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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潮生 ...

  •   陆记茶庄来人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刮过混乱的西林坊。老赵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地迎了出去,连正在为任务量发愁的工人们也暂时收敛了情绪,带着一丝麻木的敬畏看向门外。

      云瓷的心猛地一沉!陆记茶庄!茶商少主陆延舟!这个名字瞬间勾起了前世的记忆碎片。陆家与云家同为锦官城大族,在茶叶和丝绸领域各有侧重,既有合作也有竞争。前世,她作为云家透明庶女,只在一些大型宴会上远远见过那位众星捧月的陆家少主几面,印象模糊,只记得是个清冷矜贵、难以接近的人物。

      他现在派人来西林坊?这个云家最低端、专门生产粗麻布和麻袋的下等坊?这不合常理!难道…是冲着她来的?她暴露了?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想躲进工棚的阴影里,同时飞快地将脸上故意涂抹的污垢又抹匀了些,将破烂的衣领拉高。

      老赵已经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穿着深青色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管事,面相精明,眼神锐利,正是刚才马车里说话的人。他身后跟着一个抱着账本和算盘的年轻伙计。

      “哎哟!陆大管事!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破地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老赵点头哈腰,将人往他那间相对干净点的小屋里让。

      陆管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嘈杂混乱的工棚,在那些经过云瓷加固、显得与众不同的织机上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并未停留。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中带着疏离:“例行查货。上个月交的麻袋,有几车在装运途中出现了破损,东家让我来看看,是料子问题,还是织造的问题。”

      “哎哟!这…这怎么可能!”老赵立刻叫起撞天屈,“我们西林坊的麻袋,那可是用料扎实!织得密实!肯定是…肯定是码头那帮子粗手粗脚的力夫给弄坏的!陆大管事您明鉴啊!”

      陆管事不置可否,径直走向堆放成品麻袋的区域,随手拿起一个,手指用力捻了捻麻布的厚度和韧性,又仔细检查缝合的针脚。他的动作专业而挑剔。

      云瓷躲在角落理麻的人群中,心跳如鼓。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陆管事的目标是麻袋质量,似乎并非为她而来。但对方那敏锐的目光和云家背景,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必须更低调,绝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陆管事检查完麻袋,似乎不太满意,眉头微蹙。他目光再次扫过工棚,这次落在了那些正在高效运转、结构明显被优化过的织机上。他踱步过去,仔细端详着云瓷用藤条和竹片加固的关键节点,眼中讶异之色更浓。

      “赵管事,”陆管事指着织机问,“这织机…似乎和别处不同?谁的手艺?”

      老赵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低着头的云瓷,随即脸上堆起笑:“哦!这个啊!是我们坊里新来的一个小丫头瞎琢磨的!乡下把式,不值一提!就是胡乱加固了一下,让机子别老散架耽误活计!”

      “乡下把式?”陆管事显然不信,他伸出手指,轻轻叩击那藤竹结构的节点,感受其稳固的反馈,“这可不是瞎琢磨能弄出来的。结构精巧,受力合理,颇有巧思。那丫头人呢?叫来我看看。”

      云瓷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老赵连忙朝云瓷这边喊道:“小云!小云!过来!陆大管事叫你!”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云瓷身上。有同情,有担忧(如王婶),也有幸灾乐祸(如李大壮)。云瓷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缩着肩膀,迈着小碎步,战战兢兢地走到陆管事面前,声音细若蚊蚋:“管…管事老爷…您…您叫俺?”

      陆管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小、肮脏、浑身散发着麻絮味的小丫头。脸上涂得乌七八糟,看不清具体样貌,唯有一双眼睛,虽然刻意低垂着,却似乎异常清澈沉静,与她那怯懦畏缩的姿态形成微妙反差。

      “这织机,是你弄的?”陆管事声音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是…是俺…”云瓷的声音带着颤抖,像是害怕极了,“俺…俺在老家看俺爹修桶…就…就瞎想着…让木头更结实点…就…就那样绑了…俺…俺不懂…是不是…是不是弄坏了…”她故意语无伦次,显得愚蠢又惶恐。

      陆管事盯着她看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想穿透她脸上的污垢。云瓷能感觉到他的审视,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衣服。她拼命回忆着前世陆延舟的样子,试图确认眼前这位管事是否与那位少主有关联。

      “修桶的手艺,用到织机上…”陆管事沉吟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坊里最近在搞什么…‘分段承包’?也是你想出来的?”

      轰!云瓷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是刚刚进来时听工人议论的?还是…早有耳闻?

      “不…不是…”云瓷慌乱地摆手,把责任推给老赵,“是…是赵监工…他…他觉得大家干活太慢…让…让大家分开干…干得多有饭吃…”她故意说得混乱模糊。

      老赵也连忙接口:“对对对!是我!是我看这帮懒骨头太不像话,才想出的法子!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陆管事看看惶恐的云瓷,又看看急于撇清的老赵,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看穿了一切,却又懒得点破。他不再追问云瓷,转而看向老赵:“法子不错。效率如何?”

      老赵一听问这个,立刻来了精神,邀功似的把最近效率提升、故障减少、产量微增的情况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当然,功劳全揽在了自己头上。

      陆管事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一块温润的玉佩上摩挲。当老赵提到“分段承包”在理麻环节推行后,虽然怨声载道,但整体处理速度也快了两成时,陆管事摩挲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

      “有点意思。”陆管事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他不再多问,示意伙计开始清点这次要收的麻袋数量。

      云瓷低着头,退回到角落,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她能感觉到,陆管事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又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充满了探究和审视,绝非看一个普通小乞儿的眼神。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不安笼罩了她。陆记茶庄的人注意到了西林坊的异常,注意到了那改良的织机,更注意到了“分段承包”这个超前的概念!这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已经开始扩散。陆延舟…他会知道吗?

      她必须加快脚步!在引起更高层注意之前,积累更多资本!她需要钱,需要人脉,需要离开西林坊这个泥潭的跳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工棚角落里,那几口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染缸。那是用来给粗麻布染最低劣的靛蓝色的。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酝酿。改良织机、推行制度只是基础,她要触碰云家真正的根基——丝绸技艺的皮毛,哪怕是最低端的染色!

      而契机,或许就在眼前这浑浊的靛蓝染液中。她记得前世曾在一本杂书中看过,利用温度和媒染剂的微小变化,即使是靛蓝,也能染出深浅不一、带有微妙层次的“雨过天青”色。这在粗麻布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如果能小批量试制成功,或许能打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低端市场缝隙,为她赚取第一桶金!

      就在她凝神思考时,怀中紧贴的《百工图》卷轴,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这一次,除了熟悉的“沉重”与“结构”感,似乎还多了一丝…对“流动”的感知?仿佛能隐约“触摸”到染缸中靛蓝液体的细微变化?

      是赑屃之力的新变化?还是…《百工图》在回应她对“色彩”的渴望?

      云瓷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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