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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花蚀·不愈之症(沈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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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蚀·不愈之症》
赤花症 x 花吐症
一:花期
九月的晨光穿过美术教室的纱帘,在方玹禔的素描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正用炭笔勾勒着一株山茶的轮廓,笔尖却不受控制地画出了细碎的桂花——就像昨天在图书馆,沈青橼翻动《量子物理导论》时,袖口掠过他面前带来的那阵香气。
"方玹禔!你没有看默写要求吗?"
美术老师吴思潼用画笔末端轻敲他的画板,深褐色的马尾辫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教室里其他同学的窃笑声像细小的针尖,扎得他耳根发烫。方玹禔低头看向自己的画作,这才发现原本该是山茶花的地方,竟然全变成了五瓣的小花,边缘还带着他无意识添加的金色高光。
"对、对不起吴老师,我重画..."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喉间突然涌上一阵尖锐的刺痒。方玹禔弯腰剧烈咳嗽起来,一片六瓣的白色小花飘落在素描纸上,边缘带着淡红色的血丝,在一片铅灰色的花朵枝叶间显得格外刺目。
吴思潼的表情瞬间凝重。她迅速地抽了张纸巾盖住那片花瓣,压低声音道:"去医务室,现在!马上!"
吴思潼看着方玹禔去了医务室,转身回了办公室给王果打了电话。
“今天也不是什么日子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谁又有瓜了?”
“没瓜,是你外甥。”
“他闯祸了?作业没画?如果是的话只要没打死就随你。”
“他得花吐症了,和方岁宁当时基本一样。”
“………”
电话那头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吴思潼一度以为王果把电话挂了,直到她准备挂电话,王果才开口。
“那…你帮我观察一下,他喜欢谁。”
穿过走廊时,方玹禔把纸巾攥在手心,感受到花瓣渗出微凉的汁液。路过三楼理科班窗前,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透过玻璃,能看见沈青橼正在黑板上演算一道电磁学题目,粉笔灰落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一层细雪。少年解题时习惯性轻咬下唇,在唇珠上留下一道浅浅的齿痕。
喉间的刺痒感再次袭来。方玹禔加快脚步,却在转角撞上了一个抱着实验器材的女生。烧杯试管哗啦碎了一地,他慌忙蹲下帮忙收拾,突然听见女生倒抽一口冷气。
"你...流血了。"
女生指着他的嘴角。方玹禔抬手擦拭,看见指腹上沾着淡红色的花汁,还有半片未成形的花瓣。
医务室里,老校医周悦正在整理药柜。听到开门声,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镜链上的铜制小天平吊坠轻轻晃动。
"坐。"周医生指了指诊疗椅,目光落在方玹禔手中带血的纸巾上,"你吐花了?"
方玹禔迟疑地展开纸巾。那片白色小花已经有些蔫萎,但六瓣的形状依然清晰,花瓣基部透着极淡的粉晕。
"南方山荷叶,"周医生用镊子夹起花瓣对着光慢慢观察,"学名Diphylleia sinensis,中国特有的,遇水会变透明。"她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玹禔一眼,"花语是…沉默的爱。"
窗外的桂花香乘着微风飘进来,医务室的纱帘轻轻拂动。周医生拉开抽屉取药时,方玹禔瞥见里面正躺着一本纸张边缘泛黄的《罕见病症图鉴解析》,书签绳是干枯的花茎编成的。
"你最近..."徐医生将听诊器捂热,"心里装着什么人吗?或者说……有没有喜欢的人"
方玹禔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素描本边缘摩挲,那里有他昨天偷偷画下的沈青橼侧脸。炭笔线条很轻,像是怕被纸面察觉心意。
"没、没有。"他慌忙否认,却又爆发一阵咳嗽。这次吐出的花瓣更多,近乎是一捧,最完整的那片上,竟然隐约浮现出"沈"字的轮廓,像是有人用极细的针尖在花瓣上刻出来的。
周医生叹了口气,从药柜取出一瓶琥珀色的胶状物。"暂时缓解症状的。"她顿了顿,"这病叫花吐症,病因是..."
