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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要她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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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数日,阳光颇好。
温景行摇着玉骨扇,心情好到几乎要哼起小曲。
不愧是他,短短时日便寻齐了那两样棘手的天材地宝。
他正得意,一个清冷的身影倚在不远处的廊柱下,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光。
那正是林殊的模样。
温景行心头一跳,凌霄宗的情报网早已查明,大师姐与梵音寺的佛子不知何故互换了身体。
这个佛子,绝非善类。
可他还是忍不住小鹿乱撞,果然林殊就是他的心动款啊。
温景行呆呆地盯着。
那人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姿态与那张清绝的脸庞格格不入。
“借过。”
声音清冽如泉,语气却散漫得像没睡醒的猫。
他退开一步,一股熟悉的、凛冽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温景行回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桃花眼。那张俊美妖异的佛子面孔上,盛着的却是林殊那标志性的淡漠眼神。
只一眼,温景行再次心动。
果然他还是喜欢林殊的灵魂啊!
林殊面前,他对外人温润如玉的壳子一向稀烂,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宝盒往前一递,尾巴几乎要翘上天。
佛渡倚着柱子,看着这一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林殊向温景行点头,算是致意。
“辛苦。师尊如何?”
温景行立刻收敛神色,郑重道:“影响极大。他老人家本就重伤未愈,魔尊残魂盘踞已久,强行剥离更是雪上加霜。短时间内,万不可再动用灵力。”
他顿了顿,补充:“没个百年,怕是养不回来。天材地宝千万别省。”
林殊颔首,那双桃花眼沉静如水。“多谢这番恩情,青岚宗铭记。此番耗费,他日必如数奉还。”
两人靠得很近,一个神情凝重,一个满眼关切。
这画面落在了院外几个探头探脑的弟子眼中。
一人捅了捅同伴,激动地低语:“温师兄好体贴啊!大师姐一定很感动吧!”
“可不是!温师兄对大师姐,真是关怀备至。特意寻来这么稀有材料,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唉,大师姐何时才能明白温师兄的心意呢?”
嗑CP的火苗,在弟子们再度眼中熊熊燃烧,对象是温景行和林殊,细碎的议论声虽小,却清晰地飘进了院中。
佛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哼!”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轻哼。
这一声冷哼又重又沉,像一块冰砸在地上,让那几个嗑CP的弟子瞬间噤声,连院中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
在大师姐昏迷又醒来后的第二日,青岚宗弟子们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次集体性的世界观重塑与自我攻略。
看着那位顶着佛子皮囊、正雷厉风行地将一团乱麻的宗门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的身影;
再对比一下那位正霸占着大师姐身体、在旁边软榻上惬意摸鱼的“正主”……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如此!这根本不是什么儿女情长,这是更高层次的修行!
于是,关于“大师姐为何与佛子互换身体”这一惊天秘闻,在弟子间自发形成了一套逻辑自洽的、充满崇敬的完美闭环——
大师姐做事,必有她的考量!这定是一种我等凡人无法理解的、高深的历练!
我们,悟了!
以及这个佛子真讨厌,连师姐的一根头发丝都配不上。
有时候还很恐怖,好可怕。
而此刻,这位讨人厌又可怕的佛子正困倦打着哈欠,被正在伟大历练的大师姐拖着,再次深夜摸黑来到护山大阵基石前,这是他们联手改阵的第四十八个夜晚,明天就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
佛渡满脸困意,修长的手指按上针眼,一股精纯上古气息渡入其中。
随着他最后一个手诀打出,基石上繁复的纹路倏然闪过一抹极淡的金光,随即隐没于石中,再无痕迹。
他疲惫的眼中,终于透出一抹满意的笑。
不愧是他,天才!
林殊在一旁看得分明,真心实意,含蓄点头。
不错,佛渡虽变态了些,但能力甚优。
那抹毫不掩饰的赞赏,让佛渡的心情肉眼可见好些。他懒洋洋地一挥手,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杰作:“看,大功告……”
话音未落,那刚刚沉寂的阵法,竟悄然发出一阵诡异的暗光。
光芒如水波般荡漾开,瞬间惊动了某个深藏地底的古老机关。
“轰隆——”
整个地面轻震。
佛渡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那暗光仿佛长了眼睛,绕开了他这具佛子之躯,却精准地锁定了藏于其中的林殊之魂。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林殊只来得及凭着最后的本能,猛地朝那个顶着自己面容、一脸错愕的身影伸出了手——
“佛……”
渡,评估有误。赞许,撤回。
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周遭的景物已然天翻地覆。
不再是练武场前基石阵法处,而是一处朴素静室。
一个白发老婆婆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眼神慈祥又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
“孩子,你来了。”
林殊一愣,下意识检查自身,发现自己还顶着佛渡的壳子。
白发老婆婆看穿了她的疑惑,温和地摇摇头:
“现在,还不是你该知晓一切时候。但老婆子我观青岚宗将有大难,或许,可以帮你一把。”
说罢,她袖袍一挥,林殊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句“你是谁”,便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时,夜风的凉意与阵法残留的微弱灵力波动,让她瞬间清醒。
她已赫然站在那块基石前。
入目所及,清冷如仙的身影,此刻却煞气逼人。
佛渡正用着她的身体,单手拎着一把不知从哪儿顺来的、锈迹斑斑的劈柴斧,阴鸷眼神死死盯着基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即将失控的暴戾气息。平日里环绕基石、活泼好动的阵灵光点,此刻正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连光芒都黯淡了,仿佛在畏惧着什么天敌。
林殊心头一紧。
他想做什么?毁了护山大阵?
