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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乌白马角·下(沈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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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的春天来得比北京早。方玹禔站在研究所家属院的阳台上,看着院子里那株金桂抽出嫩绿的新芽。微风拂过,带来东湖湿润的水汽,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搬来武汉已经三个月了,他依然会在每个清晨醒来时,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北京的出租屋里。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玹禔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感受着新家的每一寸温度。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是研究所分给沈青橼的,虽然不大,但采光极好,尤其是朝南的阳台,正适合他画画。
"今天感觉怎么样?"方玹禔回到卧室,轻轻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沈青橼眯着眼睛,像只被惊扰的猫。他的胃病在规律饮食和方玹禔的精心照料下好转了不少,脸颊也渐渐有了血色。床头柜上摆着的胃药已经很久没动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方玹禔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准备这个。
"好多了。"沈青橼坐起身,睡衣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一道浅浅的手术疤痕。那是他去年胃溃疡穿孔时留下的,方玹禔第一次看到时,手指颤抖得几乎不敢触碰。现在这道疤已经淡了许多,像一条银色的细线,记录着他们分离时彼此的煎熬。
方玹玹俯身吻了吻那道疤痕,然后是被晨光镀上金边的鼻尖,最后是微微张开的唇。这个清晨的仪式他们已经坚持了三个月,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让心跳加速。沈青橼的唇上还带着蜂蜜的甜味,让他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
"王果说今天要来蹭饭。"沈青橼边系衬衫扣子边说,手指在第三颗纽扣处停顿了一下——那里曾经总是松开,现在被方玹禔缝得牢牢的。他的衣柜里整齐地挂着两人混在一起的衣服,深色系是沈青橼的,浅色系是方玹禔的,却意外地和谐。
方玹禔正在厨房煎蛋,闻言差点打翻平底锅:"她又要来检查我的厨艺?"上周王果突然造访,对他做的麻婆豆腐评头论足,最后不得不承认比武汉最火的川菜馆还要地道。灶台上炖着的鸡汤咕嘟作响,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这是他用文火慢炖了四个小时的成果,专门为了调理沈青橼的胃。
沈青橼轻笑出声,从背后环住方玹禔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她说带了个朋友来。"热气喷在耳畔,让方玹禔耳根发烫,"好像是...夏学长。"
锅铲掉在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方玹禔转身瞪大眼睛:"他们俩...?"大学时王果和夏未央针锋相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谁能想到当年在学生会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现在居然...
"嗯。"沈青橼点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一直没公开。"他的手自然地接过方玹禔手中的锅铲,动作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煎蛋。这三个月来,他从一个厨房杀手变成了能帮上忙的助手,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方玹禔主厨。
门铃在十一点准时响起。王果一身红裙耀眼如初,指甲依然是标志性的猩红色,只是今天涂得格外精致。她身边的夏未央西装笔挺,领带上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徽章——方玹禔认出那是王果买的,因为他在王果的抽屉里发现过同款。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如火般热烈,一个似水般沉静,却意外地般配。
"新婚快乐。"沈青橼递上一个礼盒,里面是他精心培育的并蒂莲标本。莲花被保存在特制的溶液中,两朵花共享一根茎,象征着永结同心。
方玹禔瞪大了眼睛:"新婚?!"
王果的红唇扬起得意的弧度:"昨天领的证。"她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某些人动作太慢,我等不及了。"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沈青橼一眼。
午餐在阳台上进行。方玹禔做了四菜一汤,其中麻婆豆腐特意调低了辣度——为了照顾沈青橼的胃。夏未央尝了一口,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比王果做的好吃。"
"你是不是找死?我回去就给你做西兰花炒酸奶!"王果的红指甲掐上夏未央的手臂,却在对方微微皱眉时立刻松开,转而轻轻揉了揉。这个小动作暴露了她隐藏的温柔,让方玹禔和沈青橼相视一笑。
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沈青橼习惯性地给方玹禔夹菜,动作自然得仿佛已经这样做了一辈子。方玹禔注意到夏未央也在做同样的事,把鱼刺挑干净后才放到王果碗里。
"对了,"王果突然放下筷子,红指甲敲了敲玻璃杯,"你们听说了吗?周承要结婚了。"
"和谁?"方玹禔下意识问,脑海里浮现出大学时那个总爱八卦的室友。周承毕业后进了娱乐圈,现在是个小有名气的经纪人。
"易嘉楠。"夏未央推了推眼镜,律师的职业习惯让他说话总是简洁有力,"就是那个总跟在你后面叫学长的视觉传达专业的学弟。"
方玹禔差点被汤呛到。沈青橼的手适时地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打:"他们去年在动漫展认识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易嘉楠现在是虞顺心的经纪人。"
世界真小。方玹禔想起毕业那年,易嘉楠和夕年余还信誓旦旦说要单身一辈子,现在一对小学弟和一对小学妹居然都要结婚了。时间像一条蜿蜒的河流,把所有人都带向了意想不到的彼岸。他下意识握紧了沈青橼的手,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庆幸他们没有再错过彼此。
饭后,王果拉着夏未央去参观院子里的花。方玹禔收拾碗筷时,沈青橼从背后抱住他,嘴唇贴在他耳后:"累不累?"