"单向的思念淤积成疾。"方玹禔突然接话,随即被自己的脱口而出吓了一跳。
周医生的目光变得复杂。"你妈妈…...当年也是这样。"她轻声说,将药水推过来时,方玹禔注意到老人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极淡的白色的疤痕,形状像极了枯萎的花枝。
与此同时,理科实验楼的洗手间里,沈青橼皱眉看着右臂内侧突然冒出的金色小花。五瓣的桂花从皮肤里钻出来,带着细小的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冷水冲过时,他恍惚看见花瓣上浮现出模糊的"方"字。
"又开了?"隔间外传来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李卿卿的声音。沈青橼迅速拉下袖子,却还是被推门进来的女人看见了手臂上的金桂。
李卿卿的眉头拧成疙瘩。"你赶快校医室,现在。"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别让其他人知道。"
校医室里,周医生正在给另一个学生量血压。沈青橼安静地站在药柜旁等待,目光扫过诊疗椅上残留的几片白色花瓣。他趁人不注意时迅速捏起一片,藏在掌心时感受到花瓣上残留的体温。
"赤花症。"帘子拉上后,周医生的声音带着叹息,"和你妈妈当年一样,必须要得到喜欢的人的憎恨才能缓解。"她拉开底层抽屉取药时,沈青橼看见里面躺着一本泛黄的相册,照片边缘露出半截枯萎的花枝。
沈青橼沉默地卷起袖子,让周医生处理那些不断渗出血珠的伤口。被消毒水刺痛时,他攥紧了掌心的白色花瓣。
"最近..."周医生用纱布包扎着他的手臂,"离美术班那个吐南方山荷叶的孩子远点,你不能………像你妈妈一样……。"
沈青橼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走出医务室时,他鬼使神差地绕路经过美术楼。透过窗户,他看见方玹禔正在修改那幅画错的画,阳光透过玻璃窗,把他整个人笼在金色的光晕里,连发梢都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胳膊突然一阵刺痛,又一朵桂花钻出皮肤。沈青橼转身离开时,没看见方玹禔咳出的山荷叶花瓣,正飘飘荡荡落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像一封无人接收的情书。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方玹禔在走廊拐角遇见了抱着实验报告的沈青橼。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喉间的刺痒感再次袭来。他慌忙捂住嘴,却听见"啪"的一声——沈青橼的文件夹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抱歉。"沈青橼蹲下身收拾文件,露出的一截手腕上缠着新鲜绷带。方玹禔想帮忙,却在弯腰时咳得更厉害。一片山荷叶花瓣飘落在实验报告上,正好盖住"双向共生"几个字。
沈青橼的动作顿住了。他拾起那片花瓣,在夕阳下翻转观察。光线穿透花瓣的瞬间,方玹禔清楚地看见,那上面"沈青橼"三个字变得清晰可辨。
两人同时抬头,目光在空气中相撞。沈青橼的瞳孔在逆光中呈现出琥珀色的纹理,像是藏着无数未言之语。方玹禔想说什么,却被又一阵咳嗽打断。这次吐出的花瓣上,"沈"字已经变成了完整的名讳。
沈青橼突然伸手,用拇指擦去方玹禔嘴角的花汁。这个动作让两人都僵住了。他的指尖沾着淡金色的液体,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明天..."沈青橼的声音很轻,"图书馆南窗,我帮你补习数学。"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方玹禔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那片被沈青橼碰过的花瓣——边缘染上了一丝金线,像是被什么灼伤了。
二:暗涌
期中考试后的校园艺术节,操场临时搭建的展区人头攒动。方玹禔的水彩画《桂雨》被装裱在中央展板上,画中细雨浸润的桂花树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拾取落花。
"构图很有张力。"吴思潼和刘昱彤站在画前点评,马尾辫随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不过这个人物背影...是不是太孤单了?"
方玹禔捏紧了卫衣下摆的线头,目光不自觉地扫向理科班方阵。沈青橼的座位空着,只有一本《高等物理》孤零零地摆在桌面上,书页间夹着的便签被风吹起一角。
"找沈学长?"学生会主席周承突然凑过来,古龙水混着汗味扑面而来。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他请假了,好像是去相亲。"说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方玹禔,"听说对方是校长的侄女,保送清华的那种天才少女。"
方玹禔手中的矿泉水瓶"咔"地一声被捏扁,冰水顺着指缝流到腕间。喉间突然涌上熟悉的刺痒,他转身冲向洗手间,没听见身后吴思潼严厉的呵斥声:"周承!!!造谣是要记过的!"
男厕隔间里,方玹禔对着墙壁吐出一捧带血的山荷叶。最完整的那片上,"沈青橼"三个字被血丝缠绕,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般。他颤抖着按下冲水键,没注意到门外一闪而过的校服衣角,和掉落在地上的协和医院挂号单。
沈青橼其实是去协和医院复诊。神经内科的瞿医生推了推眼镜,指着最新的脑部CT片:"桂花状增生已经压迫到视神经了。"他敲了敲片子上一处阴影,"再这样下去,很快会出现幻视症状。"
"那药量加倍?"沈青橼平静地问,指尖在病历本上无意识地描摹着"方玹禔"三个字。
"治标不治本。"孙医生叹了口气,"你妈妈当年..."
"我知道。"沈青橼打断他,袖口下的金桂又开了两朵。
回到学校时,艺术节已经散场。沈青橼远远看见自己的同班同学张明被王果按在墙上揍,女人鲜红的指甲在男生颈侧留下几道血痕。
"谁让你动我外甥的画!"王果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镇定剂针管。
"反正他也快死了!"张明挣扎着喊道,"沈学长亲口说的,谁会喜欢个吐花的怪物!上周在实验室他明明...…"
沈青橼的胳膊突然爆出三朵金桂,血珠溅在走廊的公告栏上。他冲上前时,只来得及看见方玹禔惨白的脸——少年转身就跑,空中飘落的花瓣上全是"骗子",边缘卷曲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你胡说什么!"沈青橼一把揪住张明的衣领,却听见对方冷笑:
"上周三实验室,你说'这种病根本不该存在',我听得清清楚楚!"
沈青橼僵住了。他确实说过这句话——但当时是在看母亲留下的日记,后面还有半句"...但既然存在,就该由我来终结"。
接下来的两周,图书馆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战场。每当沈青橼试图靠近,方玹禔就会剧烈咳嗽,吐出的花瓣上开始出现"走开"甚至"恶心"这样尖锐的词。但沈青橼注意到,那些花瓣背面的叶脉依然固执地组成自己名字的笔画。
某个雨后的黄昏,沈青橼终于在校门口堵住了方玹禔。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的部分像是某种诡异的共生体。
"那是个误会。"沈青橼的袖口滑落,露出缠满绷带的手臂,隐约渗出的金色液体在白色纱布上晕开小小的花形。"我去医院是复诊,不是..."
