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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扬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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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大半月,扬州城到了。
我出了扬州的宅子,在城外的田间游荡,稻子绿油油,空气中一点清凉的味道。
在扬州采买些礼物,我和小蒋打过招呼,直接回了庄子。
花了一天一夜走进青山绿水,在走进山坳坳里,眼前忽然一片宽阔的时候,远处雕梁画栋的建筑出现。
正值上午,这时辰结束农活的孩子们都要来学堂。
因为是免费的,所以大多没事的孩子都会来,中午还包一顿吃的。
“哈哈,我看见小丫头了。”
小丫头和大春还手牵手,看起来像一对璧人。
丫头屁颠屁颠的走路姿势,发辫一颠一颠的,她看起来快活。
身后的大春被扯的一愣一愣,还迁就她的矮个子弯着腰。
我笑。
田间路不宽,马车旁仅可塞一行人,路况不算好,下了雨还会淤泥,粘的满鞋底的草屑。
我叫住两位,“两位,上马车,一起去学堂。”
丫头看见我,欢快的叫。
“好久不见,有没有甚是想念本小姐?”
小丫头的想念很是喧嚣。
“想!”
“我跟你说要不是我,你的田肯定被冲垮。”
“半月前下了好大一场雨,田里积水了,还是我带着大家通的,你看着,我们不是白吃你的饭。”
“还有大春,他挑的苗,满是最好的,现在种在你田里的苗大半都是大春亲手挑的,他最是聪明。”
“还有,你回来了最好,听说河里的水坝已经快修好了。”
上了马车的小丫头叽叽喳喳的,挽着我的胳膊说话,像是有一辈子说不完的话一样,布鲁布鲁的吐豆子个没完。
她问:“你回来了,还回去吗?”
“最近不回去了,大概......就这样吧。”我答。
大春则不看我,有些拘谨,坐在马车门边,规规矩矩的,还向我行礼致意,一番做派竟然像个书生了。
这个夏天还没过完,他又黑了些,保持沉默的样子比我初见他时更像一头水牛了。
我没见小丫头的日子,她像是柳枝抽条,长开了,连着身量手脚脸都大了一圈。
看起来还高了胖了黑了。
看着这一对一起变黑。我不禁想是不是小丫头拉着大春满山跑了。
我拿出送他俩的礼物,将他俩的嘴巴一起封上了。
“这个真好吃。是扬州城的。大春我从来没去过扬州城。”
“嗯,真好吃。谢谢小姐。”大春是吃高兴了,我看见了笑。
“这是新品,说是麻薯,你们喜欢叫庄子的大厨做。”
“好。”小丫头不客气。
我拿出真正的伴手礼,逗的俩个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到了庄子,他俩跑进学堂。我走进院子,吩咐小厮丫头搬礼物,特产。堆到庄子门口,放学谁想拿一份就自己拿。
我要回去睡觉了。
又要开始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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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泡进热水里,浑身轻酥酥的时候爬出来擦干净钻进被窝,趁着身体有热气赶紧睡着,在一睁眼是晚上。
不知是什么时辰,天色完全黑了,门外挂着的灯笼亮着。屋内没有点蜡烛。
我坐起来伸脖子看外面,月亮好亮,天好高远啊,没有云。
明天是个好天气。
我披着衣裳出外头,院外传来吵闹声,我走出去,只有灯笼的光。
忽闻见一股烧烤味。浓重的孜然味,闻着闻着鼻腔咸咸的,还有一丝辣。看来是很重口的烧烤,一定撒了很多料。