"不累。"方玹禔转身,鼻尖蹭过沈青橼的脸颊,"比起你偷偷来北京看我那么多次,这点算什么。"他的手指沾着洗碗的泡沫,在沈青橼鼻尖上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可爱的白点。
沈青橼的耳尖红了,这是他害羞时的标志。方玹禔爱极了这个反应,故意凑得更近:"记得那次下大雨吗?国子监咖啡馆,我坐在靠窗位置写剧本..."
"你发现了?"沈青橼的声音闷闷的,把脸埋在方玹禔肩头。他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在方玹禔皮肤上留下温热的气息。
"没有。"方玹禔诚实地说,手上的动作没停,熟练地冲洗着碗碟,"但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回头却只看到雨幕。"他轻轻抚摸沈青橼的后颈,"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你。"
沈青橼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每次看到你皱眉思考的样子,我就想走过去..."他的手指描摹着方玹禔的眉骨,"但又怕打扰你。"这句话道出了多少暗恋者的心酸,让方玹禔心头一紧。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方玹禔想起大学时,他曾在素描本上画过无数个沈青橼的侧脸,却从不敢想象有一天能这样光明正大地拥抱他。现在,那些藏在床底下的素描已经被装裱起来,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和沈青橼的学位证书并排而列。
"咳咳。"王果的咳嗽声从门口传来,"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她促狭地眨眨眼,红指甲敲了敲腕表,"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夏未央站在她身后,难得地露出微笑,眼镜后的目光温和而了然。
送走客人后,沈青橼拉着方玹禔来到书房。这是整套房子里阳光最好的房间,朝南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金桂。沈青橼从书柜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打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这是..."方玹禔屏住呼吸。纸袋里全是关于他的剪报和照片——获奖报道、剧本访谈、甚至还有几张他在咖啡馆写作时的偷拍照,角度明显是隔着马路拍的。每一张照片边缘都有细密的折痕,显示它们曾被反复取出观看。
"我的收藏。"沈青橼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已经泛黄的纸页,"比你床底下的素描本还要早。"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揭露一个埋藏多年的秘密。
方玹禔的喉咙发紧。他翻开最下面的一张照片——是毕业典礼那天,他站在领奖台上,目光却看向观众席的某个方向。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他在找我。"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感受到当时记录者的心情。
"我当时在后台。"沈青橼的声音有些颤抖,"王果硬拉我去医院做检查...我赶回来时,你已经走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像是在抚摸那段错过的时光。
四年的时光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那些错过的相遇,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像是一条条暗流,最终汇成了眼前的海洋。方玹禔紧紧抱住沈青橼,感受着对方胸腔里的心跳,与自己的一模一样。书房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记录着这个珍贵的瞬间。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院子里喝茶。金桂的嫩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山荷叶也冒出了新芽。沈青橼的茶杯里飘着几朵干桂花,是去年秋天方玹禔亲手采摘晾晒的。茶香混合着桂花的甜味,在春日的微风里飘散。
"下周我要去趟北京。"方玹禔突然说,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荆棘花园》要改编成电影,导演想见面聊聊。"阳光透过茶杯,在他手指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斑。
沈青橼的手顿了一下,茶水溅在桌布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去多久?"他的声音刻意保持着平静,但方玹禔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紧张。
"三天。"方玹禔握住沈青橼的手,感受着对方指尖的微凉,"你跟我一起吧?去看看我们以前的咖啡馆,还有..."他想说还有很多他们曾经错过的地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请不了假。"沈青橼打断他,眉头微蹙,"实验室有新项目。"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这是他说谎时的小动作。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方玹禔没有拆穿。他知道沈青橼是怕回到北京会想起那些独自徘徊的日子——站在方玹禔公寓楼下数灯光的夜晚,隔着马路偷看却不敢靠近的午后。那些记忆像一根刺,即使现在已经幸福了,轻轻一碰还是会疼。
"那我早点回来。"方玹禔轻轻捏了捏沈青橼的手指,"给你带庆丰包子铺的包子。"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试图缓解空气中的凝重。
沈青橼笑了,眼角的细纹在夕阳下格外温柔:"要猪肉大葱馅的。"他的手指回握住方玹禔的,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像是害怕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夜深了,方玹禔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沈青橼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轻轻起身,来到书房,从抽屉里取出那本《荆棘花园》的剧本。
最后一页,沈青橼修改的台词下面,他又添了一行字:"此乃可能之事,因你我足够勇敢。"笔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的银光,像是某种隐秘的誓言。书桌上摆着他们上周拍的合照,背景是院子里初开的桂花,两人肩并肩站着,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北京之行比预计的提前了一天结束。方玹禔没有告诉沈青橼,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出租车停在研究所门口时,天已经黑了。他拖着行李走向家属院,远远就看到自家窗户亮着温暖的灯光。那盏灯是沈青橼特意为他安装的,说是无论多晚,都要让他能找到回家的路。
