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歌》观雨常

48、池宣

　　姜梨从地上起来后，并没有松开池宣的手，池宣疑惑地看向她，她却好似没看到一般，任由他牵着自己，眼珠还四处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头摇得像拨浪鼓，看什么的都觉得很新鲜的样子。

　　池宣无奈地笑了笑，这姑娘若不是刚化形的精怪，那便是落难的千金了，还是伤了脑子的那种。待会儿吃完饭，顺便帮她找一下家人吧！

　　池宣是天下第一宗门最年轻的弟子，百年难遇的少年天才，掌门安排他去凡世历练，要完成九十九件功德归来，便传他掌门之位。

　　虽然这掌门他不想当，但师命难违。

　　算算日子，他也已经离家很久了，等到帮傻姑娘寻到家人，也就功德圆满了！

　　池宣这样想着，心情不由得更舒畅了一些，看着对面已经发亮的碗底，大手一挥又点了一碗小馄饨，看她狼吞虎咽吃得开心。

　　吃饱喝足之后，又带这姑娘去成衣铺买了件衣裙。

　　姜梨换上水蓝色的裙子之后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打了个饱嗝道：“好、好看吗？”

　　少女的脸上有些局促，她从未穿过漂亮衣服，新奇地玩弄着腰间的带子。

　　池宣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只是正色道：“嗯，好看！更像仙女了。”

　　蓝色将姜梨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确实好看，老裁缝的夫人还好心地为她挽了个时兴的发髻。

　　少女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想着任务快完成了，池宣花钱也大方起来，买来纸笔，为姜梨作了幅画像。

　　画中的女子天真烂漫，笑靥如花，一双眼睛灵动地看着画外的人。

　　“你画的这个人，好美啊！”

　　姜梨凑到跟前，指着画中的人由衷赞叹道。

　　池宣又被她逗笑了，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头：“你是不是从未照过镜子？”

　　姜梨眼珠滴溜溜转：“我觉得还是她更美一些！对了，你画这个做什么？卖钱吗？”

　　姜梨说着，换了个姿势，“那你多画几幅，我们就可以天天有肉吃了！”

　　池宣正在收拾画纸的手一顿，这画像原本是为了帮她找家人用的，但此刻又不好意思扫她的兴，嘴角挤出一个笑容道：“是啊，以后天天给你买肉吃！”

　　可这件事还是被姜梨知道了，她生气地撕了那幅画：“你要赶我走？！”

　　小姑娘倔强地抬着头直视他，抬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眼泪。

　　大街上的人纷纷侧目，池宣百口莫辩，只得将姜梨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没有要赶你走！但你家里人一定会担心你啊。”

　　“家人？”

　　姜梨愣住了，“我、我没有家人啊。”

　　池宣指了指自己的头：“那是你脑袋受伤，忘记了，人怎么可能没有家人呢？”

　　姜梨叹了口气重复道：“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便是我的家人，所以你不能赶我走！”

　　姜梨个头比他矮，但气势上一点不输。

　　要不是探查到她身上的活人气，池宣一定把她当做化形的精怪。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池宣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待我任务完成，我便带你回师门，求师父收下你。”

　　他本身是关门弟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求来这个破例的恩典。要不然，再多做几个大功德？最好是降服大妖怪，救下很多人的那种。

　　想到这个办法可行，池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带着姜梨一路游历，终于在半年后，遇到了一只百年的狐妖，它正在吸食一个男子的精气。一道剑光斩过，狐妖应声倒地。

　　还好池宣来得及时，那男子差一点就变成人干了，此刻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取出妖丹的那一刻，池宣难掩激动，向不远处躲着的姜梨挥了挥手。

　　却没成想，那妖丹上加了妖狐设下的保命禁制，一道血柱喷涌而出，池宣躲闪不及，被击穿了胸口。

　　姜梨大惊，看着人在自己的面前一点点倒下。

　　所幸吉人自有天相，池宣下山时，师父赠了一片护心甲，挡住了致命的伤害。

　　饶是如此，姜梨仍然费力地将人拖回家，照顾了整整三天，人才悠悠转醒。

　　苍白的脸颊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摄人心魄，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吓到你了。”

　　面前的小姑娘嘴一瘪又要开始哭，急得他一阵慌乱的咳嗽，手忙脚乱得开始哄。

　　“呜呜呜我差一点又被你丢下了！”

