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时节》minili

4、离别

　　程宝民拿着剑鞘，来回比量，“真是太好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灰扑扑的，大概是鳄鱼皮好看吧。
　　霍将军选了一把匕首，别在腰间。
　　我走在前，这路上我们是一路骑马回的。该是下午的光景，就回到码头了。
　　上船前，我问：“你们要在扬州待多久？”
　　“母亲没跟你说吗？半个月左右，扬州铺子比较多，得花些时间。”
　　这么久，回去的时候山里水稻都该种完了。妈的，今年收水稻任务交给了小丫头，不知道会不会出差错。
　　实在是烦。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明显，“妹妹，你怎么了？”
　　“母亲不久后就要和父亲成婚，你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回京？”
　　“啊？”我的表情真的绷不住了，显示出死鸭子嘴硬的表情，“这......”
　　她二婚，也是，本来以为是她相亲，结果还是我相亲。
　　“你叫她母亲？不是还没成婚呢嘛？”
　　“妹妹，你不是也叫我哥哥？”
　　“啊，”我无话可说，“是，我还叫他哥哥呢。”叫相亲对象哥哥，能让我娘气死。
　　“额，还有一个事，你要是没事的话，别跟爹娘说我叫他哥哥。”
　　他突然懵了，又恍然大悟，忽的看霍卫国。
　　霍卫国也一言难尽的看我。
　　我笑，“你俩知道就好啦。别说。”
　　我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之后半月，我就没见过霍卫国，可能是他的表现太明显，这夫人身边的丫头来问过一次后就在没来了。
　　我被夫人叫过去，和她出去看铺子，查过一家账，她挽着我的手走在连廊，“近日没见你，你有何打算？”
　　“这里是个好地方，要是住在这里......”
　　“我是说你的婚事。”
　　“不知道。”
　　“霍将军已经离了扬州，去了西北，看来也是没看上你，你的婚事指望不上就算了。你要是想住在这里，那就依你。京城的谣言已经淡了，你要是想回京来，也是好的。”
　　“嗯。”
　　“这些铺子，留给你打理。你跟着蒋殊学。”
　　“知道了。”
　　“京城程家在城南，五月份回来一趟，别的事怎样都好，你过好就好。”
　　“谢谢母亲。”
　　。
　　。
　　半月时间，过的长也短，程宝民问：“你真的不想嫁霍卫国吗？”
　　我看他，“我配？”
　　他一言不发，看了天地河，“这家伙虽然冷情了些，但是是最值得托付的，你要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会死护着你，不叫你受京城那帮人一点气。我只觉得他可堪托付。”他坐在茶馆的窗边，脚下传来长笛声，小溪穿茶馆而过，溪上特意添了鸭子，鸭子也慢悠悠游过，“要是你要嫁给扬州的某个家伙，告诉我，我来给你把关。”
　　程宝民是个热情热性的。对我这个刚见面的妹妹也十分自然的亲厚。我郑重行礼，“谢谢哥哥。”
　　好人总是叫程宝民做了，“母亲是半年前来的程府，要是没有母亲的资助。凭我爹小小官职，我家怕是早就不堪重负，叫旁支分刮干净。我对母亲总是敬重的。而你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我当是要一样对你。”
　　这里面又有什么故事，我不知道，怕程宝民不想提，但情的动容总是真的，他有点忧郁，我相信他说的对母亲对我的情是真的。
　　“母亲虽没有对我们提起你，我总是可以打听，我知道母亲是很思念你的，京城时兴什么母亲总要多备一份，也不送人，只存在仓库，后来才知道是给你留的。我想她是觉得你随时会回去，都给你准备。”
　　我默默喝茶，才知道了这些。看底下塘里的荷，心底有点泛酸，不知道为啥。鼻尖闻到一股花香般的熏香味道。
　　“要是母亲提起我，你就说我在庄子里过的很好，很快乐，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看他，他只一口一口的喝茶，底下悠扬的笛声慢慢吹到缓慢的时候，哀伤的调子也掩不住的流淌。