钥匙转动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方玹禔推开门,看到沈青橼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捧着一本相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地板上散落着更多的照片——全是方玹禔大学时的样子,有些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和吃了一半的胃药。
"你...回来了?"沈青橼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刚哭过。他的眼镜放在一旁,眼睛微微发红,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方玹禔放下行李,大步走过去,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想你了。"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千言万语。他感觉到沈青橼的肩膀在微微发抖,胸前的衬衫被温热的液体浸湿。沈青橼身上熟悉的气息包围着他,让他瞬间放松下来。
"我在整理照片..."沈青橼的声音闷在方玹禔肩头,"看到这些...突然就很难过。"他指着地上的一张照片,那是大一新生讲座,方玹禔坐在第一排,仰头看着讲台上的沈青橼,眼神炽热得像要燃烧起来。
"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沈青橼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浓的鼻音。
方玹禔蹲下身,捡起那些照片。每一张都是他,却都带着沈青橼的视角——图书馆里认真做笔记的侧脸,操场上奔跑时飞扬的发梢,甚至还有几张是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这些画面串联起来,就是一部无声的暗恋史诗,记录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深沉而克制的爱。
"没有浪费。"方玹禔轻声说,手指轻轻擦去沈青橼脸上的泪水,"那些等待,那些想念,都是我们爱情的一部分。"他捧起沈青橼的脸,在湿润的眼睑上落下一个轻吻,"就像乌白马角,看似不可能,却让我们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沈青橼的回应是一个深深的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炽热的爱意。当他们分开时,窗外的桂花树沙沙作响,像是也在为这对有情人鼓掌。方玹禔的行李箱还立在门口,上面贴着北京机场的托运标签,但此刻他已经回到了真正的家。
第二天清晨,方玹禔被厨房传来的声响吵醒。他揉着眼睛走进厨房,看到沈青橼正手忙脚乱地煎蛋,灶台上摆着一盘歪歪扭扭的包子——明显是手工包的,有几个已经露馅了。料理台上撒满了面粉,像是下过一场小雪。
"生日快乐。"沈青橼转身,脸上还沾着面粉,鼻尖上有一点油渍,"我试着做了包子...不太成功。"他的睡衣袖口湿了一大片,显然是和面时弄的。
方玹禔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走过去,舔掉沈青橼脸上的面粉,然后尝了一个包子——皮厚馅少,却意外地好吃。面粉的香气和肉馅的鲜美混合在一起,是他吃过最用心的早餐。
"最好吃的包子。"他笑着说,眼眶却红了。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什么叫"人间至味是清欢"——最珍贵的往往是最简单的幸福。
饭后,沈青橼神秘地拉着方玹禔来到院子。金桂树下多了一块小石碑,上面刻着"乌白马角园"五个字,下方是一行小字:"此乃可能之事,2023年春"。石碑旁边新栽了几株山荷叶,嫩绿的叶子在晨光中舒展。
"我们的花园。"沈青橼轻声说,手指与方玹禔的紧紧相扣,"以后会种满桂花和山荷叶,还有..."他顿了顿,脸颊微红,"你喜欢的其他植物。"
方玹禔吻住了他,把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这个甜蜜的吻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微风拂过,带来远处东湖的水汽和近处桂花的芬芳,一切都恰到好处。
在这个普通的春日早晨,在那个刻着"乌白马角"的花园里,两个曾经不敢言爱的人终于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幸福。而那株金桂和几丛山荷叶,将会见证他们未来无数个春夏秋冬,就像他们的爱情,经历了漫长的等待,终于在这个春天,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武汉的盛夏来得猝不及防。方玹禔站在研究所的实验室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沈青橼。他穿着白大褂,正专注地调整显微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实验室的空调坏了三天,在这样的高温下工作简直是一种折磨。
方玹禔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节奏是他们大学时常用的摩斯密码——"我-在-等-你"。这个暗号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图书馆的桌面上、实验室的窗外、甚至是食堂的餐巾纸上。沈青橼立刻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回敲了一段更快的节奏——"马-上-好"。
"进来吧。"沈青橼的声音通过实验室的通讯系统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声。他摘下橡胶手套,露出修长的手指,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他们的对戒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方玹禔胸前的口袋里,贴着心跳的位置。
方玹禔刷卡进门,热浪扑面而来。他手里拎着保温桶,里面是冰镇的绿豆汤,碗边还凝着细密的水珠。"休息会儿?"他轻声问,手指轻轻拂过沈青橼汗湿的后颈,那里的碎发像小猫的绒毛一样柔软。
沈青橼这才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显微镜而微微发红。他接过绿豆汤,指尖碰到方玹禔的手指,凉意让两人都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有两组数据..."他小声解释,却已经顺从地被方玹禔拉到休息区。实验室的白炽灯在高温下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某种抗议。
