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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番外 ...

  •   簪冰春陷入沉睡,意识沉入一片混沌。梦境扭曲着时间,将她拖拽回冰冷的起点。
      帝都机场。
      人潮汹涌,嘈杂如沸水。她淹没其中,脸色苍白,手心湿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玻璃渣,恐慌的海啸无声地淹没头顶。她死死攥着衣角,指节青白,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眼前阵阵发黑和窒息感。VIP通道那边,一个挺拔的身影拉着行李箱走出来,步履从容,带着与周遭混乱格格不入的沉静。他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濒临溺毙的她。她的目光涣散,穿透了他,也穿透了整个世界,没有回头,没有停留。擦肩,即是永隔的平行线。那个本该像光一样刺破她黑暗的身影,没有投下任何影子。
      下午,商场。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琳琅满目的商品像无声的嘲笑。她像一个游魂穿梭其中,试图用物质的喧嚣填补内心的空洞。胃里翻江倒海,人群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神经紧绷,像被针扎。另一个入口,法斯文和朋友谈笑着走进来,目光扫过明亮的橱窗,掠过拥挤的人流,没有在任何一张惊惶的脸上停留,自然也包括角落里那个快要蜷缩起来的她。他的世界阳光明媚,她的角落阴冷彻骨。交汇?没有交汇。他的目光像穿过透明的空气,掠过她,没有一丝涟漪。
      没有四中国际。
      没有后桌,没有抓发尾的戏弄,没有后背写字的心跳加速。等待她的,是医院惨白冰冷的墙壁。整整半年。她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像一只折翼的鸟。焦虑症没有痊愈,它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她崩溃过,在深夜的病房里用枕头死死捂住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眼泪浸湿了布料。她烦过,烦透了自己这副失控的躯壳,烦透了日复一日的药片和医生空洞的安慰,烦透了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砸过水杯,撕过病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歇斯底里地尖叫,然后脱力地滑坐在地,只剩绝望的喘息。
      回到伊县。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院落,却像踏进了更深的泥沼。推开家门,簪建国浑浊的眼神和胡萍脸上刻薄的疲惫,像两把生锈的钝刀,瞬间割开了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熟悉的压抑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情绪彻底失控,像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冲进厨房,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毁灭的冲动。冰冷的刀锋触碰到皮肤,然后——用力划下!一刀!两刀!手臂上传来清晰的刺痛和温热的濡湿感,仿佛只有这种尖锐的、自我施加的痛楚,才能短暂地盖过心底那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窒息。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成刺目的红线。疼痛是真实的,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簪建国赌博。
      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他醉醺醺地回来,身上带着劣质烟草和酒精混合的臭味,眼神浑浊贪婪。他堵在门口,不再是父亲,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讨债鬼。“钱呢?给我钱!他们找上门了!你想看我死吗?!” 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胡萍在一旁哭骂,声音尖利刺耳。簪冰春靠着冰冷的墙壁,感觉那无形的、名为“责任”和“血缘”的巨石,正一寸寸碾碎她的骨头,压扁她的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还债?她拿什么还?活着?她凭什么活?那一点点累积的、来自家庭、来自疾病、来自看不到希望的未来的压力,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她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只有冰冷的绝望灌满胸腔。
      也许,她早就死掉了。
      在帝都机场淹没在人潮里的那一刻?在医院病床上无声崩溃的深夜?在伊县厨房里对着自己举起刀的那一刻?或者,在父亲每一次索要赌债的咆哮声里?她的灵魂,她的生气,早已被这无休止的黑暗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是一具被焦虑啃噬、被绝望浸泡、被原生家庭拖向深渊的残破躯壳。行尸走肉。
      但是——
      梦境的光影剧烈晃动、破碎、重组。那个少年,法斯文,还是出现了。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光,蛮横地、不讲道理地撞进她一片荒芜的世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颠覆,一种对既定悲剧脚本的强行篡改。她也……打破了那该死的、绝望的设定。在无尽的黑暗和自毁的深渊边缘,她竟然……爱上了他。这爱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一个荒谬的、不合逻辑的、足以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奇迹。
      两人本身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他的世界是云端,她的世界是泥沼。他生来就拥有她挣扎一生也未必能触碰的资源和光环。而她,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和满身的伤痕。这鸿沟,天堑一般。
      法斯文为了她放下利益。
      他本可以袖手旁观,本可以转身走向更广阔的天空。但他选择了俯身,选择了踏入泥泞。他放下那些冰冷算计、权衡利弊的商人面具,用最笨拙也最赤诚的方式,去拥抱一个伤痕累累、随时可能将他推开的灵魂。他放下的是利益,拿起的是责任,是守护一个破碎灵魂的重担。
      她为法斯文打破设定。
      她不再只是那个焦虑缠身、自伤自毁的簪冰春。她努力去“健康”,去吃药,去散步,只为了能“配得上”站在他身边,只为了不成为他的拖累。她推开了他无数次,设定本该是孤独终老或自我毁灭。但她最终,为了他,打破了这宿命的诅咒。她允许自己接受光,允许自己依靠,允许自己去相信“被爱”和“未来”这种奢侈的词。她用尽全力,从那片泥沼里挣扎着,向他伸出了手。打破设定,是她对他最深情的回应,也是对自己命运最决绝的反抗。