要是张师傅做的,必然有放花生芝麻香料加上巨量孜然研磨成的撒料,专门撒猪肉的。在另有腌好的羊肉,一定是厚切,大块,还有准备吃羊肉的蘸水。另外有一股咸鲜的味道,肯定有河鲜。另有一股淀粉烤糊了的香覆盖了原来的味道,烤馍,北方的吃法。
我加快脚步往下人房内走。院里红彤彤的。中间的土灶灶镗里爆着火,搭在灶口的铁帘正滋滋冒烟。
果然张师傅在,还有另一位擅长做羊肉的师傅,下人们都聚集在灶边,烤好的堆在边上,示意自取。
五花肉,烤羊肉串,烤虾,烤肉筋,还有下酒的,皮蛋豆腐,炸花生米,摆一满桌子。
张师傅给我做蒜蓉花流心鸡蛋,甜辣鸡翅,烤鲳鳊鱼,我另要了一份烤腰子,甜豆花和扬州炒饭。
最后用一只烤猪蹄填了缝。
心满意,离。又回房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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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开始,我没能快活。我到扬州城学习做生意来了。学算账的样子很狼狈,因为我连算盘都不会拨。
小蒋气炸,握着账本哐哐摔,像一只暴躁的狮子。
我趴在窗边的矮卓上,一笔笔对账,轻轻的认真的拨珠子,认真的样子让我梦回高中拂卓鏖战的日子。
账本上的数字十分冰冷,连着一大本,我算了一个时辰,也才翻了四页。
绝望之际,回头望,小蒋已经算好了一本,她身后还有一大摞。我不敢在抱怨,摸摸酸胀的脖颈,强迫自己一下再认真的算数。
中午我就被小蒋撵回去,检查作业时发现都算错,发飙的小蒋把算盘摔的稀巴烂,珠子弹一地。
她发飙的样子看起来像异星生物,我赶紧蒙头坐马车溜回家。
坐在马车上,我生无可恋的靠窗边,难道我是废柴吗?算数都拨弄不明白,明明是十分认真对的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挫败的想,要不算了。
到庄子上时又是新的一天。
下了马车,骑上我心爱的小马驹,往山上狂奔,狂风吹的脑子凉凉的,好像把所有的念头都吹跑了,没有一点发愁的余地。
策马狂奔真的减压。
到河道上游时,施工队正在上工,工期快三月,水坝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水流被水坝储蓄大半,下游的流速不急不缓。
雨天还是很多,天气变得阴晴不定,梅雨季又来了,又潮湿又热,很是难熬。
回到庄子已是朗朗读书声彻耳的时辰,上午,庄子上厨子给我做了早茶,一小碗雪菜肉丝干拌面,一只汤包,一个翡翠烧卖和五丁包,蟹黄包,还有我最喜欢的千层油糕。最后上的是一屉虾仁水饺,配一个马齿苋菜包。最后顺一杯魁龙珠茶收尾。
我吃完饭快中午时,天气闷的很,中午过后天气阴了,很快下了雨。
雨滴淅淅沥沥,不大但吵,噼里啪啦的打在庄子上新种的金光菊和松果菊上。
廊下开着紫娇花,雨天我坐在廊下寸步难行时,时时看见这种花开着,这花能5到10月一直开。我轻轻抚弄一簇茎干上的朵朵紫色小花,来回扒拉这看起来万分娇嫩的小花。夏天的羽毛草已经披头散发,开始休眠了。下人们未修剪,一大丛的垂头耷拉着。
我坐的位置能看见院中间的一米半径水塘,水塘上蜘蛛蓝白色花开着,这种花耐晒又耐阴,水陆两生,开的花形似蜘蛛。
下面的小游鱼常常躲在这种花里。我捡小石子扔水塘里,吓的小鱼纷纷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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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这一天,小蒋又叫我到扬州城,这天她要巡视铺子,视察工作。
我作为小老板,必须到场学习。
成衣铺子有一间在扬州城的女人街,便是全街最大的这一栋。
成衣,制衣,改衣,定制,都接,像是全城最好的裁缝,最好的衣料,最好的服务都有。便是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有来这儿的。