　　我看吹笛的人，他一身银白的月光袍，满身清秀，风华正茂，像是有什么哀思要借笛声缅怀一样，吹得人心慌慌，我心忧伤。
　　二楼这桌，桌上摆满雅致的茶点，以菊点缀。这小小的茶点，程宝民一个又一个的往嘴里塞。
　　“要是你想留在这里，那五月可要回来，观礼。”
　　我回神，“嗯，我记得了。”
　　这当是最后一晚，临别总是万般不舍。
　　临走时，母亲说：“这又不是生离死别，没什么好哭的。你们好生伺候小姐，别偷懒。”
　　小蒋挽着夫人的手臂，哭的稀里哗啦的，迟迟不抬头回应。
　　我站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淡颜，未施粉黛。眼神淡淡的，言语间温柔。
　　她仅是握了我的手，便走了。
　　车队浩浩荡荡的走了，我目送他们离开。
　　。
　　。
　　回到山庄子，天上下了一场雨。
　　新一天小丫头带着大春敲门，他们手牵手，变成一对。
　　我的收种子计划是小丫头带着大春一起完成的，钱照样是管家负责每天发。
　　日结很麻烦，但我还是要求这样做，经过这一月的农耕，大家手里都有了一笔不少的闲钱。
　　我看小丫头穿上了新衣，脚上的鞋都是新的，发髻也梳的好看。
　　大春还是黑黝黝的，穿着布衫，一身的沉默寡言。
　　我打量的时候，他们还很坚定，手牵手不撒开，没有因为别人眼神避嫌。
　　他们拉着我到田里查看，插秧结束了，这片田种满。赶着巧，有人赶鸭子下塘，吃满塘的浮萍。
　　今天依然是好天气，变得越来越热，因着昨天下了一场大雨，路上积水严重，我的鞋边都粘满黑泥。
　　“行，我交代给你们的工作完成的很好，奖金。”我掏出一把碎银，给了两个，“回去买点好吃的。”
　　“嗯。”小丫头高兴的点头。
　　他俩并排走了，我回去时，小蒋不在庄子，扬州的铺子说给了我，但我屁事不懂，倒还是小蒋的事。
　　她说：“我留下熟悉熟悉铺子内的事，等我明白了，在叫小姐来。这些说到底还要小姐管着，别想着偷懒。管生意才是正经事。”她意有所指。
　　我才懒得理她，跟她说也说不明白，难道她会理解我种田的心，她把母亲当做榜样，合该是和母亲一起在商场上混的。
　　我撇嘴，“那您慢着点来。我先回庄子了。”
　　我俩分头，我在庄子上也两天，庄上都换了春衣，紧着时节，厨房一大早买来荠菜和春笋。
　　荠菜腊肉笋丝炒年糕，是道时令菜，吃了就感觉攥住了江南的春天。
　　中午的菜色很多绿色，还有春笋腊味焖饭，冬笋咸菜馅青团，春笋馅的炸春卷。
　　我一个人是吃不完，叫来小丫头和房里几个丫鬟，另准备一道红烧排骨，她们是吃的开心，又是说着笑，还打着闹。
　　小蒋不在的两天，庄子上的规矩松了，有人都敢跟我搭话。
　　“小姐，您的夏衣都定做好了，扬州那边的裁缝做的京城最时兴的样式，还有首饰，胭脂之类的都是城里最好的铺子里定的。”
　　“要是您去扬州住的话，这些能换勤些。”
　　春天不过才到，夏衣都定了，未免太快，我嚼着芋圆，问：“你们的衣裳也做好了吗？”
　　一小丫头道：“奴婢们的衣裳不赶着定，时间还来得及。一般是夏天来的时候在做。”
　　“那今年早点，我给你们做好看的衣裳。”
　　大家一听都乐了，“在加一些首饰。”也没人再提起扬州咋咋。
　　庄子里我房间外有一道特别的连廊，连到院子里的假山水塘，廊下一排座位，随时可坐在廊下赏荷塘，看游鱼。
　　春天的雨水变得多，昨天下，今天还下，白日一会儿大太阳，一会儿太阳雨。
　　一下子变成暴雨，倾盆而下。打的人措手不及。我坐在廊下消食的功夫，廊下雨檐下的水连成水柱。伴着些凉风时时涌进连廊，连燥热一并吹走，怪舒服。
　　坐下赏雨的情致有了，小丫鬟端来一盏茶，她斟茶，边道：“昨去看您那片田，觉着苗比旁的田里长得高，总觉着收的稻子也能比别的家大些，收了粮食卖，也更价高。小姐是想做粮食生意？”
　　“不做，留着种，下年还种好种子，循环着几年下来总能培育出更好的种子，这样大家都能吃上好米。”
　　她看我，好像不可置信。
　　“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只是想做，就做了。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前世的理想吧。”
　　她看我，像是天塌了。根本不理解。
　　我喝茶，一股暖意和清香涌进胃里和鼻腔，舒坦。
