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别枝》昼暖还寒

5、秋水长天

　　听到能暂且留下，晏相逐总算是消停片刻，捂着伤处出去找医侍了。
　　他一走，屋子里只剩下兄妹二人。杭晚君看向杭晞，问道：“兄长为何将他带来，又要他留下？”
　　杭晞坐得离她近了些，抬手轻抚她散落的长发，声音轻柔：“小六，你瞒得了旁人，如何瞒得过兄长。”
　　杭晚君眼睫颤了颤，不敢去想杭晞话中所指：“兄长，你……”
　　杭晞放下手，淡淡一笑：“你心里有那小子，不是吗？”
　　人们总说双生子之间心灵相通，原本杭晚君是不信的，听了杭晞这番话，却不得不信了。
　　杭晞常年待在栖风坞，三年方才归家几日，若不是能感知她的心，又如何能看出她对晏相逐的情意？
　　更何况，整个烛川山庄的人都以为她不喜这个徒弟。
　　杭晞瞧她呆愣的样子，忍俊不禁，接着解释道：“我知你心中放不下他，这才将他带来。无论你最后如何抉择，总归现在……兄长不想你心中抱憾。”
　　杭晚君张了张口，似要为自己辩解，被杭晞一句话堵了回去：“你若不在意，又怎会躲不开那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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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说不过他。
　　杭晚君再怎么天资甚高，再如何成熟早慧，也不过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儿家。暗藏多年的心事被戳破，杭晚君耳根发烫，不想再同他聊下去。
　　她咬了咬唇，试图转移话题：“你何时回栖风坞？”
　　杭晞回道：“不回去了。”
　　“为何？”杭晚君半点没了方才的羞怯，拧眉看着他，“你是浮虚长老的弟子，怎么……”
　　修行最看重的便是师门。拜入哪门哪派，师从哪位高人，自是名声越大越好。
　　栖风坞乃是仙界名门，浮虚长老更是挑剔，几百年来才收了杭晞一位徒弟。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怎得被他就这样弃了？
　　杭晞不想她担心，三两句盖过栖风坞中云云，只道：“师尊常年闭关，命我出师下山修行。若无师命，不必回山。”
　　杭晚君知道事情断不是出师这般简单，却也知道杭晞不想说，便没再问。
　　杭晞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轻笑：“好好养伤，涣月轩里的东西太多，过几日我让阿昭收拾好给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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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晏相逐收拾好了东屋，站在廊下，拿起破影吹奏了一支曲子。
　　箫声凄凉哀怨，不比笛声悠扬，在深秋时节更添悲情，倒契合他如今的心境。
　　这曲子，也是杭晚君教他的。
　　从前杭晚君让他修习音律，是为了应付某些情况，以曲声注灵，可摧人心神。眼下他吹奏这支曲子没有注入半分灵力，唯有曲声流淌。
　　这方院落虽不算小，可也比不得涣月轩空旷。杭晚君听见破影箫声，缓缓起身，走到了窗下。
　　透过窗纸，能看到少年挺拔的身影。月光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显得有些冷冽。
　　在烛川山庄时，晏相逐日日穿着墨青色的校服，滚脏了便施点小法术将衣裳洗干净。这还是杭晚君第一次见到他穿别的颜色的衣裳。
　　正出着神，没注意到外面的箫声何时停了。
　　屋内烛光将美人剪影映于窗上，晏相逐将破影别回腰间，长腿一迈，几步便走到了窗前，低声开口：“师尊……”
　　杭晚君被这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拉回思绪，清了清嗓子，声音很是清冷：“我说过了，莫要再这样唤我。”
　　晏相逐抿了抿唇，垂眸掩去眼底失落：“那……姐姐。”
　　杭晚君心头一震。
　　上次晏相逐这样喊她，还是刚被捡回烛川山庄的时候。瘦小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是修炼，只知道姐姐那里的糕点和饭菜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似乎就是从他改口叫师尊的那日开始，他们的关系渐渐疏远冷淡起来。
　　屋里的人半晌没有回应，晏相逐心中忐忑，屈指敲了敲窗沿：“姐姐，可以让我进去吗？”
　　杭晚君被他叫得脸热，开口时也多了一分慌张：“要进屋就去敲门，哪有人敲窗子的？”
　　话落，窗外身影便消失了，随后门外传来叩门声：“姐姐……”
　　杭晚君在窗边站了这片刻，腹部伤口一阵锐痛，懒得再走过去给他开门：“进来。”
　　晏相逐轻轻推开了门。
　　杭晚君已坐回了榻上，外间烛光昏暗，隔着屏风看不清楚外头的影子，只能听到少年的脚步声渐近了。
　　晏相逐走进来，怀里抱着一长一短两把刀，正是杭晚君的鸳鸯刀秋水长天。
　　法器以灵力滋养，曾经的秋水长天刀通体散发着月白光芒。现下没了杭晚君的灵力，这对鸳鸯刀只剩下了银白的外壳，刀灵沉睡，与普通的长刀并没有什么两样。
　　杭晚君目光微微闪烁，移开视线：“你拿它进来做什么？”
　　晏相逐在床边坐下，掏出帕子，低下头细细擦拭起刀鞘。
　　“方才看到它们放在外面的刀架上，都落灰了，拿进来擦一擦。”
　　从前杭晚君每日修习完都会在涣月轩的灵泉边擦拭法器，这么多年来，晏相逐从未见过秋水长天落灰的样子。
　　他刚才在院里，看到曾经在杭晚君手中爆发过高强灵力的鸳鸯刀被放在角落里蒙尘，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杭晚君双手掩在宽大的袖中，不自觉攥紧：“擦干净也是无用，最后还是要落灰。”
　　晏相逐动作一顿，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颤抖：“……不会的。”
　　他没有抬头，似乎是怕对上杭晚君的目光。
　　“我以后日日都来帮姐姐擦，不会脏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烛台上的火光轻轻跳跃，爆了个灯花。
　　晏相逐把秋水长天刀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没有放回刀鞘中，而是抬手覆在刀柄上，注入灵力。
　　他的灵力光芒与杭晚君不同，是更加明亮的金黄色。
　　鸳鸯刀受到灵力浸染，刀身剧烈颤动起来。金色的光芒将长刀裹挟，只是他修为不及杭晚君，远不如从前由她操纵时灵光璀璨。
　　晏相逐的眼睛也跟着亮起来，露出一个少年清澈的笑：“姐姐你看，它们……”
　　然而这颤动只维持了片刻，还不等他说完话，刀身灵力骤然消失，秋水长天又变回了那副沉寂的模样，安静躺在他膝上。
　　晏相逐怔愣，看向杭晚君，她却像是早有预料，面色波澜不惊。
　　“法器认主。”杭晚君伸出手，指尖拂过刀柄上的花纹，眸光暗淡，“你的灵力，催使不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