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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铁腕家主与他的恶毒兄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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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宅的地下室,并非沈厌想象中那种堆满杂物、布满蛛网的阴森地窖。恰恰相反,它冰冷、空旷、洁净得令人窒息。
墙壁是光滑无缝的合金,泛着无机质的灰白冷光。头顶是嵌入式的无影光源,惨白的光线均匀洒落,没有一丝阴影可供躲藏。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极细微的嗡鸣,干燥得吸走鼻腔里最后一点水汽。
这里更像一个高度戒备的实验室,或者一个……无菌的囚笼。
沈厌靠坐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手腕被两个沉重的合金镣铐锁在扶手上,活动范围仅限于身前几寸。
镣铐内衬是柔软的皮革,却冰冷刺骨,像毒蛇缠绕。他垂着头,油腻的额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干裂出血丝的嘴唇。
身上那件染血的夹克早已被剥去,换上了一套同样灰白的、毫无标识的棉质囚服,宽大粗糙,衬得他更加单薄。
死寂。
只有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过于空旷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冰渣。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韵律,敲打在坚硬的地面上,也敲打在沈厌紧绷的神经上。
合金门无声滑开。
顾沉舟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高定家居服,柔软的质地却丝毫无法软化他身上那股冰封般的锐利与压迫。
顾沉舟径直走到沈厌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惨白的光线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刮过沈厌低垂的头颅、被镣铐束缚的手腕、囚服下微微起伏的胸膛。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沈厌胸口。
“抬头。” 顾沉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沈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猛地抬起头!额发甩开,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暴躁的眼睛。
他像一头被强行按在砧板上的困兽,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顾沉舟!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非法拘禁?想弄死我就给个痛快!别玩这些下三滥的把戏!”
顾沉舟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钉在沈厌的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暴戾的皮囊,直刺灵魂深处。他微微俯身,拉近了距离,那股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沈厌。
“码头,” 顾沉舟开口,每个字都清晰冰冷,如同冰珠砸落,“血溅到我手上的瞬间,你看到了什么?”
沈厌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脸上的肌肉因强行控制而微微抽搐,眼底的怨毒瞬间被一种更真实的、混杂着困惑和惊惧的狂躁取代。“看到什么?看到你那张死人脸!”
沈厌猛地挣扎起来,镣铐与金属扶手撞击,发出刺耳的哗啦声,“老子差点被捅死!血糊了一脸!还能看到什么?!顾沉舟你是不是被吓疯了?神经病!血溅你一下能把你吓出幻觉?废物!”
他的咆哮在冰冷的空间里回荡,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一种底层挣扎者对高高在上者莫名其妙的、歇斯底里的鄙夷。表演得天衣无缝。
顾沉舟的眼神纹丝未动,那锐利的光甚至更盛了几分。他无视沈厌的挣扎和辱骂,继续追问,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片火……” 他似乎在斟酌着词语,试图捕捉最精准的形容,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探寻,“……还有痛苦的感觉……是什么?”
“火?!”
沈厌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挣扎的动作一顿,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充满讥讽的狂笑,“哈哈哈!火?!顾沉舟!你他妈真该去精神病院看看脑子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牵动手腕上的镣铐又是一阵乱响,眼泪都笑了出来,是那种极尽所能的、要将对方踩进泥里的疯狂嘲笑,“老子流点血,你就看到火了?你怎么不说看到天堂了?看到你那死鬼老爹了?哈哈哈!废物!孬种!这点血就给你吓出癔症了?!”