"与我无关。"方玹禔低头,刘海遮住发红的眼眶,手里攥着的车钥匙深深陷进掌心。"反正学长迟早要相亲结婚,过正常人的生活。"他踢开脚边的石子,"不像我..."
沈青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方玹禔这才发现,学长的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金色,像是长期与什么带汁液的东西搏斗过。
"你就这么看我?"沈青橼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一朵金桂从他领口钻出,正好落在方玹禔掌心。两人同时僵住——那花瓣上赫然写着"方玹禔",笔迹稚嫩得像练习过千百次。
远处传来王果的呼喊声。沈青橼迅速松开手转身向恒隆广场跑去,却留下一句:"明天下午,图书馆南窗,我等你。"
方玹禔站在原地,看着掌心的金桂渐渐被自己的体温融化,渗入皮肤,在纹路上留下淡金色的痕迹。
三:灼心
暴雨冲刷着美术教室的窗户,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方玹禔蜷缩在储物柜后的角落,怀里抱着被红墨水污染的画作《桂雨》。吴思潼说可以找刘昱彤修复,但他执意要把画带回家——画中那个拾花人的背影,有只有他自己能认出来的细节:沈青橼解题时习惯性微蹙的眉峰。
"砰——"
一阵狂风掀翻了一摞旧画框,露出墙缝里藏着的玻璃标本盒。方玹禔的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玻璃表面就缩了回来,仿佛被烫伤一般。盒子里整齐排列着上百片山荷叶花瓣,每一片都被精心塑封,下面垫着裁剪整齐的便签纸:
"3.12 图书馆南窗,解物理题时左手无名指会不自觉地敲击桌面"
"4.3 操场东侧跑道,第三圈时后颈会渗出细密的汗珠"
最令他窒息的是,那些本该写着"沈青橼"的花瓣上,字迹全被用金粉笔重新描摹过,在台灯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是有人日复一日地精心养护。旁边的小木盒里放着几个玻璃瓶,标签上标注着日期和浓度:"5%桂花精油,4.5""7%桂花精油,4.12"。
一本皮质笔记本从倒塌的画架后滑出。方玹禔翻开泛黄的纸页,沈青橼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地记录着:
"3月12日,玹禔咳了17片花瓣,比昨天少2片。新配的5%浓度桂花精油似乎有效,但我的左臂又开了两朵金桂..."
"4月3日,用精油擦拭他常坐的图书馆座位后,今天他吐的花瓣血色变淡了,但我的脊椎开始发痒,应该是新的花枝要破皮而出了..."
"4月15日,吐出的花瓣上出现黑边,必须调整配方。母亲日记第37页提到其他花种与金桂的相克性与相生性..."
方玹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间的刺痒感汹涌而来。他剧烈咳嗽着,这次吐出的花瓣上,"沈青橼"三个字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像被毒液浸染过。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方玹禔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去,却在慌乱中碰掉了抽屉里的照片——沈青橼站在医务室他昏睡的床边,正俯身收集散落在枕边的花瓣。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正是传闻他去相亲的那天,角落里还有一行小字:"今日吐花量减少,但血色加深,必须尽快找到替代配方"。
学校实验楼的灯光在雨夜中格外惨白。方玹禔浑身湿透地站在3号实验室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沈青橼正在操作离心机。学长的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前臂上布满了细小的针孔,每个伤口周围都泛着诡异的金色。
"原来学长有这种癖好?"方玹禔推门而入,举起那张偷拍的照片,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收集别人的...…花瓣?做标本?"
沈青橼的试管"啪"地摔碎在瓷砖上,金色液体溅在他的裤脚,立刻将布料腐蚀出几个小洞。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脖颈处的血管凸起,里面似乎有金色物质在流动。
"我只是...…在研究缓解方法。"沈青橼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但方玹禔看见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研究怎么让我死得更快?"方玹禔冷笑,却突然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这次吐出的花瓣上,"沈青橼"三个字已经扭曲成了"骗子",边缘带着腐坏般的黑紫色,落在白色地砖上触目惊心。
沈青橼猛地冲过来拽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吃了什么?!"
挣扎间,方玹禔口袋里的药瓶滚出来——标签上赫然写着"赤花症诱导剂-实验阶段",瓶身注意事项栏用红笔标注着:"可能导致不可逆的血管花朵化与神经系统麻痹"。
"你疯了!"沈青橼的声音劈裂成可怖的嘶吼,"这药会..."
"会让我变成和你一样?"方玹禔挣脱开来,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下方已经浮现出白金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那你就不能再躲着我了,学长。"
窗外电闪雷鸣,照亮了沈青橼脖颈暴起的金色血管——那些枝桠状的纹路正疯狂生长,很快爬上了他的下颌线。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不是花瓣,而是带着金色汁液的血。
"你以为...…我收集花瓣是为了什么?"沈青橼艰难地从实验台下拖出一个保险箱,指纹解锁时,方玹禔看见他的指尖已经有小部分木质化,"妈妈留下的研究...双向花蚀症的唯一解法..."
保险箱里静静躺着一本烧焦的日记和几支装有浑浊液体的安瓿瓶。沈青橼颤抖着翻开日记残页,方玹禔看见上面写着:
"以心换心,以命抵命。当两花同根而生,唯有断其一脉...…"
话音未落,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果和夏未央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王果手中的镇静剂针管闪着寒光:"你们两个!立刻停手!"
医务室里弥漫着浓郁的桂花与山荷叶混合的苦涩气息。王果正在给沈青橼注射抑制剂,针头刺入他颈侧的金色血管时,发出诡异的"咔嗒"声,像是扎进了某种木质纤维。
"你们知道十年前那场火灾的真相吗?"夏未央突然开口,指甲掐着病历本和案卷的边缘,"小禔…你妈妈张月白不是死于赤花症发作..."
