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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如当年 ...


  •   夜深,小筑内烛火摇曳。

      连轴转了近半月,林殊终于有片刻喘息,她支着额头,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在木墙上拉得又细又长。

      师尊的魔气、失窃的灵矿、二长老的证词,死劫,身体互换这五者像五颗杂乱的星,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强行串联。

      不对劲。

      二长老言之凿凿的样子,在她脑海里反复回放。漏洞太多了。

      他是怎么一口咬定师尊被魔尊附体?那种笃定,不像是猜测,更像是……宣判。

      他又如何“恰巧”看见师尊在灵矿前逗留?以师尊的本事,若真想隐藏行踪,别说二长老,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窥见分毫。

      师尊的状态,与其说是被邪魔夺舍,更像是被污水从内里缓慢侵蚀,拼死抵抗,而非被另一个意志彻底取代。而死劫导致的身体互换,更像是魔族计划的意外。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还有二长老。

      林殊指尖在桌上轻叩。他有乾坤袋,能自由出入灵矿,魔战后从一个锐意进取的长老,变成了一个终日颓唐的酒鬼,对宗门事务不闻不问。

      这低调,未免太刻意了。

      但若真是二长老,他的目的是什么。

      与儿前辈的身影一晃而过,荒谬,林殊抿嘴摇摇头。

      门“吱呀”门被慢悠悠地推开。一股带着水汽的暖风混着皂角香气飘了进来。

      佛渡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上,宽大的浴袍领口敞着,他眼角微挑,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自己家:

      “林殊,你惯用的皂角没了,还有吗?”

      林殊指尖在桌上的轻叩声,戛然而止。
      有一瞬间,她用来分析案情的缜密思维彻底宕机,整个识海陷入一片空白。

      皂角,他没有用净身术,他,他是用手,一寸一寸洗的?此乃……奇耻大辱!

      她的内心已经是一只尖叫的土拨鼠,在名为“羞耻”的悬崖边疯狂刨地。

      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甚至比刚才更加森冷。只是那泛起薄红的耳廓,泄露了此人内心汹涌。

      她缓缓掀起眼皮,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地钉向门口那个罪魁祸首。

      佛渡水汽氤氲眼眸一挑,嗓音慵懒又无辜:“你也可以摸回来哦。”

      “滚!”

      佛渡捧着一块比他脸还大的新皂角,心满意足地被“打发”出门,他眨眨眼。

      哎呦,没揍我。

      林殊面色冷酷,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滚!

      她甩开杂念,冷静思考。师尊,二长老,目前都有问题。

      但祖师爷设下的灵矿迷阵,只有修习了青岚剑法后,至少元婴修士才能进。

      如今宗内元婴之上,仅三人,其中一位还是“曾经”。

      林殊叹了口气,“果然,要试探。”

      而这时的凌宇长老正在灵矿后山,四周很静,只有风穿过树林,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在为他哭泣。

      他踉跄着走到那座孤坟前,墓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与儿……”他抚摸着墓碑上熟悉的字迹,声音嘶哑,手中紧攥一枚破碎的发簪。

      他还记得,年少时他们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是青岚宗的天之骄子,剑法卓绝,惊才艳艳。

      初见时,她一袭红衣,在比武台上力压群雄,意气风发。

      他鲜衣怒马,爽朗少年,立于台下,目光炽热,一见钟情,心动如潮。

      那时,他们是所有人艳羡的对象,神仙眷侣。

      他们一起修炼,一起在侍弄灵圃。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并肩倚坐,细语呢喃。

      可后来,他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为了宗门大义,一次次地冷落了她。

      她一次次失望,最终在魔族大战被魔穿心而逝,他想说出的话再也没机会说出口。

      如今,他站在她的墓前,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与儿,我错了……”他将酒洒在墓碑前,泪水无声地滑落,“如果能重来,我宁愿放弃一切,只求你平安……”

      他靠着墓碑坐下,任由夜风吹乱他的头发。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与儿站在香樟树下,对他嫣然一笑,明媚动人,如同当年。

      他的眼神逐渐从挣扎变得决然幽深。

      第二日,天光大亮。

      林殊推门而出,正看到二长老一改往日的萎靡,正精力十足地指挥弟子们搬运阵基石。

      他对护山大阵的重建,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甚至亲力亲为,一会摸摸阵法一会与弟子们一起抬着一块沉重的青金石,额上见了汗也不擦。

      林殊的眼睛眯了起来。

      恰在此时,温景行承诺的材料也到了。

      一车又一车的珍稀物资被运上山门,堆积如山,引得弟子们阵阵惊呼。

      除了最难寻觅的星辰沙与七霞莲,其他几乎都已备齐。

      林殊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材料中扫过,目光微凝。

      她记得,典籍中记载,凡沾染高阶魔气之人或物,一旦触及圣水,必生剧烈反应。
      除非已堕为魔物,圣水反而滋养。

      而那堆材料的角落里,正放着一小瓮被七霞莲的霞光浸润过的山泉,澄澈晶莹。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素白手帕,轻缓精准覆于指尖,隔绝玉瓮触感,稳稳托起,面上清冷疏离如常。