　　其实，只是一个穿越前有过的一个念头。要说还是被幽禁这两年，日日看着稻田，眼看着能实施起来，便做了。
　　我做了两年，还没看见成果。
　　世上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雨停的很快，太阳很大，我走出连廊，换上一件青绿短衫，长裤，便于在田间行走，田边上是各家菜园，绕过菜园，便是河。
　　河边一大摊浅滩，很多捞小鱼小虾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拿着捞网在浅水里跑，他们大多赤脚，手中的网织的细密，雨后的河边能捞出一大把鱼虾。
　　桶里已经满了鱼虾蟹。
　　孩子们看见我，向我打招呼，我是这片的地主，他们大多是佃户的子女，他们长大后也是农民。
　　我看他们脸上的天真无邪，向我打招呼的孩子提着水桶跑，个个晒的黝黑。
　　跑到我身边，“姐姐，这些给你，要不要？”
　　他手上的桶不大，他向我展示桶里的鱼虾，“给你的。”
　　我看，男孩有我半身高，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直看我，眼神带光的样子十分精神。
　　“谢谢你的好意，你们拿回家吃吧。你今年多大？”
　　他笑嘻嘻，看我道：“12.”
　　我惊讶，12了，这么矮。像个8，9岁的男孩。
　　“上学了吗？”
　　“没学上，我们都在家里帮爹娘干农活。我小妹要去城里当裁缝了。”他向我炫耀，我点头，“那很好啊。”
　　“你呢？将来做什么？”
　　他短暂的懵逼了。犹豫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迷茫的看我。
　　“要是咱们这有学可上，你爹娘能不能让？”
　　他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呼唤同伴，“你们快来！”
　　一大群小孩子跑来，稀里哗啦，溅起水花长龙。
　　“你们想不想上学？”
　　他们原本也笑着，都迷茫的来回看我，“不知道。”
　　有人说：“上学很贵，还插秧呢。”
　　“院子里的菜还没种完，我娘今天要种葱。”
　　“我知道，城里有学堂，上学堂出人头地，没出息的才要种地。”
　　“胡说，我们种地。”
　　“我要去学堂。过几天没事干了，就去城里学堂下，偷听，我知道那里有很多夫子。”
　　我听了听，想，过几天农活彻底结束了，就让他们上庄子里来认字。
　　请几个夫子的事情。
　　“行，你们回去问问爹娘，来庄子里认字，行不行？我请夫子教大家，免费，还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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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去信扬州，请小蒋帮忙请几个教童生的夫子。
　　高薪之下，必有人来。
　　小蒋不问我干什么，只一味完成。
　　夫子隔天就来庄子。听说都是科举落榜的考生，还有一位是秀才。
　　读书人的出路也没几条。这几位是要为下届科考备试攒盘缠的，来到山里教书也是无门可靠才行的下下策。
　　好在，庄子环境不错，依山傍水，庄子很大，坐北朝南，一天可以晒很久太阳。
　　我提供的吃住条件都好，教师单间，吃住免费，他们可以在这里备考，采买的笔墨他们可以随便用。工资更是可观。
　　山水假山他们可以随便逛，要是想要出行，庄子提供马车。
　　还有农假，农忙时，学生下田，老师们放假。
　　最重要的，我很好说话。
　　他们认真的教学，我认真的对待。
　　改建我是大刀阔斧的来，食堂是新劈出来的，由客房改建。桌椅也是现劈木头做的，饭菜是各农户家买的。
　　每天四菜一汤。大厨手艺不错，我很喜欢吃。中午下课，食堂里人很多，师生一起，丫头小厮上任食堂打饭人。
　　第一天开课，十里八村的孩子就都来了，因为最近没事干，就都来凑热闹。老师们一人分三十几个孩子，一间教室门口分别站一个丫头小厮，手拿着藤条，像门神。
　　花了两日准备，三日后下午，朗朗读书声传遍整个山庄。
　　我出门去看堤坝。
　　天色不好，云很厚，看来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