方玹禔猛地抬头,看见沈青橼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
"姐姐是为了救方岁宁——你父亲。"王果直视着方玹禔,眼神复杂,"当时方岁宁的花吐症已经晚期,姐姐她强行将两人的病症连接..."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墙上泛黄的合照——年纪还小的王果站在一对璧人旁边,男人温柔地搂着妻子纤细的腰肢,而那女人的手臂上,盛开着白色的梨花。
"双向花蚀症不是诅咒,而是最残酷的救赎,一方要得到爱,一方要得到恨。"王果的声音突然哽咽,"当两花同根,必有一枯..."
沈青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撕开自己的衬衫——心口处的皮肤下,金色的根系已经形成了一个清晰的汉字:"方"。
几乎同时,方玹禔感到喉间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痛。他咳出的不再是花瓣,而是一朵完完整整的南方山荷叶花,带着花萼和一部分花茎,花蕊处凝结着金色的露珠——那是沈青橼的桂花汁液。
"晚了..."王果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你们已经...同根了。"
雨声中,方玹禔恍惚看见沈青橼对他做了个口型。还没等他分辨清楚,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校长和李卿卿带着保安冲了进来,而窗外,今年的第一朵山荷叶与金桂,正在暴雨中同时绽放。
四:凋零
武汉气象台发布红色预警的夜晚,整座城市浸泡在倾盆大雨中。方玹禔赤脚踩过积水漫溢的操场,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他手里攥着从医务室偷出来的安瓿瓶,标签上"双向催化剂"的字样被雨水晕染成血红色。
学校天台的铁门在狂风中哐当作响。推开门的瞬间,方玹禔看见沈青橼背对着他站在观测台中央,白衬衫被雨水淋得透明,后背上凸起的金色血管组成了一幅诡异的经络图——那些枝桠状的纹路最终汇聚成心脏位置的一个清晰可辨的"方"字。
"你果然来了。"沈青橼没有转身,声音混着雨声显得支离破碎,"王果她告诉你了?"
方玹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喉间的刺痛让他说不出话。他向前迈步,却看见沈青橼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学长的衬衫后背突然裂开几道口子,细长的黄褐色枝条从皮下钻出,在雨中迅速抽枝发芽。
"别过来!"沈青橼终于转身,方玹禔倒吸一口冷气——学长的右眼已经完全被金桂覆盖,左脸爬上了木质化的纹路,"催化剂...给我..."
方玹禔摇头,将安瓿瓶举到嘴边。沈青橼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扑过来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两人在湿滑的观测台上扭打成一团,花枝从他们相触的皮肤处疯狂生长,像有生命的绳索将彼此缠绕。
"一起..."沈青橼的唇擦过方玹禔耳畔,手里锋利的玻璃碎片抵住自己的颈动脉,"这次换我..."
方玹禔却抢先一步,将针头扎进自己心口。推入药液的瞬间,他看见沈青橼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那些金桂枝条突然暴长,将两人捆成了一个巨大的花茧。
王果带着人冲上天台时,暴雨已经停了。月光穿过云层,照见观测台上那个诡异的花茧——无数山荷叶与金桂的枝条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隐约可见里面两个相拥的人形。
"准备冷冻舱。"王果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手中的手术刀闪着寒光,"按预案C处理。"
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上前,电锯切割花枝时溅出的汁液腐蚀了金属台面。当最后一层枝条被剥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方玹禔和沈青橼的皮肤表面覆盖着半透明的膜状物,像是某种蛹壳。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手腕被一根婴儿手臂粗的共生花茎牢牢连接,血管清晰可见地在其中流淌。
"双向花蚀晚期共生状态。"王果翻开病历本,上面贴着张月白当年的照片,"立即隔离,准备..."
话音未落,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方玹禔的心率飙升到200,而沈青橼的体温骤降至28度。更诡异的是,连接两人的花茎开始有规律地搏动,像是某种生命输送系统。
"他们在...自主平衡。"年轻的住院医师惊呼,"这违背了所有医学常识!"
王果的红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姐姐临终前的话:"花开并蒂时,生死就由不得他们了..."
协和医院特殊病例会议室里,投影仪播放着天文台的监控录像。当放到花茧形成的画面时,院长方岁宁——方玹禔的父亲——猛地关掉了视频。
"立即手术分离。"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按当年月白的方案。"
王果拍案而起,胸牌"精神科医生王果"的金属边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你还要重蹈覆辙?当年就是因为强行分离..."
"那你说怎么办?"方岁宁扯开领带,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那形状像极了被连根拔起的花茎,"难道要让他们像月白一样..."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护士长慌张地举着平板电脑闯进来:"患者体征突变!"
监控画面里,ICU的病床上,方玹禔和沈青橼的共生花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但更令人不安的是,方玹禔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白金色纹路,而沈青橼的嘴角渗出了带花汁的血。
"他们在...转移病症。"王果夺过平板,"立即停止所有抑制治疗!"