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眼神却死死盯着顾沉舟,带着一种刻骨的、混杂着快意的怨毒,仿佛在欣赏对方精神错乱的丑态。
顾沉舟看着他癫狂大笑的样子,眼神深不见底。那片光火炼狱的景象,在沈厌如此彻底的、充满底层粗鄙的否认和嘲弄下,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烙印般在记忆深处灼烧得更加清晰。那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极致痛苦感,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
这不是幻觉。顾沉舟无比确信。它与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有着某种无法解释的、深层次的联系。
厌恶依旧根植于血脉,但一种更强烈、更原始的、想要撕开这层伪装一探究竟的欲望,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第一次隐隐压倒了纯粹的憎恶。
就在沈厌的笑声稍歇,喘息着准备再次咒骂时,合金门再次无声滑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气质严谨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轻薄的光屏。
他径直走到顾沉舟身侧,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家主,初步毒理筛查报告出来了。”
顾沉舟的目光终于从沈厌脸上移开,转向医生:“说。”
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光屏上,语速平稳地汇报:“目标体内检测到多种药物及代谢物残留,包括高浓度酒精、尼古丁衍生物、微量□□类兴奋剂……这些与长期酗酒、吸烟及可能的药物滥用史相符。”
他顿了顿,指尖在光屏上滑动,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凝重,“但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其血液和脑脊液样本中,检测到一种非常微量的、半衰期极长的有机化合物残留。其分子结构与已知的‘神经毒素γ-7’极其相似。”
“神经毒素γ-7?” 顾沉舟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
“是。”医生肯定地点点头,“这是一种罕见的、需要高度专业设备才能合成的神经活性毒素。其主要作用机制是长期、缓慢地侵蚀中枢神经系统特定区域的神经元突触,干扰神经递质平衡,尤其是对情绪控制、认知判断和短期记忆相关区域有显著影响。长期微量摄入,会导致服用者易怒、冲动、判断力下降、记忆模糊、情绪极端化……最终可能导致不可逆的器质性损伤。”
医生的目光扫过椅子上因听到“神经毒素”几个字而明显僵住的沈厌,补充道:“残留量很低,但结合其代谢周期推断,目标很可能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持续、被动地接触了这种毒素。这足以解释其行为模式中某些……显著的异常波动。” 他没有明说“愚蠢”、“暴躁”、“易被操控”,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空气流动的微弱声音都消失了。
顾沉舟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沈厌。这一次,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冰冷依旧,但那份冰冷之下,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疑虑、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名为“可能性”的惊悸,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的探究欲。
沈厌脸上的狂笑和怨毒早已凝固,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微微颤抖着,被镣铐锁住的手在此刻攥紧了。
顾沉舟向前一步,皮鞋踩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捏住了沈厌的下巴!
力道极大,迫使沈厌不得不抬起头,完全暴露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风暴的眼睛之下。
“你的血……” 顾沉舟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又仿佛带着某种滚烫的探究,“……有问题。”
他的拇指指腹,带着薄茧,用力擦过沈厌干裂的下唇,擦过沾染的污迹,动作粗暴,带着审视的意味。
指腹下的皮肤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顾沉舟的视线紧紧锁住沈厌被迫仰起的脸,锁住那双因惊惧和茫然而微微放大的瞳孔,试图从中找到那片炼狱之火的倒影,找到任何一丝与“神经毒素”或者更深的秘密相关的线索。
那片仿佛无边无际的光火炼狱景象,不受控制地再次在顾沉舟的脑海中闪现了一瞬,与眼前这张苍白、狼狈、被捏住下巴的脸诡异地重叠。灵魂深处那战栗感再次泛起。
厌恶仍在,根深蒂固。但此刻,一种更强大、更执着的力量——一种必须解开谜题、必须撕开所有伪装、必须知道这血液和灵魂深处那片火海究竟意味着什么的力量——如同觉醒的巨兽,第一次清晰地、压倒性地占据了上风。
沈厌被迫仰视着顾沉舟眼中翻腾的风暴,感受着下巴上传来的剧痛和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看穿的锐利目光。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膛而出。神经毒素的震撼,顾沉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探究欲,交织成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精心维持的外壳碾碎。
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像垂死挣扎的蝶翼。
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茫然惊惧都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绝望的暴戾和屈辱所取代!
“有问题?!”
沈厌从被捏紧的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带着血腥味,“老子看是你脑子有问题!顾沉舟!别以为随便编个什么狗屁毒素就能给你顾家洗地!就能把老子当傻子耍!想栽赃?想找借口?门都没有!”
他剧烈地扭动着头颅,试图摆脱下巴上的钳制,镣铐被他挣扎得哗啦作响,“放手!你这野种!杂碎!老子就是恨你们!恨不得顾家所有人都死绝!跟什么狗屁毒素没关系!”
沈厌的反抗激烈而徒劳,像一头撞向铁笼的困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最纯粹的、被逼到绝境的恨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这恨意如此真实,如此炽烈,几乎要灼伤顾沉舟的手指。
顾沉舟的手指又收紧了一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沈厌眼中那滔天的恨火,那片炼狱的景象仿佛被这恨意点燃,在他意识深处无声地咆哮。探究的欲望与冰冷的厌恶在他心中激烈地拉锯、碰撞。
“恨?”