      若无魔气无碍,若有……一试便知。

      掌心手帕下,心跳悄然加速,她正欲寻由头接近二长老,试探真伪。

      异变陡生。

      一个年轻弟子抱着材料,慌慌张张地跑过,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直直朝着二长老撞去。

      “哗啦——”

      林殊手里的圣水还没递出去,那个弟子怀中的一壶水,正好与二长老撞了个满怀,水花四溅,

      同时洒在了二长老的道袍和那名弟子的手背上。

      巧的是,那壶水,正是被七霞莲的霞光浸润过的山泉,弟子想用来先净化材料。

      “嘶——”弟子手背上立刻冒起一阵微弱的白烟,疼得轻轻抽气。

      护山大阵的修补地,难免残留着丝缕被击溃的魔气,圣水一沾,便起了反应。

      可被泼了满身的二长老,却像个没事人,反而看起来更光鲜照人。

      他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甚至热情洋溢地扶起那名弟子,拍着对方的肩膀,过分亲切安慰:

      “无妨无妨,小事一桩,没摔着吧?”

      林殊清淡的唇角牵起一丝轻笑。

      看来,不需要再试了。

      二长老那张过分热情的脸在她眼中渐渐模糊。

      林殊不动声色地转身,佛子的宽大僧袍拂过尘埃,仿佛她只是出来随意看眼。

      她施了个隐身术,穿过忙碌的人群,寻到正在清点物资的青易,将她拉到一旁无人角落。

      周围都是忙碌的弟子,喧闹嘈杂,无人注意到这隐秘的角落里,正在发生什么。

      “青易。”她压低声音。

      青易回头,看见是她,连忙行礼:“佛子。”师姐找他,必有要事。

      林殊声音平稳:“去执法堂后殿,用幻形傀儡术,做一个师尊出来。”

      青易瞳孔微缩,重重点头:“是。”

      她转身就走,步履匆匆。

      青易走后,林殊心中巨石暂时落地。

      她抬头,视线越过忙乱的弟子,扫过断壁残垣,最终定格在大殿主梁的废墟下,那里,一截半埋在焦土中的巨大木料,在日光下泛着幽沉的黑光——千年阴沉木。

      她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副完整的布局图。

      唇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锐意。

      魔物既现,便无退路,关门,放狗,铲草除根。

      林殊转身,僧袍一甩,步履沉稳走向光中。

      往后数日,温景行成了青岚宗最大的债主爸爸后,将青岚宗当成了自家后院。

      他摇着那把骚包的玉骨扇,三天两头往这片废墟上跑,每次都带着凌霄宗特供的灵食仙酿,

      笑眯眯地往灰头土脸的弟子们身前凑。

      弟子们正累得汗流浃背,看见那冒着香气的佳肴,口水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们眼巴巴地,犹犹豫豫地看向不远处的林殊,她微微点头。

      “多谢温少宗主!”弟子们瞬间雀跃,丢开手里的活计,围上去狼吞虎咽。

      林殊继续忙碌,面色平静,瞧着认真干饭的弟子们,像一群卡皮巴拉,眼神温柔,摇摇头。

      后转身,目光专注,用手帕细细擦拭柱子一侧,后单手将一根磨盘粗的顶梁柱轻松扛起,稳稳嵌入卯榫。

      末了还走到护山大阵的一块被圣水净过的基石旁,蹲下身,指尖蘸着朱砂,精准避开尘埃,在上面仔细勾勒些什么。

      温景行用扇骨轻轻托着下巴,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嘴角含笑。

      他踱到林殊身边,似无意提道:“佛子不好奇吗?千年前,剑修与法修为何决裂?”

      林殊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得像一汪古井:“温少宗主,人应向前看。”

      她撇过脸,那双属于佛子的桃花眼此刻清澈见底,“你又怎知,或许只是道不再同罢了。”

      此人脑子有时犯抽,还是小心为上。

      温景行若有所思,好像不上钩,不行,打明牌试试,为了本少爷未来的幸福生活,拼了。

      玉骨扇“啪”地一合,颇为遗憾:“你当真不考虑来我们凌霄宗做大师姐?”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循循善诱:“至少,我们的大师姐不会像现在这样,又当爹又当妈哦。

      林殊的目光,落在那些吃得满嘴是油,眼神纯粹,互相投喂的剑痴弟子们身上。

      那张冷淡的脸上,勾起一抹极柔和的笑意。

      谁的修仙路能一帆风顺呢。她也曾跌落谷底,经脉寸断,灵根被人生生挖走,那天生剑骨,被无数人垂涎。

      是师尊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

      是这群傻乎乎的师弟师妹们,给了她一个在修真界的家。

      只有那个系统,现在细想很是奇怪。

      这是她的家。

      至于剑法两修分立的缘故,她有预感,自有机缘让她知晓。

      思及此,她歪过头,那张属于佛子的俊脸上难得有了抹邪气。

      “温少宗主,过来,帮个忙呗。”

      于是,满载而来的温少宗主,走的时候两手空空,背上还顶着一块刚顶着一块刚从废墟里刨出来的。

      据说是要用作新大殿房梁的千年阴沉木,那玩意儿黑黢黢的,瞧着跟个大棺材板没什么两样。

      他那张常常含笑的脸,难得有了僵硬。

      这个女人,真是把他利用到了极致。

      这就是我那位前白月光的坑人水平吗?

