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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暴君与他的“祸国妖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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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角……望月台……”
嘶哑破碎的尾音，如同燃尽的灰烬，飘散在死寂的殿宇中。
沈厌说完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软，重重跌回冰冷的锦褥里。
浓密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无力地合拢。灰败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濒死的惨白。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他“昏死”了过去。在抛出最关键的信息后，精准地掐断了所有后续。
萧绝的瞳孔骤然收缩！西北角，望月台！那是宫苑最偏僻、最荒凉的去处，一座早已废弃的旧时观星高台，四周是连绵的断壁残垣和疯长的荒草！
“玄甲！”萧绝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寒刃，斩破凝固的空气。
殿门轰然洞开，守在外面的副统领如同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陛下！”
“西北角，望月台！给朕搜！一寸地皮都不许放过！”命令斩钉截铁，裹挟着雷霆之势，“活要见人！”
“遵旨！”副统领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如旋风般冲出殿外。急促的呼喝声、铁甲奔跑的铿锵声，瞬间撕裂了偏殿的死寂，潮水般涌向荒凉的西北角。
萧绝的目光却并未追随部下离去。他依旧钉在原地，玄衣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那双锐利的鹰眸，沉沉地锁在榻上那具仿佛已无生息的躯体上。
“西北角……望月台……”
他无声地重复着沈厌昏迷前吐出的这六个字。虚弱，破碎，却清晰无比。这绝不是濒死者的呓语。这是一个指向明确的坐标！一个在枯井线索中断后，由这个“妖妃”亲口给出的、最后的藏匿点！
为什么是望月台？
为什么昏迷前最后一刻，拼着仅存的意识也要说出这个地方？
太医早已连滚爬爬地扑到榻边，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再次搭上沈厌的腕脉。这一次，他的老脸瞬间扭曲，写满了惊骇欲绝！那脉象……比之前更加凶险！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气若游丝，时断时续，脏腑的生机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更可怕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沉滞的寒气，正沿着受损的经脉疯狂流窜，不断侵蚀着那本就微弱的生机！
“陛、陛下！”太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娘娘脉象断绝在即！那股……那股阴寒邪气突然爆发！老朽……老朽的参汤吊不住了！必须立刻施针，锁住心脉关窍！否则……否则神仙难救啊！”
【0068：警告！宿主生命体征崩溃性恶化！检测到未知寒毒爆发！脏器衰竭加速！强制修复程序超载！】冰冷的电子音在沈厌混沌的意识里拉响凄厉警报。
萧绝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阴寒邪气？爆发？偏偏在说出“望月台”之后？是巧合？还是……说出这秘密的代价？他想起太医之前诊断的“怪异生机”和那坚韧得反常的脉象。难道这具身体里，早已埋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患？
“救活他。”
三个字，冰冷，强硬，不容置疑。萧绝的目光扫过太医惨白的脸，“用尽你毕生所学。他若死，你殉。”
太医浑身剧震，面无人色，却不敢有丝毫耽搁，哆嗦着打开针囊，银针在指尖颤抖，深吸一口气，如同面对生死大敌，朝着沈厌心口几处要穴，稳、准、狠地刺了下去！
***
望月台。
荒草高可及腰，在凛冽的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断裂的汉白玉石阶掩埋在枯枝败叶之下，通向那座孤零零矗立在废墟中的、半塌的高台。台顶的栏杆早已腐朽倾颓，只有几根焦黑的木柱倔强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这里曾是观星揽月之所，如今只剩下破败与死寂。
玄甲卫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而迅猛地淹没了这片区域。刀剑劈砍荒草的唰唰声，铁锹翻动泥土瓦砾的沉闷撞击声，交织成一片肃杀的乐章。士兵们沉默而高效，以高台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去，每一寸土地都被仔细翻查。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副统领站在高台残存的基座上，脸色铁青。
没有！还是没有！碎石瓦砾下只有老鼠和虫蛇，荒草深处只有断折的兵器和白骨。那孩子……难道真的人间蒸发了？
“头儿！这边！”一声压抑的惊呼从高台背阴面的乱石堆后传来！
副统领精神一振，几个箭步冲了过去。只见两名士兵正奋力搬开几块巨大的、半塌的石板。石板下，赫然是一个被人工开凿出的、仅容一个瘦小身躯蜷缩进去的浅坑！坑底铺着早已腐烂发黑的稻草和一件辨不出颜色的、小小的锦缎外袍！
而在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稻草旁边，散落着几块同样发硬发霉、爬满蚂蚁的糕饼碎屑！旁边，还有一个被踩扁了的、小小的竹哨！