"小姨说你要去云南?"方玹禔一边盛汤一边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绿豆汤里加了薄荷,是他特意为沈青橼研究的消暑配方。汤匙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沈青橼的勺子顿了一下,绿豆汤荡起细小的涟漪。"下周。"他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显微镜旁的日历上,"高黎贡山的珍稀植物考察,一个月。"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一个月。方玹禔在心里默念这个时间长度。自从搬到武汉,他们分开从未超过一周。实验室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是某种倒计时。窗外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为这个闷热的午后增添了几分躁动。
"我跟你一起去。"方玹禔突然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正好要采风新剧本。"他的新剧本《同根生》写到一半卡壳了,讲述的正是一对植物学家和编剧的爱情故事——某种程度上是他们自己的故事。
沈青橼抬起头,绿豆汤的凉气在他镜片上凝成白雾。"那里条件很艰苦..."他犹豫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海拔高,信号差,有时候几天都洗不了澡。"他的目光落在方玹禔纤细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他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一块复古风格的腕表。
"比错过你更苦吗?"方玹禔轻声反问,目光落在沈青橼左手无名指上——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痕迹,是常年戴戒指留下的。他们的对戒此刻正挂在方玹禔脖子上,藏在衣领下面,贴着心脏的位置。戒指内侧刻着"乌白马角"四个小字,是沈青橼亲手设计的字体。
沈青橼的耳朵红了,这是他被戳中心事时的反应。他低头喝了一大口绿豆汤,被冰得皱了皱鼻子,却忍不住微笑起来:"要写申请...很麻烦的。"他的脚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方玹禔的,这个小动作从大学时代保留至今,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语言。
"交给我。"方玹禔凑近,舔掉他嘴角的一点汤渍,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绽放,"正好认识你们所长。"他得意地眨眨眼,指的是上周在研究所年会上相谈甚欢还托他要了吴思潼签名的那位——吴思潼的主业是演员,当美术老师纯粹是因为学美术考专业花了快30w,直接出道有点浪费学到的。老所长对方玹禔的剧本赞不绝口,还特意也要了他签名。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王果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红指甲在阳光下像十颗小小的火焰。"热死了!"她抱怨道,一把抢过沈青橼手里的绿豆汤灌了一大口,喉间的榍石项链随着吞咽的动作闪闪发光,"夏未央让我问你们,婚礼定在十月行不行?"
"婚礼?"沈青橼和方玹禔异口同声地问,面面相觑。他们确实讨论过这件事,但从未对外人提起过。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到了。
王果翻了个白眼,红指甲在桌面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装什么傻?你们不是连戒指都买好了吗?"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方玹禔的衣领处,那里隐约露出银色的链子。作为多年的闺蜜,她对沈青橼的了解有时候甚至超过方玹禔。
方玹禔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戒指,金属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这是他们半年前买的,一直没好意思戴在手上,只能用这种方式随身携带。沈青橼的耳朵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无名指,那里有一圈明显的戒痕。
"十月...桂花都开了。"沈青橼小声说,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挺好的。"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方玹禔心上。
方玹禔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是有一群蝴蝶在胸腔里扑腾。他偷偷在桌下握住沈青橼的手,发现对方的手心全是汗,也不知道是因为炎热还是紧张。王果的红唇扬起胜利的弧度,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就这么定了!"王果一锤定音,红指甲在平板上快速敲击,屏幕的光映在她精致的妆容上,"我让夏未央开始准备请柬。"她转身离开时,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胜利的节奏,香水味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甜腻的轨迹。
实验室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调外机嗡嗡的运转声。沈青橼突然站起来,拉着方玹禔来到标本室。这里是整个实验室最凉爽的地方,架子上摆满了各种植物标本,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个个沉睡的灵魂。干燥剂的香气混合着木质柜子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其实..."沈青橼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上印着一家老字号银楼的标志,"我准备了这个。"他的手指在盒子上摩挲了几下,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盒子里是一对银质袖扣,造型是两片交叠的叶子——一片是桂花,一片是山荷叶。月光从高处的窗户斜射进来,在银质的叶片上流转,像是赋予了它们生命。袖扣的背面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S&F,被一个小小的爱心圈住。
"自己设计的。"沈青橼轻声解释,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袖扣表面的纹路,"桂花是我...山荷叶是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这个设计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桂花的叶脉和山荷叶的纹理都栩栩如生,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方玹禔的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见过沈青橼深夜伏案画设计图的样子,当时还以为是在忙工作,原来是为了这个。袖扣的做工精致得不可思议,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历经岁月却愈发分明。