当医疗团队冲进ICU时,连接两人的花茎已经自行断裂。令人震惊的是,断口处没有流血,而是绽放出一朵奇异的双生花——半边是山荷叶,半边是金桂。
"双向花蚀症最危险也最罕见的阶段。"王果戴上手套,轻轻触碰那朵花,"共生分离状态。"
监测仪上的数据开始诡异地趋于平稳。方玹禔的心率降到80,沈青橼的体温回升到36.5度。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一个可怕的细节——方玹禔的瞳孔变成了淡金色,而沈青橼的指尖开始渗出山荷叶的汁液和根系。
"他们交换了一部分病症。"王果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才是...真正的共生。"
窗外的晨光照进病房,那朵双生花在阳光下缓缓凋零。当最后一片花瓣落下时,方玹禔和沈青橼同时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所有医护人员都后退了一步。
因为他们的眼神太过相似,就像是同一个灵魂住在两具身体里。
五:余生
托尼奖颁奖典礼的后台走廊铺着深红色地毯,方玹禔的皮鞋踩在上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刚刚凭借《蚀骨之花》拿下最佳剧本奖,致辞时却突然离场——喉间熟悉的刺痛感二十年不曾消退。
洗手间的镜面映出一张成熟苍白的脸。方玹禔解开丝巾,露出脖颈处极淡的白金色的血管纹路。当他咳嗽时,吐出的不再是南方山荷叶,而是一滴金色的液体,落在洗手台上立刻凝结成小小的桂花形状。
"还是老样子?"
镜子里突然出现另一个身影。方玹禔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沈青橼穿着深灰色西装站在他身后,左眼上戴着单片眼镜,镜片后的瞳孔泛着不自然的金色。他递来一块绣着山荷叶的手帕,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中隐约可见白色絮状物。
"你来看我的剧?"方玹禔接过手帕,指腹擦过对方冰凉的指尖。
"第七排16座。"沈青橼的嗓音比少年时代低沉许多,"每次巡演都来。"
方玹禔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起谢幕时总能看到第七排那个戴着帽子的身影,原来不是错觉。喉间的刺痛突然加剧,他转身对着洗手池干呕,却只吐出几缕白色花丝。
"山荷叶的根系。"沈青橼轻声解释,从内袋取出一个小药瓶,"我研发的抑制剂,能暂时..."
"就像当年你给我注射的催化剂一样?"方玹禔突然打断他,声音嘶哑。
镜子里的两人沉默对视。二十年的光阴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透明的墙,墙上爬满了无形的花枝。
武汉太平洋的五十年校庆上,老同学们聚在翻新过的美术教室里。方玹禔坐在角落,看着当年暗恋沈青橼的班长李雯正在炫耀婚戒,她身旁的丈夫长得有几分像年轻时的沈青橼。
"听说沈学长现在是有名的植物学家?"有人问道,"研究什么珍稀品种来着?"
"双向共生花卉。"当年的学生会主席周承喝了口酒,"据说在西藏发现了一种并蒂花,一半开红花,一半开白花..."
方玹禔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桂花轮廓。突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王果发来的消息:"检查报告出来了,你脊椎上的增生又扩大了。"
洗手间里,方玹禔对着马桶吐出一团白色纤维,其中夹杂着金色颗粒物。门突然被推开,沈青橼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档案袋。
"校医室找到的。"他的单片眼镜反射着冷光,"我们当年的病历。"
档案里掉出一张黑白照片——年轻的王果站在中间,左边是手臂开满白色梨花的张月白,右边是咳嗽着吐花瓣的方岁宁。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正是张月白去世前一周。
"他们当年..."方玹禔的喉咙像被花枝缠住。
"不是意外。"沈青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自愿的病症转移。"
走廊传来脚步声,沈青橼迅速收起档案。周承醉醺醺地推门而入:"你们俩...还是老样子啊..."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听说这病...睡过就好了?"
沈青橼的眼神瞬间结冰。方玹禔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陈昊被按在墙上,沈青橼的手背上暴起金色血管:"你说什么?"
"当年...校医院的值班记录..."陈昊吓得酒醒了大半,"写着你们在天文台..."
方玹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白色纤维中混着鲜血。沈青橼立即松开陈昊,从西装内袋取出注射器。当针头刺入方玹禔颈侧的血管时,陈昊惊恐地发现——那液体是金色的。
协和医院的特殊病房里,王果的红指甲敲击着平板电脑:"脊椎增生已经压迫到运动神经,再不手术..."
"用我的方案。"沈青橼打断她,解开衬衫纽扣——他的胸口处有一个诡异的凹陷,周围皮肤布满金色纹路,"二十年的研究成果。"
投影仪亮起,显示出一组极为复杂的分子结构。"双向花蚀症的本质是基因层面的共生吸引。"沈青橼的激光笔指向一个双螺旋结构,"我和阿禔的DNA在特定片段上形成互补..."
方玹禔望向窗外的桂花树。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之后,他们的病症变得奇怪——他不再吐出完整花瓣,而是分泌金色液体;沈青橼则开始咳出白色纤维。最诡异的是,当两人距离过近时,症状会暂时缓解,但分开后反而加重。
"所以你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王果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彻底融合。"沈青橼调出一张手术示意图,"将我们变异的基因片段..."
"像你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当时为了爱人尝试的那样?"方玹禔突然开口,"然后呢?谁来做那个被舍弃的部分?
病房陷入死寂。王果的平板电脑滑落到地上,屏幕裂成蛛网状。
沈青橼走到窗前,单片眼镜反射着夕阳的光:"不是融合,是..."他顿了顿,"交换。"
投影仪切换到另一组图像——两个并排的大脑扫描图,额叶部位都有花朵状的阴影。"我研发了一种RNA修饰剂,可以暂时..."
方玹禔突然站起来,扯下脖子上的丝巾:"看看这个!"他转向王果,"小姨,你还记得当年我被诊断为花吐症时,周医生说过什么?"
