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观雨常

45、面具

　　“你，你说的也太吓人了！”

　　颂秋紧贴着姜梨，双手捂住双眼，仅留出一条小缝儿，借着灯笼散发出的幽黄灯光看过去，街上行人来往匆匆，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她舒了一口气。

　　可天色将晚，这样逗留在大街山也不是个事儿，几人商量着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细细打探关于这百鬼夜行的风俗。

　　前面恰好有一家小酒馆，走近一看，这经典的装潢特色，这熟悉的起名风格……

　　“各位客官里面请！”

　　店内人烟稀少，看起来不怎么好吃。

　　萧策脚步一顿，上前找到了掌柜的，他单手横在桌上，指节敲着桌面问道：“掌柜的，你们家老板，是不是姓黄？”

　　掌柜是个中年男人，闻言上下打量着萧策：“您是？”

　　萧策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是你们老板的好朋友，也是你们酒馆的原始股东。”

　　说着，萧策拿出了黄田田留给自己的信物。

　　掌柜的热切招呼他们上楼去雅间就座，可就在这时，孟长均神色一变，拉住了身旁的萧策。

　　萧策满脑子问号地看向他，孟长均示意他别出声，向下看。

　　萧策低头看过去，酒馆外地上人影绰绰，可数量和地上的人对不上号。

　　所有人瞳孔一颤，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刚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莫非……和这家酒馆有关系？

　　掌柜的不明所以，看着眼前几位贵客突然打量起自己的店面。

　　这家酒馆是新开的，木材微微散发出大漆的味道。虽然外观上已经尽量融入了城中建筑屋舍的风格，但仔细看还是有一些不同之处，比如，门口的灯笼。

　　大家顺着孟长均手指的方向看去，酒馆门口上方的灯笼裹的是黄色的纸皮，和其他门户一样，发出黄色的光芒。

　　只是这光芒似乎有些细微的差别。

　　是和纸皮有关吗？是颜色的差距？还是厚度上是区别？

　　都不是。

　　萧策定定盯着对斜面那家门口，似乎要把他们家灯笼看穿的样子。

　　忽然，一阵风吹过，头顶的灯笼晃了晃，一滴红色的烛泪掉到地上，迅速凝结成了一片红色的薄片。

　　掌柜的看见了，招呼店小二的声音里带了些愠怒：“是谁偷工减料用红蜡烛的！”

　　他看向一个年轻的小孩子，这是他在城外捡的孤儿，外出采买的时候看他可怜便带过来帮忙，“是不是你啊！怪不得今天店里的人这么少！快把蜡烛换了去！”

　　那店小二连连应是，将红蜡烛熄了，换成一根罕见的黄色蜡烛。

　　萧策他们就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还为匆忙的店小二让了让位置。

　　“真是抱歉了，让各位贵客看笑话了，这孩子外地的，不懂规矩。”

　　萧策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求证般的问道：“什么规矩？”

　　“也没什么，就是这丰都城的一个老传统，入夜要用特制的蜡烛来照明，只有城西的铺子有卖的，价格比这红蜡烛可不便宜咧！”

　　不会又是编造了什么民间传说来敛财的吧？

　　萧策想到了孟英卖神像的那一套说辞。

　　似乎是看出了萧策的想法，掌柜的赶忙为蜡烛店辩解道：“倒也没有那么贵，只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哦？此话怎讲？”

　　掌柜的抬头看了看街边来往的行人，讳莫如深道：“不可言说，几位先上楼用餐吧！”

　　萧策没有回应他，而是拉着一脸茫然的掌柜的走到了店铺外面，点燃了刚刚替换下来的红蜡烛。

　　点燃蜡烛的瞬间，掌柜的福至心灵，猜到了萧策想要做什么，可孟长均和杨昭二人一左一右挡住了他的退路。

　　在红色蜡烛的映照下，掌柜的脚下，竟然没有影子！

　　一旁的颂秋倒抽一口凉气，这掌柜的，莫非不是活人？！

　　见到自己暴露了身份，他苦笑一声：“给条活路行不行？我也是为了讨口饭吃。”

　　萧策本就无意为难他，更何况这是黄田田找来的伙计，品行应该不会差，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说吧，这蜡烛有什么玄机？”

　　掌柜的叹了口气道：“众所周知，鬼，是没有影子的，但你摸摸这灯笼。”