扬州城内的显贵,不是身份贵,是身价贵,商人家小姐最是众多。
扬州城上最大的豪强家族,便是闵氏家族。东边大半土地上的建筑都是闵氏的私宅,住了绝大部分的闵氏人。
铺子内一位小姐最是惹眼,便是闵氏家主唯一的嫡女,闵子潋,30多岁,风华不减当年,是扬州城内话语权最大的女人。
一身绫罗,满身繁华,莺燕围绕。管事和店长亲自伺候,她身后小厮手上布料和衣裳已经堆得老高,她还在前头自顾挑拣,看一眼衣料一过的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进货来了。
我就是很有眼力见,一眼就看出来这位不同,气质斐然,华贵中坦然,面对所有人视线毫不在乎,悠悠的素手一指,“这些料子都给下人做衣裳吧。还有那些送给偏房的。”
她说话并不傲慢,也不高冷,甚至十分亲人,看起来很好亲近。
但是没有人敢轻易靠近,因为她但凡说话都是这里人的圣旨。
小厮们纷纷恭敬称是,上前搬衣料子。
我看着小蒋走上去,与这位皇太女应酬。
“这里的料子实在太和我的眼缘,老板您眼光真好,每次来都要挑好久。”闵子潋的笑很标准,露八颗牙是还不显假,很亲切。眼神清澈,眼角没有一丝皱纹。
她不知道为什么恭维小蒋,这地界的地头蛇认同小蒋,便是扬州城内的贵女子认同这家店。
小蒋笑:“夫人知道您光顾店面,特意跟我强调您以后来店都要我亲自招待。”
闵子潋并不怎么受用,笑容上没变,看着没有被恭维到,“这里的招待已经很好了,不用您在亲自来,便是管事来了就可以了。哎,你在陪我挑挑,我适合什么料子,今夏想做一身新的来。”
“那可太好了,您这边请。”
小蒋向后看示意我跟上,我走着,小蒋突然说:“看我的记性忘了给您介绍,这位是我们铺子的小老板。夫人叫小姐下来历练,便是要将来接手。今个正好在铺子里遇见,正是要给您介绍。”
我听话茬,赶忙上前,在闵子潋惊讶的时候凑进去,“闵小姐,您好。我是佟明珠。”
闵子潋霎时热情的看向我,还惊讶的说:“这位就是小老板,佟老板的女儿,佟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名闵子潋,是闵家的女儿。”
她和我见礼,看起来比对小蒋多些敬意。
这女子笑问:“能和您见上真是缘分使然。小老板初来扬州可还适应?改天来小舍喝茶,我们一聚。”
“好好好。”我说。
这闵子潋自是挽着我挑了一身衣裳,颇给面子穿上,走了。约我改天到闵宅喝茶。
“那我们约好了,我那里有今夏新上的茶,您来和我一同品就是太好了。”
门口,小蒋看闵子潋马车走远,“她们想和夫人搭上线,是想进京做生意,小姐小心一些。”
我听了小蒋的话在看这位大姐客气的样子,原来这场小聚是鸿门宴。
“夫人没说什么,反正这扬州城的豪族都想把生意做到京去,这闵氏也不例外,她提什么,您别答应就是了。事后我去信问夫人。”
我点头,“知道。”
这我连看账本都没学会,就得开始做生意。有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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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节,闷热。心情很差,今天还要出门应酬,心情更差。
顶着阴测测的天,满目的暴雨,坐闷热的马车,到了城东。豪宅遍地,牌匾上全是闵字打头。能占一城方位,可甚是豪奢。
东街外的宅子都是闵家旁支,而往里走,慢慢走入宽敞的廊道,两边的院墙非常高,恍惚像走进紫禁城内里的深宫了,让我望而却步,心情跟着压抑。
往前走了很久,进过两扇敞开宽厚大门,满目的青映入眼帘。
这里是闵氏主家住的地方。
是一片假山青绿环抱,流水潺潺悦耳不绝的清幽之地,雨帘中蒙蒙的看不清,这景致有一点子洞天福地的意思。
与外面的建筑风格完全区分。
马车悠悠往深里行,雨帘浓重,看不清远处,旁边不知怎样冒出来的一个小厮,贴着马车边,对我道:“小姐这边请,大小姐在阁里等候您。”