王果的脸色瞬间惨白:"所有未能言说的爱都会..."
"都会在喉管淤积成带刺的花种。"方玹禔接完这句话,转向沈青橼,"最后腐烂,胎死腹中……你的方案治不好这个。"
沈青橼的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左胸的凹陷。方玹禔太熟悉这个动作了——那是当年天文台上,花枝穿透的位置。
"那就再试一次催化剂。"沈青橼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像二十年前那样。"
王果突然摔门而去。方玹禔看着窗外的桂花树,想起剧本《蚀骨之花》的最后一幕——主角选择将自己变成养料,让心上人身上的花朵开得更艳。
三个月后,方玹禔在瑞士的疗养院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本精装的植物图鉴,扉页夹着一片塑封的双生花标本——半边金桂半边山荷叶,下面写着一行小字:"Diphylleia sinensis × Osmanthus fragrans,唯一存活样本。"
翻到第209页时,方玹禔的指尖顿住了。那页被人为地挖出一个长方形凹槽,里面放着一支已经干涸的注射器。旁边的说明文字被钢笔重重划掉,只能勉强辨认出"基因修饰剂"几个字。
书页间飘落一张便签,上面是沈青橼工整的字迹:"下次巡演,第七排16座还会有人。"
方玹禔的咳嗽突然发作,这次吐出的是一朵完整的、微型的山荷叶。花瓣上"沈青橼"三个字清晰如初,只是边缘不再带血。
窗外,阿尔卑斯山的初雪静静落下。方玹玹打开手机,点开沈青橼的朋友圈——最新动态是一张显微镜照片,镜头下的细胞结构奇妙地组成了一朵花的形状。配文只有两个字:"还好。"
病历本摊开在桌上,最新一页写着:"症状暂时缓解,病因未除。建议:避免接触特定过敏源。"而医生签名处,龙飞凤舞地签着"王果"两个字,墨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晕染过。
方玹禔拿起笔,在《蚀骨之花》的剧本最后一页添了一段新台词:"有些人注定是彼此的药,也是彼此的毒。而最痛的,是明知服下会死,却还是忍不住要尝的那一口。"
六:再会
瑞士疗养院的冬季花园里,方玹禔坐在玻璃穹顶下,膝上摊着那本植物图鉴。三个月来,他每天都会翻到第209页,凝视那个放置注射器的凹槽。今天,一片真正的雪花穿过通风口,落在书页上,正好盖住了"基因修饰剂"几个字。
"方先生,您的快递。"护工递来一个包裹,发件人栏只写着"W"。
包裹里是一台老式投影仪和几卷胶片。当方玹禔在昏暗的卧室里按下播放键时,画面中出现了沈青橼的实验室——墙壁上贴满了他的剧照和剧本片段,有些甚至是从报刊上剪下来的评论。镜头移动,展示出一个巨大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奇异的双色花卉。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的计算没错。"沈青橼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比现实中更加沙哑,"分离后的第90天,是我们症状最轻的时候。"
画面中的沈青橼摘下单片眼镜,露出那只金色的眼睛。他拿起一支注射器,对准自己的颈静脉:"这是最后一次实验。RNA逆转录酶配合定向基因编辑,成功率大概30%。"
方玹禔的指尖掐进掌心。投影里的沈青橼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不再是白色纤维,而是带着金色汁液的——山荷叶花瓣。
"有趣的现象。"视频里的沈青橼用镊子夹起花瓣,声音带着病态的笑意,"分离后第87天,我开始渐渐吐出你的花。"
画面戛然而止。方玹禔猛地站起来,喉间涌上熟悉的刺痛。这次他吐出的不是金色液体,而是一朵小小的、完整的金桂,花蕊处还带着血丝。
包裹底层还有一封信。方玹玹颤抖着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二十年前的天文台上,花茧被切开前的最后影像——透过半透明的花枝,能清晰看到里面的两个少年正在接吻。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当年我们没做完的事。"
《蚀骨之花》的全球巡演最终场安排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方玹禔站在舞台侧翼,目光扫过第七排16座——那里坐着一个戴宽檐帽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线条分明的下颌。
第三幕开场时,方玹禔突然改了台词:"有些人说爱是解药,"他的声音在剧场里回荡,"但我知道,爱是最温柔的毒药。"
舞台灯光突然转向观众席,第七排16座的观众被迫抬头——那是张陌生的东欧面孔。方玹禔的台词卡在喉咙里,差点吐出一朵金桂。
谢幕后,他在化妆间发现了匿名送来的花篮。拨开百合花丛,里面藏着一支试管,金色液体中漂浮着DNA双螺旋结构的微缩模型。附卡上写着:"观众席有监控,我一直看着你。"
方玹玹打开手机,沈青橼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剧院监控室的照片,配文:"最佳观剧位置。"
当晚,方玹禔在酒店房间里咳出了二十年来第一朵完整的山荷叶。花瓣上的"沈青橼"三个字边缘带着金粉,就像当年他们在美术教室里发现的那个标本盒里的花瓣一样。
循着包裹上的邮戳,方玹禔找到了日内瓦湖畔的一栋私人实验室。指纹锁识别出他的右手无名指,门开时带起一阵混合着桂花与山荷叶香气的风。
实验室中央是个巨大的玻璃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人形的阴影。沈青橼背对着门站在控制台前,白大褂下露出后颈上的金色纹路——那形状隐约是个"方"字。