"我也有东西给你。"方玹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金属外壳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S&F,"新剧本,《同根生》。"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写我们的故事。"U盘里是他这半年来的心血,从初遇到相知,从分离到重逢,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全部感情。
沈青橼接过U盘,金属外壳冰凉的温度让他微微一颤。他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不得不摘下来擦拭。方玹禔趁机吻住他,在这个充满植物芬芳的标本室里,他们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干燥的标本在玻璃柜中静静注视着这对有情人,像是见证着一段新的传奇。
去云南的申请批得出乎意料的快。所长是个风趣的老人,听了方玹禔的请求后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年轻人啊,当年我和老伴也是这样..."他爽快地签了字,还特意安排了双人帐篷,临走时还神秘兮兮地塞给方玹禔一个小瓶子,说是"高山必备"。
出发前的夜晚,方玹禔在收拾行李时发现了一本旧相册。里面全是他们在武汉生活的点滴:阳台上一起种的花,厨房里失败的烘焙尝试,雨中同撑的一把伞...最新的一张是上周在院子里拍的,两人站在"乌白马角园"的石碑旁,肩并肩笑得灿烂。照片边缘有一行小字:"此乃可能之事"。
"什么时候拍的?"方玹禔好奇地问,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沈青橼的笑脸。那个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是他最珍贵的宝藏。
沈青橼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是小姨偷拍的。"他的呼吸拂过方玹禔的耳廓,带着薄荷牙膏的清香,"她说我们太腻歪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带着几分得意。
方玹禔笑着转身,吻了吻沈青橼的鼻尖:"才没有,倒是你,还没和我结婚就先改口了?"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日历上,十月的那一页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画着一朵小小的桂花。他们的婚礼将在桂花盛开的季节举行,就像他们的爱情,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绽放的时刻。
高黎贡山的空气稀薄而清新。科考队的营地建在半山腰,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方玹禔坐在帐篷前,看着远处的沈青橼正在采集标本。他穿着野外工作服,弯腰时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山间的雾气像轻纱一样笼罩着整个营地,为眼前的景象增添了几分梦幻色彩。
"给。"方玹禔递上一杯热茶,轻轻按摩沈青橼酸痛的肩膀,"发现什么了?"他的手指能感觉到沈青橼肌肉的紧绷,一天的野外工作显然消耗了不少体力。
沈青橼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一种新的山荷叶变种。"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标本夹,里面是一株小巧的植物,叶片上带着奇特的银色纹路,"我想叫它'方氏山荷叶'。"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方玹禔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又酸又软。他低头亲吻沈青橼的发顶,闻到了山林的气息和淡淡的汗味:"太荣幸了。"声音因为感动而微微哽咽。这种植物将以他的名字命名,就像他们的生命已经紧密交织,再也无法分开。
夜幕降临,营地点起了篝火。科考队的成员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白天的发现。沈青橼难得地健谈起来,向众人讲解着新发现的植物特性。方玹禔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突然理解了什么叫"认真的男人最迷人"。火光映在沈青橼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像是古典油画中的场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队里年轻的女研究生好奇地问,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她刚毕业不久,对爱情还抱着浪漫的幻想。
沈青橼和方玹禔相视一笑。"图书馆。"沈青橼说。
"实验室。"方玹禔同时回答。
两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是啊,他们的故事开始于无数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图书馆的偶遇,实验室外的徘徊,校园小路上的目光交汇...每一个片段都珍贵如金。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升腾到夜空中,与繁星融为一体。
夜深了,帐篷里的温度骤降。方玹禔把睡袋铺好,转身发现沈青橼正在整理今天的笔记,眉头微蹙的样子和大学时一模一样。他走过去,轻轻抽走笔记本:"休息吧,明天还要上山。"手指顺势抚平沈青橼眉间的皱纹,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无数遍,却从不厌倦。
沈青橼顺从地躺下,却突然说:"其实...我申请云南的项目是有私心的。"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帐篷外的风声淹没,"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桂花,花期在十月..."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睡袋的边缘,像是在组织语言。
方玹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胸口涌上一股暖流。原来沈青橼是想在婚礼前找到最特别的花。他紧紧抱住沈青橼,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透过单薄的睡衣传来,稳健而有力。帐篷外,山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大自然在为他们的爱情鼓掌。
"找到了吗?"他小声问,嘴唇贴着沈青橼的耳廓。沈青橼的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之一,轻轻一碰就会泛红。