“是这里！就是这里！”副统领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浅坑的位置极其隐蔽，背靠高台巨大的石基，上方有石板遮挡风雨，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坑里的锦袍碎片、糕饼屑、竹哨……无不证明，一个孩子曾在此长时间藏匿！
“人呢？！人呢？！”他厉声喝问，目光如电扫视四周。
士兵们立刻以浅坑为中心，发疯般向外扩大搜索范围。突然，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高台石基与一面倒塌宫墙形成的狭窄夹角：“将军！那里！好像有东西！”
那是一堆新近倒塌的砖石和腐朽的梁木，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空隙。空隙最深处，一片破败的、沾满泥污的明黄色衣角，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快！搬开！小心！”副统领的声音都变了调！”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障碍物，动作又快又轻。当最后一根焦黑的梁木被移开，火把的光芒猛地照亮了那个狭窄的、被砖石半掩的空间——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穿着破烂的明黄色小袄，上面沾满了污泥和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小脸脏污不堪，嘴唇干裂发紫，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霜花。露在外面的小手紧紧攥着拳头，指关节冻得青白。他像一只被遗弃在寒冬里的幼兽，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
正是南陈废太子，陈景昶！
“太子殿下！”副统领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狂喜！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极其微弱，但还有！
“活着！还活着！快！传太医！保暖！快！”嘶吼声瞬间响彻荒凉的望月台废墟。
***
偏殿内。
太医的银针在沈厌心口微微震颤，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气正顺着针尾缓缓逸散——那是被强行逼出的阴寒之气。沈厌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但胸膛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起伏，似乎……稍微明显了一点点。
殿外，一阵极其急促、由远及近的奔跑声骤然响起！伴随着压抑不住、带着狂喜的呼喊，穿透紧闭的殿门：
“报——！！！”
“陛下！西北望月台！找到太子殿下了！还活着！”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炸响！
榻上，那具仿佛已死的躯体，极其微弱地、极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紧闭的眼睫之下，一滴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角缓缓滑落，混入鬓边的血污里。
一直死死盯着沈厌的萧绝，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瞬间的抽搐和那滴泪水！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不是因为找到太子，而是因为榻上之人这超越伪装极限的身体反应！
与此同时，太医搭在沈厌腕脉上的手指猛地一颤！他骇然抬头，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尖利变调：
“陛、陛下！娘娘体内那股阴寒之气……在……在溃散！脉象……脉象中那股奇异的生机……在复苏！这……这不可能！除非……除非是……”
“是什么？”萧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太医咽了口唾沫，看向沈厌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一种近乎敬畏的困惑：“除非是……心头执念已了！郁结尽散！这……这是回光返照？还是……”他不敢说下去。
执念已了？郁结尽散？
萧绝的目光，死死钉在沈厌眼角那滴混着血污的泪痕上。望月台找到活着的太子……执念已了……
【0068：关键目标‘陈景昶’状态确认存活！核心逻辑链完成度100%！恶名值大幅逆转——85.2%！警告：宿主躯壳进入深度修复休眠……】
冰冷的电子音在沈厌彻底沉入黑暗的意识里响起。他最后的感知，是眼角那一点湿凉的触感，和意识深处涌上的、属于原主虞晚那沉重如山、终于可以卸下的……极致疲惫与解脱。
萧绝缓缓抬起手，制止了太医语无伦次的禀报。他走到榻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昏暗中，他俯视着那张依旧惨白、却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的脸。良久，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极轻地、用指腹抹去了沈厌眼角那滴浑浊的泪痕。
触手冰凉，带着血污的粘腻。
他收回手指，指尖捻了捻那点湿润与微腥，深邃的眼底，最后一丝冰冷的审视被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也无法解读的幽暗所取代。
“守着他。”萧绝直起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他若醒了，即刻来报。”
说完，他不再看榻上的人，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消失在大殿门口。
殿内只剩下药炉微弱的咕嘟声，太医劫后余生般的喘息，和榻上之人微弱却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
望月台的灰烬里，一颗深埋的种子，已在逆转的恶名与卸下的执念中，悄然萌发。
而窥见了深渊暗影的猎食者，收回了利爪，静待着……网中人的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