　　萧策将手放在灯笼的下方，感受不到一点蜡烛燃烧的灼热温度，甚至还不如她的体温，他一时间有些诧异，看向酒馆的掌柜。

　　“这蜡烛是尸油炼出来的，通阴阳，能把鬼也照出影子，这样行走在人间便不会惊扰到凡人的正常生活。”

　　“不过有一点，这蜡烛只能在丰都城内用。”掌柜的补充道。

　　萧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他猜想的不错，城西那边有一条街都是丧葬用品，一家寻常蜡烛店开在那里属实是突兀了些，有了这个解释就合理多了。

　　“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实话说了吧，我们来这里是有要事在身，想问您打听个地方。”

　　掌柜的很好说话，连忙应道：“好说好说，你们要去哪儿？”

　　“您知不知道，如何进入冥界？”

　　好脾气的掌柜此时的表情有些皲裂，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你、你们几个大活人去那里做什么？”

　　“这么说是有办法了？”

　　“唉……”

　　掌柜的几番抬起手又落下，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该怎么说呢，我倒是没听说过有活人去那个地方的。丰都和别的地方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和冥界的时空是交叠的……”

　　“你确定这个方法能行？”

　　颂秋手中拿着一顶女鬼的面具直咧嘴。

　　“按照店掌柜的说法，此时此地的死气足够浓郁，我们混迹在这些‘人群’里，没准就会跟着他们去他们世界。”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打从酒馆出来，孟长均似乎憋了很久了。

　　“据我所知，下面的人都是阳寿已尽挂了号的，所以下去有去去处，我们贸然下去，会被送到哪里呢？”

　　这个问题萧策也想不通，可机会难得，犹豫就会败北。

　　“先不管这个，到那再说！”

　　说完，他将那个最俊美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大大方方抬脚走进人群中。

　　眼见没有退路，颂秋也只好颤颤巍巍戴上面具，心一横跟在姜梨后面。

　　起初身边还是一切正常的街景，可渐周围就起了雾气，温度也降了下来。

　　颂秋害怕地握紧姜梨的手，姜梨转过头来，脸上的青狐面具吓了她一条。不知为何，那面具似乎更加狰狞了。

　　她向四周看去，哪里还有什么行人，全别说没有影子了，全部都是脚不着地的游魂。

　　她的视线又慢慢向上移去，有的人没有手，有的人皮肤漆黑，那一张张面具后面是一幅怎样的脸，她不敢细想。

　　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双脚，满脑子都是，不会被发现吧？

　　雾越来越浓，他们手拉手，一直朝前走着。

　　直到浓雾散去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

　　“这是哪？”

　　所有人看向孟长均，这些人里面，只有他是和亡魂接触最多的人了。

　　孟长均环顾四周，这里一片荒芜，身后是一片浓雾遮盖的黑色丛林，那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他的记忆里，没有人提过这个地方。

　　“这应该是冥界的边缘地带，寻常鬼魂不会来这里的。”

　　“那里是不是有一间屋子？”

　　萧策眯着眼看向前面不远处，有一处明显高于地面的东西。

　　走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住人的房子！而是一座山。

　　一座堆满了碎肉残肢的尸山，最底层的部分已经风化成了森森白骨。

　　咕噜咕噜——

　　一颗眼球滚到了姜梨的脚边，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沾站了站。

　　待到看清楚脚下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颂秋抑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啊！！！”

　　杨昭眼疾脚快将那眼球踢到了一边。

　　萧策轻啧一声：“看这超级血腥的风格，应该是找对地方了。”

　　这里十有八九就是那獠牙怪的老巢，这座山是他的粮仓。

　　“看来他出去捕猎还没有回来。”

　　姜梨根据之前萧策讲述过的遭遇推断，那个獠牙怪没有吃饱，会再去寻找其他的食物。

　　四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是继续前行，还是先守株待兔为民除害？

　　纠结之间，萧策不经意抬头在那堆尸山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朝那里走近，向上爬了几步，小心翼翼将旁边的碎肉清理掉，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

　　“爹？”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纷纷也看了过来。

　　只见萧策面前有一张和他有七分相似，但少了些俊俏，更硬朗坚毅的一张脸，此刻脸上沾了血污，合着眼静静堆在尸骨之中。

　　“萧兄，你冷静，不一定……”

　　孟长均的话还没说完，那座尸山便蠕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断肢体残骸挣扎着向外逃脱，瞬间将萧策卷进去半个身子。

　　“抓住我！”

　　孟长均几乎是下意识的飞扑上去想要将萧策拉出来，可一眨眼的工夫，便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那堆尸骨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