沈青橼点点头,从枕头下摸出一朵压干的桂花,金色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金桂变种,只在海拔2000米以上生长。"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我想用它做婚礼的手捧花..."话未说完,方玹禔就吻住了他,把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这个甜蜜的吻里。
科考的最后一天,队里组织了一次小型庆祝。沈青橼喝了一点酒,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在篝火的映照下格外动人。方玹禔偷偷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镜头里的沈青橼眉眼含笑,比任何时候都要放松。酒精让他卸下了平日的拘谨,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看!"有人突然指着天空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方玹禔抬头,只见满天繁星如钻石般璀璨,银河横贯天际,壮丽得令人屏息。他下意识地寻找沈青橼的手,发现对方也在做同样的动作。他们的手指在星光下交缠,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着微光。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整个宇宙只剩下他们两人。
"比天文台的星星多。"沈青橼轻声说,指的是他们大学时那次未完成的约会。当时他因为实验数据出了问题,不得不放方玹禔鸽子。这件事他愧疚了很久,直到现在提起来语气里还带着歉意。
方玹禔捏了捏他的手:"以后每年都来看。"这是承诺,也是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华丽的誓言,简单的一句话就足够。沈青橼的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
回武汉的火车上,方玹禔靠在沈青橼肩头小憩。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就像那些逝去的时光。沈青橼正在看一本婚礼杂志,红笔圈出了几个喜欢的布置方案。他的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看清细小的绒毛。列车规律的震动像是某种催眠曲,让人昏昏欲睡。
"到家后第一件事做什么?"方玹禔迷迷糊糊地问,手指无意识地玩着沈青橼的衣角。他的意识已经有一半沉浸在睡梦中,却还是执着地想要延续这段对话。
沈青橼合上杂志,思考了片刻:"给桂花浇水。"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阵风,"然后...试试婚礼的誓词?"这个提议让他自己的耳朵又红了,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个青涩的少年。
方玹禔瞬间清醒了,抬头撞进沈青橼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有星辰大海,有山川河流,有他余生的所有风景。"好。"他简单地说,却包含了千言万语。窗外,一片金色的麦田掠过,像是预示着丰收的季节即将到来。
列车驶入隧道,黑暗暂时笼罩了车厢。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他们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带着云南山林的清香和未来的期许。当光明重新降临,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这样并肩走过了无数个春秋。
乌白马角,终成眷属。
武汉的十月,桂花的香气像一层金色的薄雾笼罩着整座城市。方玹禔站在院子里,看着工人们搭建婚礼花架。金色的桂花与白色的山荷叶被精心编织在一起,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柔的光芒。距离云南之行已经过去两个月,但高山金桂的芬芳似乎还留在他的记忆里,每次呼吸都能唤起那段并肩考察的回忆。
"左边再高一点。"方玹禔指挥着,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胸前的戒指。自从从云南回来,他和沈青橼终于把对戒戴在了手上,金属的温度已经与皮肤融为一体。戒指内侧刻着的"乌白马角"四个小字,就像是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青橼发来的消息:"标本室发现了新变种,晚点回。"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显微镜emoji。方玹禔微笑着摇头,这个工作狂未婚夫连婚礼前三天都不忘研究。他正想回复,王果的电话突然插了进来,铃声刺耳得像是某种警报。
"你们找妍嘉定制的礼服到了!"她的声音穿透力十足,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夏未央低声说着什么,"夏未央说尺寸可能有点问题,让你们现在过来试穿。"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哦对了,记得带上那对袖扣。"
方玹禔赶到婚纱店时,沈青橼已经站在试衣间外,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手里拿着两枝花——一枝金桂,一朵山荷叶,正在用随身携带的放大镜研究它们的构造。阳光透过橱窗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人物。
"又发现了什么新品种?"方玹禔凑过去,鼻尖蹭过沈青橼的耳廓。这个高度差刚好合适,是他最喜欢的小动作之一。沈青橼身上有淡淡的植物清香,混合着实验室里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沈青橼的耳尖立刻泛红,像两片小小的枫叶:"没...就是觉得这两种花放在一起很好看。"他把花别在方玹禔的领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稀标本,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方玹禔的颈侧,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两位新人请进试衣间!"店员热情地招呼,手里捧着两套熨烫整齐的礼服。王果站在一旁,红指甲敲着柜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夏未央则安静地坐在角落,膝上放着一本厚重的法律文书,时不时抬头推一下眼镜。
礼服比想象中还要合身。方玹禔的是一套银灰色西装,内衬绣着细小的桂花纹样,在走动时会若隐若现;沈青橼的则是深蓝色三件套,衣领处藏着山荷叶的暗纹,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两人站在镜子前,仿佛看到了四年前在校园里擦肩而过的自己——一个抱着画板,一个捧着实验器材,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缺了点什么..."王果摸着下巴,突然从包里拿出两个丝绒盒子,红指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试试这个。"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像是期待着什么戏剧性场面。