顾沉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那就恨着。用你的命,好好恨下去。在我弄清楚你身上所有的‘问题’之前,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猛地松开手。
沈厌失去支撑,身体因惯性向前踉跄了一下,镣铐绷紧,勒得腕骨生疼。
他急促地喘息着,下巴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泛红的指印。
顾沉舟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他转身,对门口的医生和不知何时出现的林默冷冷下令:“给他处理伤口。保证他活着。”
顾沉舟的目光扫过林默,那眼神里的含义不言而喻——看紧他,寸步不离。
“是,家主。” 医生和林默同时应声。
顾沉舟迈步走向门口,步伐沉稳依旧,但背影却透着一股比这合金囚室更加冰冷的寒意。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内外。
沈厌瘫在冰冷的椅子上,大口喘着气,手臂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在刚才的挣扎中再次崩裂,鲜红的血珠慢慢渗透了粗糙包扎的纱布,在灰白的囚服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下巴的钝痛和手腕的勒痕提醒着他刚才的一切。
医生拿着医疗箱上前,动作专业而冷漠。冰凉的消毒液触碰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
沈厌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垂着头,任由医生处理。额发再次垂落,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正在为刚才那险之又险的表演而惊悸,也在为顾沉舟眼中那彻底转变的、如同发现猎物般的探究欲而暗自盘算。
神经毒素的暴露是一个意外,却也是将水搅得更浑的机会。
深渊里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更危险的深水区。
***
顶层书房。
厚重的防弹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作为背景。
顾沉舟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像一尊被寒气浸透的雕塑。他没有开主灯,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复古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轮廓的阴影拉得极长。
林默无声地走进来,将一份加密的电子文件投射在书桌的光幕上。
“家主,关于当年寰宇科技实验室爆炸案的初步复查指令已经发出。动用了‘暗河’。”
林默的声音压得很低,“所有经手人员档案、实验日志备份、安保记录、异常资金流动、尤其是爆炸前后三个月内与顾珩有过接触的可疑人员名单,都在筛查范围内。重点标注了‘神经毒素γ-7’的获取渠道和使用痕迹调查。”
光幕上,一行行加密的指令代码和人员名单飞速滚动。暗河,是顾家埋藏最深、也最锋利的刀,只在家主手中出鞘。
顾沉舟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由无数光点组成的、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冰冷丛林上。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不够。” 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范围扩大到所有参与过‘深空’项目早期研发和测试的人员,无论是否直接关联爆炸案。特别是那些……后来因各种原因离职、调职或意外身亡的。”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垂首:“明白。我会调整指令优先级。”深空项目是顾氏在人工智能防御领域的核心王牌,牵连甚广。家主将复查范围直接扩大到深空,其决心和怀疑的深度,远超预期。
“还有,” 顾沉舟终于缓缓转过身,台灯的光线照亮了他半边脸,另外半边隐在阴影里,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刃,“查顾珩被收养前的一切。孤儿院的记录,他亲生父母的死因,所有能找到的、关于他血缘的蛛丝马迹。特别是……任何可能与特殊体质、遗传疾病或……异常现象相关的线索。”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
林默的心头重重一跳。
特殊体质?异常现象?这指向性已经超出了常规调查的范畴,近乎玄学。
但他没有质疑,只是更恭敬地应道:“是。我会亲自跟进这条线。”
顾沉舟的目光落在光幕上“顾珩”的名字上,那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灼热的温度,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地下室里那张苍白、布满怨毒却又在听到“神经毒素”时瞬间茫然的脸,与那片光火炼狱的景象,再次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他的血样,” 顾沉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重新分析。最高级别的生物加密协议。比对顾氏核心生物库的所有数据,包括……父亲留下的那组加密样本。”
他顿了顿,补充道,“启用‘归墟’实验室,我要知道那滴血里,除了毒素,还有什么。”
归墟!
林默的呼吸都滞了一下。那是顾家最隐秘、只存在于传说中、进行着超越当前科技水平研究的终极实验室!家主竟然为了顾珩的血,动用了归墟!
“是!”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事情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顾珩,这个被弃如敝履的废物,在顾沉舟眼中,已然变成了一个蕴藏着惊天秘密的、活体谜团。
顾沉舟挥了挥手。林默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厚重的书房门轻轻合拢。
书房里只剩下顾沉舟一人,和窗外永恒流动的冰冷灯火。
他走到书桌前,却没有坐下。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食指指腹——那里,被木屑划破的细小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条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然而,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处皮肤的瞬间,那片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光与火炼狱,毫无征兆地再次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炽白的烈焰翻滚咆哮,毁灭的气息仿佛扑面!内心那极致痛苦感如同实质的电流,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呃!” 顾沉舟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单手撑住了冰冷的桌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却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急促地喘息着,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和一种深沉的、近乎恐惧的困惑。
不是偶然。这绝不是偶然!
他的目光死死盯向地板的方向——那里,是囚禁着顾珩的地下室。
不是血的问题……是那个人的问题!是顾珩本身!
探究的欲望如同熊熊烈火,彻底焚毁了最后一丝犹豫和厌恶,只剩下一个冰冷而执着的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挖出埋藏在这个男人身体和灵魂里的所有秘密!
那片炼狱之火,必须找到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