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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暴君与他的“祸国妖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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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的断言如同冰锥,刺穿了本就凝滞的空气:“寒毒已侵心脉,至多……三日。”
“三日……”
萧绝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内回荡,听不出情绪,却让侍立两侧的宫人将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屏住。
他的目光掠过榻上那具几乎被霜雪覆盖的躯体——沈厌,或者说,顶着“虞晚”躯壳的异魂。
沈厌静静躺着,鸦羽般的长睫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唇瓣毫无血色,覆着一层薄霜。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出稀薄的白气,仿佛随时会彻底冻结。殿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的、源自骨髓的寒意。太医的诊断并非虚言,这具身体的心脉,正被名为“离魂草”的阴毒寒息寸寸冰封。
时间,是悬在沈厌头顶的铡刀。三日,亦是最后的博弈之期。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海沉浮,每一次试图挣脱,都换来更深的寒意与撕裂般的痛楚。沈厌艰难地凝聚着残存的意志力,如同在狂风暴雪中护住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
系统0068冰冷的提示音断断续续:【生命体征持续下滑…寒毒侵蚀心脉进度87%…恶名值:70%…请宿主尽快获取解药…】
解药?巫医谷…地图…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极寒的混沌中顽强地闪烁。
“托…孤…” 破碎嘶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瞬间攫住了殿内所有人的心神。
沈厌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曾经妖媚惑人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冰雾,涣散失焦,仿佛透过虚空,看向某个遥不可及的点。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最终落在殿内最尊贵的那道玄色身影上。
“求见…陛下…”
他喘息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碴摩擦般的艰涩,“托…孤…”
萧绝负手而立,玄衣墨发,面容沉静如渊。他并未靠近,只是隔着一段冰冷的距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榻上濒死之人。
那双鹰隼般的眼眸里,没有怜悯,只有深沉的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多余的宫人,只留下两名心腹侍卫和那名冷汗涔涔的太医。
内侍搬来矮几置于榻前,铺上素绢,奉上笔墨。
沈厌颤抖着伸出那只未被锦被覆盖的手。曾经白皙如玉的柔荑,此刻指尖青紫,僵硬如枯枝。他试图握住笔,指关节却因极寒和虚弱而失控地颤抖、痉挛,几次都未能成功。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仿佛来自脏腑深处的痛苦闷哼。
萧绝冷眼看着,如同欣赏一场早已预料到的垂死挣扎。
终于,在太医胆战心惊的搀扶下,沈厌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那支细狼毫攥在指间。
笔尖蘸饱了墨,悬停在素绢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墨汁滴落,晕开一小片污迹。
他喘息着,凝聚着残存的神志,开始落笔。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初学写字的孩童,又像是被冻僵的蚯蚓在雪地上艰难爬行,笔画断续、扭曲,与记忆中“虞晚”那刻意练就的、风流婉转的字迹判若两人。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
“巫…医…谷…” 三个字写得异常缓慢、艰难。
“地…图…” 笔锋拖曳,几乎不成形。
“换…” 墨团污了绢面。
“太…子…” 字迹开始飘忽。
“一…世…平…安…” 最后几笔,几乎只是颤抖的划痕,最终笔脱手而落,在素绢上滚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沈厌整个人也随之脱力,重重地倒回榻上,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睫无力地颤动了几下,再次陷入半昏迷的冰寒深渊。
素绢上,那扭曲、断续、濒死挣扎般的字迹,清晰地呈现着沈厌用命换来的交易:“巫医谷…地图…换太子一世平安”。
萧绝缓步上前,目光并未在沈厌那惨烈的濒死之态上停留多久,便落在那张污损的素绢上。
他伸出两指,拈起绢布一角,审视着那不成形的字迹,眼神深邃难测。
片刻后,他的视线移向沈厌昏迷前死死攥在另一只手中、此刻已无力滑落在地的——一卷陈旧的羊皮地图。
一名侍卫立刻上前,恭敬地拾起地图,奉给萧绝。
羊皮卷入手,带着沈厌指尖残留的冰冷和一丝陈腐的气息。
萧绝缓缓展开。地图绘制得颇为粗糙,但山川河流、路径标记依稀可辨,中心处清晰地标注着“巫医谷”三个古篆小字。这正是传说中能解百毒、却也凶险莫测的隐世之地。
萧绝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地图上寸寸刮过。指尖抚过羊皮粗糙的表面,在某处标记附近,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厚薄差异。他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指腹在那处边缘轻轻捻动、试探。
“嗤啦——”一声极其轻微的撕裂声。
在侍卫和太医惊愕的目光中,萧绝竟用指尖,沿着羊皮地图边缘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将地图的夹层缓缓撕开了!
夹层之中,并非另一张地图,而是一张更薄、更坚韧的、泛着奇异暗金色泽的皮纸。
皮纸上,用极其古朴繁复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玉玺的轮廓!玺纽为盘龙,下方镌刻的篆文虽小,却清晰可辨,透着一股苍茫厚重的帝王之气——
那赫然是前朝失落已久的传国玉玺“承天受命”的样式!旁边还有几行蝇头小楷,标注着模糊的方位线索!
侍卫倒吸一口冷气,太医更是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前朝玉玺!
这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惊天秘藏!竟被虞晚藏在了换取太子性命的“地图”夹层里!
他以此物为饵,根本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命,而是要将萧绝引出皇宫,引离权力中心!
这哪里是托孤,分明是驱虎吞狼,以身为饵布下的绝命之局!
萧绝捏着那张暗金皮纸,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刺榻上气息奄奄的沈厌。
那眼神中,最初的冰冷审视已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被愚弄的暴怒与棋逢对手般凛冽杀意的风暴所取代。
好一个虞晚!
濒死之际,竟还能布下如此险恶、如此精准的连环局!用太子的平安引他入局,再用玉玺的线索诱他离京!这份心机,这份狠绝,这份将自身也化作棋子的冷酷,令人心惊!
殿内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沈厌微弱的呼吸声。
萧绝的视线在羊皮地图、暗金皮纸和沈厌那张苍白脆弱的脸之间缓缓扫过。
最终,那风暴般的眼神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帝王的决断与观棋者的冷静。
“来人。”
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备玄铁笼。”
他目光重新落回沈厌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也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玩味:
“将这祸根给朕锁起来。”
“你的命,”他顿了顿,玄色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掌控生死的神祇,吐出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朕亲自收。”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几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抬着一个散发着幽冷寒光的巨大玄铁笼步入殿内。粗如儿臂的铁栏,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昭示着绝对的禁锢。
萧绝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玄色大氅在身后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带上他,即刻启程,前往巫医谷。”
风雪,将随帝王的銮驾,一同扑向那深藏于群山之中的诡秘之地。
而囚于玄铁笼中的沈厌,如同祭品,亦如最危险的诱饵,被拖入了这场以生命为注的、更深不可测的渊影之中。
心脉冻结的倒计时,与通往巫医谷的险途,同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