甲融为了一体。

　　“有效果诶！”

　　颂秋面上一喜，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獠牙怪回来了。

　　他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移动。

　　“小心！”

　　一声惊呼从耳边响起，萧策失神间打碎了手中的茶盏，溅起的茶汤打湿了衣角，还有一粒碎瓷片划过脸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面前的贵妃心疼坏了，小心翼翼用手中熏了香的手帕替他轻轻擦拭着。

　　“陛下您没事吧！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萧策定定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恢复了清明。

　　他想起来，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是一个修仙弟子，此行目的是为了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并且只有他能够完成，那便是——阻止灾星降世。

　　他试着操控自己的身体，他此刻的灵识寄居在皇上体内，而皇上已经命人查出了灾星所在的具体方位，在战场上不着痕迹地消解了萧家的军队，解决了灾星身后的倚仗。

　　现在，他可以放手去完成他的任务了。

　　萧策尝试将自己的灵识剥离这具身体，撕扯的感觉有些痛苦。

　　成功了。

　　身后穿着龙袍的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趁着人多杂乱，萧策连夜逃出了皇宫，御剑术夜行千里，到达了那名为萧府的地方。

　　只是，看样子已经人去楼空，晚了一步。

　　萧策暗骂一声，用追踪术查了许久，可那气息好似断绝了一般，失去了踪迹。

　　终于，在天亮之后，他的脚步停在一处山洞外。

　　洞中不止有他要找的人，还有一条有些年岁的大蟒蛇。

　　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想来分一杯羹啊！

　　啧，连连的不顺让他有些不耐烦，这不是添乱么！净耽误事儿！

　　萧策暗骂一声，他无心和蛇妖缠斗，于是在不远处施法，天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烟花，照亮了半片天空。

　　巨蛇移动着身体缓缓离开山洞，簌簌向声音的源头赶去。

　　趁此机会，萧策连忙跑进洞中。

　　“呵。”

　　他冷笑了一声，又扑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