她压下内心的疑惑,用佛子那张俊美妖异的脸,沉声唤道:
“佛渡。”
那股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杀气,骤然一收。
佛渡缓缓回头,林殊那双清冷的凤眸里,先是闪过一瞬间的错愕,随即那抹阴鸷迅速褪去,代之以一种不动声色的、从头到脚的检视。
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他才懒洋洋地别过头,手腕一松,那把可怜的斧子“哐当”一声被丢在地上。
他用她清冽的嗓音,拖长了调子,语气散漫地解释:
“没什么。贫僧看这石头……长得有点歪,想给它修修边角。”
林殊:“……”
她面无表情地走上前,越过他,直接将手按在基石的最后一个节点上,言简意赅。
“最后一步。”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淡淡地瞥了一眼方才暗光闪动的方位,若有所思。
原来二长老是这个原因自愿变成魔物,但沉溺于过去,只会拖着自己和周围所有人一起沉沦,林殊目光越发坚定。
翌日,晨光熹微,练武场前的基石阵法处,已是人头攒动,气氛肃穆。
林殊一身僧袍,俊美无俦,立于阵眼基石前,神情清冷如旧。
她身后,众弟子屏息凝神,等待着这阵法复原的盛大时刻。
所有人习以为常,似乎无人不晓,这位“佛子”,才是他们真正的大师姐。
凌宇站在她身侧,竟是刮净了胡须,换上了一身崭新长袍。
他那张颓唐已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依稀可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他凝视着林殊,缓缓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黑檀木盒。
盒子一开,一股古朴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
“殊儿,此乃祖师爷当年布阵时留下的最后一块阵心石,我……也是费尽心力才寻回。”
人群中,一道不合时宜的轻哼逸出,极轻,却像根针,精准刺破了这庄重的假象。
林殊仿若未闻,不动声色地点头应允。
大阵开启。
曾经潇洒肆意的二长老,此刻却像个凡世中饱经沧桑的男人,双手颤抖着,将盒中之物捧出。
那是一块剔透的白玉晶石,可内里却翻滚着肉眼可见的浓重煞气,邪异无比。
他将晶石按入阵眼。
霎时间,风云变色!冲天而起的光柱并非预想中的诡谲的血色,而是纯净金光!
地面上繁复的阵纹扭曲、重组,化作一张吞噬邪祟的巨网,磅礴的剑气竟透出无尽浩然之气。
这哪里是护山大阵,分明是……噬魔阵!
凌宇二长老脸上的血色褪尽,他猛地扭头,双目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嘶哑变形:“林殊!你做了什么?!”
面对凌宇的嘶吼,林殊平静的脸上,竟又露出了当时同意修阵时那般温和的笑意。
她用着佛渡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声音却清冽如山泉,
“只是稍微改一下法阵罢了,二长老。”
她曾真心希望,自己对二长老的怀疑全是多想。
那时,魔族入侵,青岚宗腹背受敌,尸山血海中,二长老凌宇随意套了身褐衣,剑光如虹,笑声爽朗得仿佛能驱散漫天阴霾。
他一剑斩断魔将头颅,血溅三尺,回头对她大喊:
“小殊儿,愣着干嘛?跟上师叔,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时的他,眼里满是少年般的意气风发,像是永远不会被世事磨平棱角的剑修。
笑得比谁都爽朗的剑修长老,终究因为执念变成如今这种地步。
林殊眼中的温和褪去,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向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男人。
他直勾勾盯着那枚晶石像是看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疯了一般扑向阵眼,竟想用肉身去挖出那块正在被净化的邪物!
可纯净的金光如万千利刃,将他双手灼烧得滋滋作响,血肉模糊。
“啊——!”
他不似人声的嘶吼撕裂长空,里面全是绝望与不甘,哪还有半分名门长老的风范。
他死死盯着那块煞气逐步消散的晶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跪倒在地,嘴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我的……我的……”
林殊眼底冰冷,没有半分动容。
那痛苦如此真实,可这真实,却是建立在牺牲整个青岚宗的阴谋之上。
她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师叔,早就死了。
一道身影挟雷霆之威骤然落下,青衫猎猎,气势迫人。是师尊!
掌门匆匆从凌霄宗赶来,气色远胜从前,可那双威严的眼,在触及阵心晶石的瞬间,骤然缩紧!
那股熟悉的、曾在他体内肆虐的阴冷黑气!绝不会错,正是他拼全力才剥离出的魔尊残魂!
“凌宇!你糊涂!”他厉声呵斥,声如洪钟,震得人心头发颤。
凌宇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惨笑,满面血泪,状若疯癫:
“糊涂?若非为了宗门荣光,我怎会与与儿渐行渐远?若非为了对抗魔族,她怎会死!”
他癫狂地咆哮,声音里满是血与火的恨意:“天下与我何干!我只想她回来!只想她回来!”
他死死攥着那块灼手的晶石,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自语:
“它答应我,只要我助它重临世间,再现魔族荣耀……与儿就会回来……”
林殊心底一片冰凉。
逝者已矣,轮回已启,如何复生?师叔他,真是被执念逼疯了。
况且,与儿师姐最是痛恨魔族。她若泉下有知,凌宇为复活她竟与魔为伍,引狼入室,怕是会气得魂飞魄散,再入轮回不得!
多说无益。
她掌心金光乍现,佛力澎湃汹涌,准备给他一个痛快。
可就在此时,凌宇仿佛洞悉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张口,竟将那块邪异的晶石生生吞入腹中!
“以我残躯,献祭魔尊!恭迎吾主……复活我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身体轰然炸裂,化作一团冲天而起的、浓郁到极致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