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33章 ...
-
装潢复古的宽大卧房内,厚重的丝绒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留着一道缝隙。熹微的晨光透进来,斜斜地切过昏暗的房间,落在深色的橡木地板上。
沈嘉应是在一种近乎奢侈的静谧中醒来的,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十点左右的光景。
他迅速起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走到窗边。昨天到的晚,这会儿他才有机会看清楚这庄园的花园。
大片大片精心修剪的草坪,绿得惊人,一条蜿蜒的碎石小径通向远处的圆型建筑,似乎是温室,沈嘉应猜道。
他快速地洗漱完毕,离开卧室下楼,管家便迎上来带他去用早餐。
“初雪呢?”
“哦,您说Alicia小姐吗?她已经用过早餐,现在正在画室忙。她嘱咐说给您留了早餐。”
沈嘉应点点头,他素来没有认真吃早餐的习惯,见到满桌子精致丰富的英式早餐,咂舌似的挑了下眉,随即拣了片吐司吃完,灌了几口牛奶,就起身让管家带他去找人。
查理斯管家面上有着还没发力展现英式服务风度就被迫叫停的意犹未尽,难掩惊讶地往后直了直腰,又做出一个标准的引路姿势,说道:“好的,您这边请。”
管家带着他去了方才从窗口看到的温室建筑,进去才发现是一座四周均是落地窗的大画室。
巨大的玻璃穹顶将八月明亮的晨光过滤成柔和的、近乎神圣的光瀑,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
但震撼的,还不仅是从温室改造而来的巨大画室,真正的震撼,是那些画作。
它们无处不在,或是靠在墙边层层叠叠,堆叠在角落高及人腰,或是用布半遮半掩地悬挂在临时拉起的绳索上,甚至有些就随意地放在铺满地面的厚厚防尘布上。
有笔触狂野、色彩浓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抽象风景;有细腻到能看清每根睫毛、捕捉到瞬间微妙神情的写实肖像;也有构图奇特、充满象征意味的超现实场景。画布尺寸不一,颜料厚薄不均,却都散发着强烈的生命力与未完成的探索气息。
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无数凝固的思绪和未尽的表达。
管家无声地退了出去。
沈嘉应的目光越过这些画,瞬间被画室中心的身影攫住。
初雪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高脚凳上。她穿着简单舒适的白色亚麻质感的连衣长裙,穿了双显得玲珑的白色玛丽珍平底鞋踩在沾染了油彩的地板上。
专注时微微低垂的颈项弧度,让她优雅得像一只涉水的鹤。
初雪左手托着巨大的木质调色板,右手正握着一支宽大画笔在画布上挥动着。她正在画一幅巨大的肖像。画布上是一位老者,眼神深邃如古井,皱纹里仿佛刻满了岁月的故事。
沈嘉应的目光又落在那抹纤细的皓腕上,不自觉地出神。
“早啊,沈嘉应。”听到声响,初雪率先打了招呼。
她放下手里的画笔走过来,言笑晏晏地问道:“吃过早餐了吗?”
沈嘉应“嗯”了一声。
“还是第一次这么全面地看到你的画。猜到了你画画应该挺好,倒是没想到这么好。”
初雪走到他旁边,捡起掉落的防尘布理好放在一边,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称赞:“谢谢你,不过都是一些习作,不用太给我面子。”
“今天你什么安排?”
沈嘉应一边仔细地欣赏着画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自然是招待你。”
蹲下看画的人动了动喉结,起身转过来看她:“那就是听我安排的意思了。”
他忽然凑的很近,初雪略有局促地往后退了退,沉声问道:“什么安排?”
沈嘉应沉吟片刻,手指敲敲桌面,扫了眼这间画室,询问:“你平时闲暇都玩什么?”
初雪:“作画,看闲书,运动。”
他猜到了。高中时期他就有偷偷观察她,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干正事,几乎没有玩乐,若真说上玩,估计就是和苏芷禾、许梦然出去探店拍照。
“要是你出门呢,一般干什么?”
“看看演出,画展之类的。”
“行啊,那就按你喜好来,你平时出门干什么,我们今天就干什么。”
//
两个人各自回房换了衣服后,由司机护送至Oxford Sports Club,这个会员制的球场俱乐部,拥有四片温网同款草地场、两片澳网硬地场,配备LTA认证教练,是初雪想打球时常来的地方。
沈嘉应先一步下车,为她把住车门,抬头扫了眼门口上“临时访客需会员全程陪同”的温馨提示,戏笑地说道:“托初大小姐的财气,今儿也是蹭到专业场了。”
初雪眼神淡凉地看了他一眼,稳步向前,留下一句:“这么有自知之明,那你可记得打钱。”
身后的沈嘉应勾了勾唇角,只觉得今日这天气风和日丽的,让人心情畅意非常。
在高中时两个人就曾对打过,再次在球场上对峙,棋逢对手,彼此都打得酣畅淋漓。
中场休息的时候,初雪刚自己拿起瓶水,身边就递来了扭开的矿泉水。
她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喝了两口。
“初雪,我这球搭子,当的还挺合您心意的吧?”