盒子里是那对银质袖扣——桂花与山荷叶交相辉映,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芒。沈青橼小心翼翼地给方玹禔戴上,指尖微微发抖,像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他的呼吸拂过方玹禔的手腕,温暖而湿润。
"完美!"王果拍手,红指甲在灯光下像十颗小小的火焰,"婚礼当天就这么穿。"她转头看向夏未央,后者难得地露出微笑,眼镜片上反射着两人的身影。
离开婚纱店时已是黄昏。沈青橼突然拉住方玹禔的手:"带你去个地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什么秘密,睫毛在夕阳下染成了金色。方玹禔任由他牵着走,两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长,最后融为一体。
研究所的标本室在夜晚显得格外神秘。沈青橼打开最里间的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株株精心培育的植物——全是他们在云南采集的标本,但现在看起来更加生机勃勃。恒温箱发出轻微的嗡鸣,为这些高山来客营造着熟悉的生长环境。
"我改良了培育方法。"沈青橼轻声说,手指轻抚过一片银色的叶子,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婴儿的脸颊,"这些高山金桂可以在武汉生长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眼镜片上反射着植物鲜活的绿色。
方玹禔凑近观察,发现每株植物旁边都插着小标签,上面写着日期和地点——全是他们一起走过的山山水水。最中央的一株格外特别,标签上写着:"方氏山荷叶与沈氏金桂嫁接品种,成功存活第60天。"字迹工整得一丝不苟,是典型的沈青橼风格。
"这是..."方玹禔的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株看似脆弱的植物,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们的孩子。"沈青橼难得地开了玩笑,耳朵却红得滴血,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肉麻的话,"理论上不可能存活的嫁接品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但它活下来了。"
方玹禔紧紧抱住沈青橼,闻到了熟悉的植物清香和淡淡的汗水味道。这个固执的男人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向他们证明了"不可能"三个字的荒谬。就像乌白马角,看似荒谬的传说,却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标本室的灯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像是给予某种无声的祝福。
婚礼前夜,方玹禔独自坐在院子里。月光洒在"乌白马角园"的石碑上,为那几个字镀上一层银边。明天过后,他们的关系将有一个新的开始,这个念头让他既兴奋又忐忑。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金属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青橼端着两杯热可可走来,杯口的奶油上还撒着肉桂粉。"睡不着?"他问,把其中一杯递给方玹禔,手指相触的瞬间,热可可的温暖似乎流进了心里。他的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处的那道疤痕——那是他们重逢的证明。
"在想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方玹禔接过杯子,热气氤氲中看到沈青橼微微歪头的模样,和当年讲座上如出一辙,"你当时讲植物光合作用,白大褂上沾着泥点。"他记得那个画面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讲台上,年轻的沈青橼侃侃而谈,袖口沾着泥土也毫不在意。
沈青橼轻笑出声,喉结随着笑声轻轻滚动:"我记得你坐在第一排,画了一整堂课的素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正是方玹禔当年遗失的那张,上面是沈青橼讲课时的侧脸,笔触稚嫩却充满感情。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取出观看过多次。
"你一直留着?"方玹禔瞪大眼睛,这张画他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被沈青橼珍藏至今。画纸上的铅笔痕迹已经有些模糊,但那个专注的侧脸依然清晰可辨。
"在讲台上捡到的。"沈青橼的指尖轻轻抚过纸面,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文物,"当时就想,这个美术生的眼睛真好看。"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方玹禔心上。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是两把小扇子。
方玹禔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放下杯子,双手捧住沈青橼的脸,在月光下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带着可可的甜味和桂花的芬芳。明天将是重要的一天,但此刻的宁静同样珍贵。远处传来夜莺的啼叫,为这个美好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
婚礼当天,阳光正好。研究所的后花园被改造成了梦幻的婚礼场地,金色的桂花与白色的山荷叶交织成拱门,宾客座椅上绑着两种花的小束。王果作为司仪,一身红裙耀眼夺目,夏未央则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她身旁,两人看起来般配极了。宾客席上,周承正忙着帮易嘉楠调整相机角度,昔日总跟在屁股后面的学弟如今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经纪人兼摄影师。
音乐响起,方玹禔和沈青橼分别从花园两端走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要伴郎,只要彼此在目光所及之处。沈青橼的手捧花是用高山金桂特制的,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方玹禔的胸花则是那株嫁接成功的珍稀品种,银色的叶片与金色小花相映成趣。他们的袖扣在行走间闪闪发光,像是某种隐秘的暗号。
"你们确定要念自己写的誓词?"王果挑眉,红指甲在话筒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期待什么好戏。夏未央站在她身后,嘴角挂着罕见的微笑。
方玹禔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纸已经有些皱了,显然被反复打开又合上过多次。"沈青橼,"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四年前在图书馆,我看到你在看《植物拟人》的画册,当时就想,这个理科生真特别..."