"成功率提升到了51%。"他没有回头,声音通过实验室的扬声器传来,"代价是眼睛视力只剩30%。"
方玹禔走近培养舱,震惊地发现里面悬浮着两个人形生物组织——一个布满金色血管,一个渗透着白色根须,在培养液中缓缓靠近又分开,像在跳一支诡异的华尔兹。
"我们的克隆体?"方玹禔的指尖贴上冰冷的玻璃。
"更准确地说,是我们病症的具象化。"沈青橼终于转身,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金色,瞳孔呈现奇异的竖瞳状,"我把花蚀症从我们体内分离出来了。我也一直好奇,是谁想出来的,为什么会让一对爱人分辨患上花吐症和赤花症?”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警报声中,沈青橼抓住方玹禔的手腕:"还有最后一步。"他指向控制台上的两个注射器,"红色是我的基因标记,蓝色是你的。"
方玹禔望向培养舱,那两团组织突然剧烈蠕动起来,表面浮现出类似五官的凸起。它们隔着玻璃"注视"着外面的两人,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
"原理很简单。"沈青橼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让病症相爱,我们就能解脱。"
方玹禔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看向控制台的屏幕,上面显示着实时数据——两个克隆组织的基因序列正在互相转化,就像二十年前他们在花茧里发生的那样。
"你疯了..."方玹禔后退一步,"这会杀了你。"
沈青橼摘下左眼的单片眼镜,露出已经完全花朵化的眼球:"早就杀死了。"他按下启动键,"从二十年前开始。"
培养舱里的液体瞬间沸腾。那两团组织发出无声的尖叫,在融合的瞬间——方玹禔和沈青橼同时跪倒在地,一个咳出金色的桂花,一个吐出白色的山荷叶。
当警报停止时,培养舱里漂浮着一朵完美的双生花。而实验室的地板上,两个中年人像少年时那样十指相扣,皮肤上的异色纹路正在缓慢褪去。
"恨海情天..."方玹禔喘着气说,"原来是这样解的。"
沈青橼的金色右眼流下一滴泪,落在地板上开出一朵微型山荷叶:"所有未能言说的爱..."
"都会变成花。"方玹玹接完这句话,吻上了那片二十年前就该触碰的唇。
七:共生
日内瓦湖面的晨雾还未散尽,实验室的恒温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方玹禔在无菌舱的观察窗前醒来,发现自己的左手与沈青橼的右手被半透明的生物膜包裹在一起,像两株共生的植物。
"别动。"沈青橼的声音从监测仪后面传来,他正在调整静脉注射器的流速,"胶原蛋白正在修复你的支气管黏膜。"
方玹禔低头看向连接两人的生物导管——淡金色液体与乳白色汁液在其中缓慢交融,形成一种奇异的琥珀色。他的锁骨下方,那些曾经蔓延的金色纹路已经褪成浅痕,但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小的纤维在蠕动。
"它们还在生长?"方玹禔用指尖轻触颈侧,立刻被沈青橼握住手腕。
单片眼镜后的金瞳微微收缩:"不是病症。"他调出全息投影,显示方玹禔肺部CT影像中那些网状结构,"是新的共生系统。"
投影放大后,方玹禔震惊地看到自己肺泡表面覆盖着微型花瓣状组织,随着呼吸一张一合。更诡异的是,沈青橼的血管内壁生长着类似山荷叶叶脉的白色纤维。
"双向花蚀的终极形态。"沈青橼的指尖划过投影,那些组织立刻发出荧光,"我们成为了彼此的药。"
窗外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沈青橼迅速关闭投影,从保险柜取出两支预充式注射器。方玹禔注意到他的后颈处,金色纹路组成了完整的"方玹禔"三个字,笔画间还有未干的金色汁液。
"王果和未央哥带人来了。"沈青橼将注射器塞进方玹禔的衬衫口袋,"红色给我,蓝色给你。"
方玹禔抓住他的实验服下摆:"这次又是什么?"
沈青橼的嘴角扬起二十年未见的弧度:"要么同生,要么..."
警报声淹没了后半句话。实验室的防爆门被撞开时,方玹禔看见王果举着镇静剂枪冲在最前面,夏未央身后的医疗团队推着两个冷冻舱。
-70℃的低温让方玹禔的睫毛结满冰晶。透过观察窗,他能看见对面冷冻舱里的沈青橼——学长的金色左眼已经闭合,右眼却固执地透过雾气与他对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王果的声音通过舱内通讯系统传来,失真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的基因链已经开始植物化!"
方玹禔尝试移动手指,发现关节处生出细小的白色根须,正缓慢穿透束缚带。"比咳血好。"他呼出的白雾在观察窗上结成霜花,"至少...这次我们一起。"
监控屏幕上,两人的生命体征曲线呈现出诡异的镜像对称——当方玹禔的心率加快,沈青橼的体温就升高;当沈青橼的脑电波活跃,方玹禔的呼吸频率就随之变化。
"双向共生体最危险的阶段。"王果对着通讯器说,红色的美甲在控制台上敲出不安的节奏,"当年姐姐和岁宁哥就是..."
"就是没走到最后一步。"沈青橼突然开口,声音因低温而嘶哑,"他们害怕完全融合。"
方玹禔的视线开始模糊。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沈青橼用口型说了三个字。还没等他辨认清楚,冷冻液就漫过了头顶。
黑暗中,他梦见二十年前的美术教室。少年时的沈青橼站在阳光下,手臂上的金桂绽放成他的名字。而当他伸手触碰,那些花瓣突然变成无数细小的数据流,涌入他的指尖。
“基因融合进度47%...49%...”