初雪不明白他今天怎么欠欠的,但笑不语,浅浅地点点头。
午餐便在俱乐部草草解决,回到家中午休过后,便出发去伦敦用餐、观看演出。
对普通观众来说,皇家艺术中心的热门演出提前半年就售罄了,但对初雪来说,让管家致电与演出机构有深度合作的礼宾公司,便能以高额溢价获得不公开销售的VIP内部席位。
作为正宗的古典乐迷,初雪换上了一套黑色的简约礼裙,并且托管家临时给沈嘉应也准备了一套合身的西装。
两人并肩入场,落座视野最佳的VIP包厢席位。
沈嘉应从来没来听过现场的古典乐演奏会,此厢坐下,痞里痞气的慵懒举止在着装优雅的观众中,显出不一样的气质。
坐下后,沈嘉应就有些发愁。他去每个地方前,都要考虑在两个小时内,是否有抽烟的时间间隙与机会。
今天忍了太久,他把过侍者端上来的香槟,压着想抽烟的欲望灌了下去。
落座没多久,一阵热烈的掌声宣示着演出的开始。沈嘉应往下瞅了一眼,乌压压的一众人,各拿着不一样的乐器,吹拉弹地奏起来。
身边的初雪听得认真,甚至还携带了他看不懂的小蝌蚪文乐谱,低头时而赞赏、时而皱眉,一看就是沉浸地投入在其中。
沈嘉应在一边听得昏昏欲睡。
以防无聊,他撑着头倚在看台包厢的台栏上,侧头观察着初雪。
“你不喜欢听交响乐吗?”
“没有啊,你喜欢,我就喜欢。”
“......”初雪抿了抿唇,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重新放到乐池。
“沈嘉应,别总盯着我看。”她清凌凌的嗓音凉凉地响起。
沈嘉应挑眉,从善如流地转回视线,再次尝试让自己去听听这东西。
静了那么十几二十分钟,沈嘉应还是忍不住悄悄离场,溜出去抽了一根烟。
初雪隐在阴影中的姣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带了慨叹的冷淡。
散场的时候,两人照旧并肩离开。初雪闻到他身上残留的烟味,不动神色地皱了皱,微微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好在没多久就走出来音乐厅,她率先加快了步伐,低跟鞋踩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沈嘉应脱了沉闷的西装外套,扯下领带,又解开了两颗衬衫上的纽扣,迈着大刺刺的步子追上她:“你怎么了?不高兴?”
初雪摇摇头,步履不停,直冲着早已抵达的车走。
沈嘉应拉住她的手腕,笑道:“还早,再一起溜达会儿。”
初雪被他拽得回头,她今天化了淡妆,衬得她原本就精致清冷的五官越发明丽,此刻直直地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冷看过来,看的他心都快要罢工。
沈嘉应不由得柔和了些声音,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因为我中途出去你不高兴了吗?”
初雪猛一回神,摇摇头,收敛好了转瞬即逝的情绪。
“没事。”她抬眼看着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风吹过的温度刚刚好,一时回转了想回去的心思,问道:“你还想去哪走走。”
沈嘉应拎了西装耸耸肩:“随便走走?”
两个人便顺着河边漫步,影子一高一低,交叠在路灯下。
初雪一言不发地吹着晚风,望着在霓虹下波光粼粼中五光十色的水面,心情也得到了片刻的平静。
沈嘉应只是安静地这样和她走在一起,已觉得心里全然盈满了似的。
“初雪,我说,”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放得松散,目光却像钩子,牢牢锁在她线条优美的脖颈上,“你这样的女生……在牛津,追你的人,怕不是能排学校一圈了吧?”
初雪微微侧过脸,月光恰好滑过她挺直的鼻梁,照亮了那双清凌凌的眼眸。那眼神平静无波,像结了薄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他故作随意的姿态,也映出他眼底深处那点不易察觉的、灼人的探究。
“那又如何。”
那就是有。
沈嘉应气结地仰了仰头,接着她的话说到:“那我排队领个号码牌?”
见她皱着眉不解地看过来,他又识趣地轻轻揭过:“开个玩笑。记得的,说好我们只是朋友。”
夜风带着水汽特有的阴冷,无声地钻进衣领和袖口,初雪刚一摩挲了下发冷的手臂,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宽大的西装。
“谢谢。”她望进他的眼睛,随着他停下倚在栏杆上的动作也驻足。
沈嘉应把玩着银质打火机,“咔哒”声惊飞了栏杆上的鸟儿,火光掠过的瞬间,他沉声问:“初雪,打算什么时候谈恋爱?”
“没想过。”初雪手肘撑上栏杆,闭上眼感受了片刻微风,又睁开眼说到:“我喜欢一个人待着。想来,感情这种事,是会影响人进步的。”
“而且,现在我们的年龄正是需要进取开拓的阶段,不该被其他事情左右心绪。”
看着她一本正经说着老道的话,沈嘉应低头闷笑一声,一瞬间很想摸摸她的脑袋,夸她可爱。
“我很认同你的这番话,所以,你最好先别谈恋爱,有人追呢,也别搭理,认真学习,知道吗?”
他望过来的眼里混了柔情似水的深意。
至少那座冰雪筑成的神殿,暂时还没人能叩开门。
至少再等等他,等他羽翼丰满,成长到足够有资格求取她的时候,再懂什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