小厮驾马引领我们走进别处岔路,一路行,雾蒙蒙的眼前出现一片竹林,再是窄路中穿行,突现一大丛万紫千红,百花争。
在行至园林深处,曲曲延延小溪旁,一座小阁尖尖顶,立于高处,四周檐角叮呤当啷响,风铃被雨打的乱晃。
马车终于停下,小厮给我撑伞,我下车时,雨还下的很大,瞬间沾湿了我的鞋袜。
“前方不能行马车,请您步行至阁内。顺着青石小路上去就是了。”
我看那条窄窄的青石砖路,两旁又是竹林,又是遮遮掩掩的,看不到前面直通哪里。
“好。”我行走向前。慢慢走,看见终点是那座小阁。
小阁四面无墙无窗,风雨不侵,坐一娇美背影,是此行的主人家。
闵子潋。
风雨倾斜的厉害,铃铛叮当的也厉害,我看她坐在里面品茗的背影瘦削,紫色衣深重,但压不住单薄,看起来能被风刮跑。
“闵小姐,有礼了。”我行至阁内,闵子潋来迎,我俩互相见了礼。
她着深紫色绸缎裙,上衣也是深紫,绣的团花。看起来几分威严,几分庄重。
我的青绿小衫在她面前就不够看了,像个小妹妹。
“且得是今夏的新茶才能显得出我的诚意。”阁中只她与我,她素手烹茶,将一杯茶端至我眼前,“像是这杯扬州的绿杨春,以汤色翠绿,味香醇厚著名。可在贡品之列。你尝尝新。”
可是我不会品茶,只闻见好香一阵,拿起抿一口,确实好喝,装模作样的点头,“真是好茶。”
她自斟一杯,自饮起来,“茶是好茶,配你我够格。”
我点头,算是附和,不然我会说姐姐,你好装呀。
“今天这茶请你来品,主要是还有别的话想说。”
她突然撕开气氛,没了客气的意思,直接严肃了脸。
我听,放下茶杯,心下一紧,好突然就进入正事。“什么话?很严重?”她面色不好。
她站起来,走到阁子边缘,背对我,说:“我不喜欢扬州,我想去京城。”
我不解,“什么意思?”
她说:“闵家不敢进京,那里的生意你的母亲占了大半,要是我说我能和她合作,用扬州的资源供她,换她帮我在京城站稳脚跟。你怎么想?”
她转身看我,眼神蹦出一缕精光,嗜人万分。
吓我一跳,“啊?”她的意思是背叛闵氏?
“闵氏一向傲慢,我也是,但我不想死。这次是请求你帮忙。扬州的东西没有我弄不到的,你尽可以开口。”
我完全听不懂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怕死又是什么?”
她直言不讳,“闵氏怕是要完了。”
说完,她在给我斟茶。是说的平静,坐的悠然。她坐下,慢慢的倒茶,茶香四溢,毫无章法。
我被她请回去了,说是让我考虑一二。
我哪考虑的出她要的三,立马去信母亲,看她怎么说。
小蒋懵了,“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闵氏一方豪强,向来在扬州城说一不二,与京城世家们也无利益纠葛。哪儿会突然倒了?”
她跟我说:“不过这话是可以跟你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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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只说她来扬州后在谈。我转达之后闵子潋没在找过我。
我在扬州学算账,学管理,学人事,学人情。
已经酸胀成一颗溜溜梅。被梅雨一浸在没有了蹦跶的力气,软趴趴的。
趴在庄子里头不出来。只叫小丫头到我房里玩,剩下的时间都躺在床上。
小蒋给我放假三天,因为母亲是秘密来的扬州,她们只在闵子潋处谈话,不外出。
我看这闵子潋想要的是成了。我只管是在一边看。三天后,不知母亲在哪里雇佣到的船队,我跟小蒋在船下跟母亲告别时,船上的雇工还在搬运货物。
她们做了什么交易我不知道,母亲离开时,闵子潋也在船上。
不知道闵子潋离开,闵氏会不会追究,或许她找了什么理由。
我只知道之后在扬州的生意没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