　　少女红着眼睛控诉。

　　“我保证，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我不管我不听！”

　　“我们成亲吧。”

　　“什、什么？”

　　姜梨刚才捂着耳朵没有听清。

　　池宣只得拿下她一只手，又重复道：“不等回山了，就现在，我们成亲，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姜梨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他是否又在骗他。

　　末了，她丢下一句“骗人是小狗”，害羞地捂着发烫的脸跑出了门。

　　婚礼置办得很简单，就在他们居住的竹林里。赴宴的宾客也只有一只黑色的小猫，那是他们之前救下的九命猫妖，如今已经被打回了原型。

　　不过池宣对这场婚礼很认真，把家具全部擦得锃亮，该备的礼数一样不少。

　　除了那歪歪扭扭的大红喜字，那是姜梨亲自剪的，不够精致，但胜在用心。

　　池宣花了大半的积蓄，做了这套嫁衣。红衣胜火，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盖头之下的那张脸。

　　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直到洞房外来了不速之客。

　　黑猫嗷呜一声从屋内的小窝里窜出来，炸起浑身的毛，弓起身子对着门口戒备。

　　刚进门的池宣愣住了：“你不认识我啦？！大喜的日子别逼我骂你奥！”

　　黑猫没有让路，而是继续盯着门的方向。

　　池宣电光火石之间察觉到，有东西趁他大病初愈法力低微的时候来捣乱了。

　　床边的红色身影晃动一下微微起身，他开口安慰道：“没什么，小黑跑出去了，我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说着，他退出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一转身，他的声音便冷了下来了，看向对面。

　　“各位，喝喜酒请自便，其他的事情恕不奉陪！”

　　为首的是一只黑色的七尾狐妖，痛失爱女这件事已经令她陷入了疯魔，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池宣持剑去挡，三招之后渐渐招架不住，嘭地一声，他重重向后飞去，撞破了木门，径直倒在地上。

　　门上的大红喜字刺啦一声撕开，一半掉在地上。

　　被这巨大声响惊动的姜梨掀开了盖头，只觉得满目刺眼的鲜红。

　　头痛欲裂，大量的片段涌入大脑，天火，战乱，神树，废墟……

　　她猛地抬头，对上那双缱绻的眼睛，望着她，渐渐失去神采。

　　“不！！！”

　　姜梨跪在一片血泊之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将池宣抱在怀里，伸手去擦他嘴角的血，可那血越擦越多，多到她甚至看不清他的眼。

　　“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你睁眼看看我，你答应我不会再丢下我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

　　塞北的大漠，一望无垠。

　　极目远眺，苍穹之下，景象一分为二：一半是血色的夕阳染透了整片的天空，悲壮苍凉。而另一半，则是茫茫无边的黄沙。沙丘连绵起伏，残留着白日的滚烫，闪烁着亿万点细碎的光芒

　　风吹过，卷起细微的沙尘。

　　“将军，天快黑了，夜里温度低，风沙大。”

　　开口的是一名副将，骑马走在他前面的，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将军，肃渊，也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九皇弟。他当年放弃了皇位之争，毅然决然去了塞北驻守边疆，这一守，就是十年。

　　曾经风度翩翩的少年如今变得高大魁梧，白皙的皮肤也被日晒和风沙磨砺得粗糙黝黑。他爽朗得笑了一声，抬手示意：“停，扎营。”

　　正好这片地方视野开阔，易守难攻。

　　还是塞外自由啊！

　　他双手枕在脑后，抬头感受着风的流动，忽的看向远处，身体一僵，飞身上马跑了过去

　　部下一头雾水，但还是有两名副将跟了上去，以为将军是发现了什么敌情。

　　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什么敌情，而是……狼群。

　　沙坑之中趴着一个女子，衣衫褴褛，生死不明，而她的周围群狼环伺，狼的眼睛里冒着精光，一步又一步缩小着包围圈。

　　嗖——

　　一枚羽箭带着破空声飞来，精准无误地扎入头狼的胸口，巨大的力气将它掀翻在地。

　　其它的狼看到头领已经遭遇不测，纷纷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肃渊这才翻身下马，几步走近查看。

　　那女子脸上身上沾了沙粒，但可以看出五官生得美艳，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还有气。

　　之间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露出浅褐色的双瞳，那里面倒映着将军威武的身影。

　　“你叫什么名字？”

　　肃渊的声音难得温柔，身边的副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叫……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