机械女声将方玹禔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漂浮在充满营养液的圆柱形容器里,身上连接着数十条导管。更惊人的是,透过对面的观察窗,沈青橼的容器与他的仅一墙之隔,而那些金色与白色的纤维正试图穿过玻璃夹层,向彼此延伸。
"醒了?"王果的脸出现在通讯屏幕上,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你们已经在基因重组舱里呆了72小时。"
方玹禔想说话,却发现喉间插着呼吸管。夏未央调出监控画面——他肺部的花瓣状组织已经覆盖了60%的肺泡,而沈青橼心脏表面的白色纤维形成了完整的循环网络。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王果的指甲掐进掌心,"你们拼命想摆脱的病症,正在成为人类器官再生的革命性发现。"
屏幕突然切换成沈青橼的实时影像。他的金色左眼完全睁开了,瞳孔里倒映着数据流。当他的嘴唇微动时,方玹禔的呼吸管同步传来声音:"再坚持...24小时..."
警报声骤然响起。监控屏显示沈青橼的植物化速度突然加快,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左脸。王果疯狂敲击键盘:"该死!他的免疫系统开始排斥抑制剂了!"
方玹禔剧烈挣扎起来,一根导管被扯脱,营养液立刻变成淡红色。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他拔出呼吸管,用尽全力撞向隔开两人的玻璃墙。
"红色...注射..."他咳着血沫,看向王果手边的应急药物箱。
方玹禔再次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桂花混着山荷叶的香气。他试着活动手指,触到了床单上散落的真实花瓣——金色的五瓣桂和白色的六瓣南方山荷叶,边缘都带着露水般的汁液。
"融合度91%,超出预期。"沈青橼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比记忆中更加低沉。
方玹禔转头,看见学长坐在轮椅上,左眼戴着熟悉的单片眼镜,左臂缠绕着绷带。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像是某种神秘的条形码。
"你的眼睛..."方玹禔伸手,却被自己皮肤上残留的金色纹路惊到——那些曾经狰狞的血管现在变成了精致的花枝图案,随着脉搏微微发亮。
沈青橼取下单片眼镜。他的左眼恢复了深褐色,但瞳孔周围有一圈金色辐射状纹路,像朵微型桂花:"视觉神经与花腺分离成功。"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不过这里永远留下了..."
方玹禔的指尖轻触那个位置,感受到皮肤下细微的凸起——是"方"字的最后一笔。
病房门被推开,夏未央抱着病历本走进来,胸前的ID卡写着"基因治疗中心法律顾问"。他身后跟着一群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全都用看珍稀标本的眼神盯着他们。
"你小姨她太累了,我来看着你们。”他翻开检查报告,"医学奇迹,你们的基因重组创造了全新的细胞器——花腺体。"他指向显微镜图像,"这些细胞既能进行光合作用,又能分泌治疗性蛋白,挺好,以后把你们扔去荒野求生都不用打猎。"
方玹禔看向窗外的花园,突然理解了什么:"哥,所以我们成了...杂交品种?"
沈青橼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转动轮椅来到窗前,伸手接住飘落的桂花:"更准确地说,是共生物种。"
研究员们离开后,夏未央留下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二十年前天文台的完整监控录像——画面里,两个少年在花茧中相拥,他们吐出的花瓣在空中组成双螺旋结构。录像最后几秒,能清晰看到王果躲在观测台入口,手里拿着注射器。
"当年你小姨给你们注射的不是催化剂。"夏未央的指甲划过录像带,"是月白姐研发的基因锁。"
方玹禔的喉咙突然发紧。他看向沈青橼,发现学长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扶手——那里刻着一行小字:"以花为媒,以命续命。"
"现在你们有选择权了。"夏未央走向门口,西装下摆沾着几片花瓣,"继续当研究对象,或者..."
"或者成为第一个真正治愈的案例。"沈青橼接话,同时从轮椅暗格里取出两支注射器——和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
方玹禔接过蓝色那支,针管里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他想起剧本《蚀骨之花》的结局:主角选择让花朵在体内盛开,换取爱人重获新生。
"这次没有冷冻舱,没有监控。"沈青橼转动轮椅与他面对面,"只有我们。"
当针尖抵住颈动脉时,方玹禔突然笑了:"知道吗?我改写了《蚀骨之花》的结局。"他推动注射器,"主角们选择一起变成花园。"
沈青橼的金色瞳孔微微扩大。在药物起效前的最后一刻,他摘下方玹禔的病号服纽扣——锁骨下方,白色山荷叶的纹路中间,绽放着一朵金色的桂花。
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灯光暗了下来。《蚀骨之花》的加演场次座无虚席,第七排16座却始终空着。直到幕间休息时,一个戴宽檐帽的身影才悄然入座。
舞台上的方玹禔念出新加的台词:"有人说爱是疾病,我说不,爱是痊愈的过程。"灯光转向观众席,第七排16座的观众抬头——沈青橼的金色左眼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谢幕后,方玹禔在化妆间发现一株微型双生花盆栽。拨开叶片,下面压着协和医院的最新检查报告:"基因融合稳定,花腺体功能正常。建议:定期接触以维持平衡。"
落款处除了王果的签名,还有一行小字:"下次复诊记得一起,第七排永远给你们留座。"
方玹禔的指尖抚过报告上并排的两组基因图谱——那些曾经泾渭分明的碱基对,如今在关键片段上开出了互补的花朵。
喉间久违的刺痒感突然袭来。他对着镜子咳嗽,吐出的不再是花瓣,而是一颗小小的种子,落在掌心时发出极轻的"嗒"声——像是二十年前,美术教室里那支掉落的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