      温景行感觉自己上了条贼船,而且貌似还是他自己划上去的。

      听着林殊终于打发完温景行,佛渡艰难地睁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花。

      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洗澡之事的报复。

      他现在白天被林殊抓去做苦力,晚上还得被她拽去后山修改护山大阵,动用了太多上古气息。

      青岚宗上空,因他气息泄露而引来的天道劫云,至今未散,黑压压一片,倒也算为这片废墟带来了几分难得的凉爽。

      可怜天见,他现在安分守己,只是个乐子人罢了。

      这么一耽搁,佛渡这才想起那件事。

      他瞅了瞅储物袋里那本准备了许久的佛门功法,耷拉的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拖着步子蹭到林殊跟前,张嘴,声音含混。

      “功法。”

      林殊正核对着新大殿的图纸,闻言抬起头:“?”

      “佛门功法。”他又重复了一遍,言简意赅,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林殊这才想起来,宗门事务千头万绪,她竟忘了向佛渡讨要。

      如此主动?

      二人寻了一处还算平整的空地。佛渡寻了个树荫,懒洋洋往下一靠,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自己先看。

      林殊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一目十行。

      她本就是万中无一的修真奇才,不过片刻,便阖上书卷,眼中似有所悟。

      佛渡挑眉,有些意外她的速度。“试试?”

      林殊点头。

      她站定,凝神,调动体内那股新生的、属于佛子的温和力量。

      可她太习惯用剑了,百年来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将这股力量灌入了自己最熟悉的“道”中。

      一招破万法。

      只见她指尖迸射出的不再是柔和的佛光,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剑气!

      那剑气裹挟着佛门的浩瀚与剑修的锋锐,霸道无比地撕裂空气,在地面上犁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深痕。

      嘿,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创新呢。

      佛渡:“……”

      他看着那道还在冒着白烟的沟壑,眼角抽了抽。

      他拖长了音调,字句间都透着一股没睡醒的倦意:“佛门修的是‘禅意’与‘愿力’,讲究‘因果循环’。”

      林殊很难理解。

      在她看来,“渡化心魔”远比“一剑斩之”来得麻烦,效率也太低。

      这套绕来绕去的功法,简直墨迹得令人发指。

      这佛法,还未有我的剑快。

      她频频卡壳,要么是佛力使得太猛,差点把石头捏碎。

      要么是完全无法进入那空灵的禅定状态,脑子里全是宗门重建的预算和材料清单。

      佛渡打了个哈欠,慵懒建议:“要不,摆烂吧?”

      林殊不理他。

      她一次次尝试,一遍遍失败。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贴在背上,她的脸热得通红。

      终于,当鹤鸣都显得有气无力,林殊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耗尽了所有力气,大脑一片空白。

      恰是这瞬间的放空,让她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禅意。

      一直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佛渡,

      眼皮动了动,在她没有察觉的角落,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暮色四合,林殊与佛渡回到小筑。

      她仍在回味着那丝若有似无的禅意,冷不防想起了师尊关于“死劫”的预言。

      一个念头倏然划过脑海:这所谓的死劫,或许是魔族利用师尊为她布下的一场死局,不过她侥幸逃脱。

      这次猜测让她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恰在此时,院中树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佛渡懒懒地靠在门框上,耳朵微微一动,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又兴致缺缺地垂下了眼帘。

      林殊目光一凛,冷声道:“出来。”

      一个身着凌霄宗服饰的弟子从树后走出,神色慌张,呈上一封密信。

      林殊接过信,信纸上空无一字。

      她淡定取出一瓶药水,在信封上一抹,几行字迹迅速浮现。

      信中内容让她眉头一拧——师尊醒了,据他回忆,那曾盘踞在他体内的黑气,其声音……与死掉的魔尊如出一辙。

      魔尊。

      老熟人。

      林殊唇角牵动一下,她本以为是新上位的那个叫玉殒的疯子在搞事,没想到绕了一圈,线索竟指向了一个早该被钉进历史尘埃里的家伙。

      这世界可真小。

      杀来杀去,还是那几个老客户

      她指尖燃起一小簇佛门金焰,信纸无声无息化为飞灰。

      她打发走那名战战兢兢的弟子,转身,对上佛渡那双似笑非笑美眸。

      他依旧靠在门框上,姿态懒散,

      “看来你的麻烦,比想象中还要大一点。”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含着微醺的沙哑。

      林殊没理会他的调侃。

      计划没什么改变,反而更轻易了,她抬头望向护山大阵的方向,眸光沉静,不久就可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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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缓更,有榜后随榜更,其他时间修文,提高写文技巧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