誓词里全是这样的小细节——沈青橼解物理题时会咬笔帽,跑步时后颈会渗出细密的汗珠,甚至是他胃痛时皱眉的弧度...每一个观察都精确到令人心惊,仿佛方玹禔用四年时间在心底绘制了一幅沈青橼的全身像。宾客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啜泣,夕年余的相机快门声不断响起。
轮到沈青橼时,他没有拿稿子,而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小本子——是他的实验笔记。"方玹禔,"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2019年4月3日,你在图书馆南窗画画,阳光透过你的睫毛,在地上投下阴影..."
原来那些实验笔记里,藏着无数关于方玹禔的记录。他用科学家的精确,记录下了爱人的每一个瞬间:微笑时眼角的弧度,思考时咬嘴唇的力度,甚至是咳嗽时肩膀颤抖的频率...这些数据比任何情话都动人。王果的红指甲紧紧攥住话筒,夏未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现在,请交换戒指。"王果的声音难得温柔,像是被这场面感动了。她的红指甲在阳光下像十颗小小的宝石。
戒指是重新定制的,内侧刻着"此乃可能之事"六个小字。当沈青橼把戒指套进方玹禔的无名指时,一滴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在阳光下像一颗坠落的星星。方玹禔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就像他们第一次牵手时那样。
"你可以亲吻新郎了。"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郑重。方玹禔能尝到沈青橼唇上淡淡的薄荷味,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听到周围宾客的掌声和欢呼。但最清晰的,是彼此如雷的心跳声,通过相贴的胸膛传来,频率逐渐同步。桂花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像是为这个时刻特意准备的香水。
婚宴上,周承带着易嘉楠前来祝贺。而那个爱八卦的室友也变得稳重了许多。"恭喜啊,"陈昊拍拍方玹禔的肩,"我就说你们迟早会在一起。"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带着了然的笑意。易嘉楠则笑着送上礼物——一套茶具,上面绘制着桂花和山荷叶的图案。
夏未央和王果的座位旁堆满了礼物,其中最大的一份是他们送的——云南高山金桂的种子和全套栽培设备。"够你们种一辈子了。"王果眨眨眼,红指甲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与夏未央同款的婚戒,在举杯时反射着璀璨的光芒。
夜深了,宾客们陆续离开。方玹禔和沈青橼坐在"乌白马角园"的石碑旁,肩并肩看着星空。沈青橼的西装外套早已脱下,白衬衫的袖口沾了一点酒渍;方玹禔的领结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脸上还带着微醺的红晕。院子里只剩下几盏地灯还亮着,为这对新人营造出一片私密的空间。
"累吗?"沈青橼问,手指轻轻梳理着方玹禔额前的碎发。他的袖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桂花的纹路清晰可见。
方玹禔摇摇头,靠在沈青橼肩上:"就是觉得...好不真实。"四年的暗恋,漫长的等待,如今终于修成正果,反而让人有种梦幻般的感觉。他的手指与沈青橼的交缠,两枚婚戒相碰,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
沈青橼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抬起方玹禔的下巴,在月光下再次吻住他。这个吻比婚礼上那个更加深入,带着葡萄酒的醇香和承诺的重量。"现在真实了吗?"分开时,他轻声问,眼里盛满了星光。远处传来几声蛙鸣,为这个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机。
方玹禔笑着点头,手指抚上沈青橼的脸颊。那里有一道细小的划痕,是今天被花枝不小心刮到的。他俯身轻吻那道伤痕,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沈青橼的皮肤上有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婚礼上使用的花露,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卧室的床头摆着那株嫁接植物,在月光下舒展着枝叶。银色的叶片与金色的小花和谐共存,就像他们的戒指在黑暗中依然泛着微光。沈青橼的手指与方玹禔的交缠,无名指上的金属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窗外,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桂花的芬芳,像是大自然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明天..."方玹禔昏昏欲睡,声音越来越轻。他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却还是舍不得闭上,想要多看一会儿沈青橼在月光下的侧脸。
"明天去给桂花浇水。"沈青橼接上他的话,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一起看《同根生》的剧本..."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方玹禔已经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意。沈青橼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在心底补完了这句话:然后共度余生每一个明天。窗外的桂花静静绽放,香气透过纱窗弥漫在房间里。乌白马角园的石碑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此乃可能之事"。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只要足够坚持,乌头可白,马能生角,相爱的人终将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