      簪冰春像被无形的电击击中,身体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深水里挣扎出来。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身旁的法斯文。他几乎同时撑起身体,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睡意全无,深邃的眼睛在昏暗中瞬间锁定她惊惶的侧影,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急切的担忧:“冰春?怎么了?” 他伸手想去碰触她。
      簪冰春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摇着头,长发随着动作甩动。就在法斯文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般汹涌滚落!没有啜泣的前兆,直接就是崩溃的洪流。
      “不哭了好不好?” 法斯文的声音瞬间哑了,心被她的泪水狠狠攥紧。他立刻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搂进自己怀里,用胸膛的温度包裹她,手臂收拢得像最坚固的堡垒,试图锁住她崩溃的世界。
      簪冰春没有抗拒他的怀抱,但她的双手却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仿佛要遮住什么不堪的东西。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溢出,迅速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肩膀在他怀里剧烈地抽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碎的颤音,像濒死的小兽。
      她哭得那么凶,那么投入,仿佛要把灵魂都哭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才渐渐转为剧烈的抽噎。她终于缓缓地、仿佛耗尽力气般,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抬起头。
      泪痕在苍白的脸上纵横交错,几缕被泪水打湿的头发狼狈地黏在她泛红的脸颊和额角。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白布满血丝,鼻尖也是红的。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极致的脆弱和狼狈里。
      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紧紧抱着她的法斯文,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破碎,带着一种自厌的绝望:“我是不是……很丑?”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泪水。
      法斯文看着怀中这张被泪水肆虐、狼狈不堪却让他心碎到窒息的脸庞,他自己的眼眶也瞬间被滚烫的湿意淹没。他没有回答“丑不丑”的问题,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更深地、更紧地按进自己滚烫的怀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哽咽着,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斩钉截铁的沉重爱意:
      “不丑!冰春!我爱你!我特别爱你!” 他重复着,像在对抗她所有的自我否定,“不哭了好不好?这辈子……陪你走一生的人,是我!只能是我!”
      簪冰春在他怀里剧烈地抽噎着,眼泪依旧汹涌。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他同样湿润的眼睛,说出的话带着一种残忍的自我惩罚和深不见底的遗憾:
      “法斯文……我想早死三年……”
      法斯文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冰锥刺穿。他捧起她泪湿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声音带着惊痛和不解:“为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簪冰春的眼泪流得更凶,声音破碎不堪:“我想弥补……那三年……我不知道怎么补……我惩罚我自己……少活三年……” 她指的是梦境里错过的、痛苦不堪的、没有他的那三年时光。她恨那个时间里的自己,只能用缩短生命来“偿还”。
      法斯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怀里这个用最极端方式惩罚自己、试图“弥补”的女人,眼底翻涌起剧烈的痛楚和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死死箍在胸前,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意:
      “那我就比你早死三年!”
      他盯着她惊愕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得像刀刻:
      “你抛弃我三年,我让你尝尝……失去爱人的滋味!”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进簪冰春的心脏!她猛地从他怀里挣扎起来,双手死死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惊恐地、疯狂地摇头,哭喊声撕裂了空气:
      “不要!不要!我失去你一秒我都会死!我会死!法斯文!法斯文我会死!!”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尖利变形,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仿佛他刚才的话已经宣判了她的死刑。
      法斯文被她剧烈的反应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彻底击溃。看着她因恐惧失去他而濒临崩溃的样子,所有的狠话和痛意都化作了更深沉、更绝望的爱意。他再次将她用力地、紧紧地按回自己怀里,用几乎要将她勒断的力道抱住她,嘴唇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穿透生死的承诺:
      “好……那我们一起死。”
      他收紧了手臂,像要将两人的生命线彻底拧成一股:
      “我们一直在一起,下辈子我也爱你,每个辈子我都会以不同的名字,找到你,爱你。”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穿越轮回的执念。
      簪冰春在他怀里,听着他低沉而坚定的誓言,感受着他几乎要将她融入骨血的拥抱。那强烈的恐惧和绝望,被他这同生共死、永生永世的承诺奇异地抚平了一些。她抬起红肿的泪眼,透过模糊的视线,深深地望进他同样湿润却无比坚定的眼眸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说到做到?” 像抓住唯一的浮木。
      法斯文凝视着她,眼神深邃如同无垠的夜空,里面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爱火。他无比郑重地、用力地点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我说到做到。”
      清晨,卧室光线昏暗。簪冰春睡得正沉,意识模糊间感觉身边床垫微微下陷,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细微声响。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
      法斯文正背对着床,站在衣橱前,动作利落地套上一件衬衫,肩背线条流畅有力。
      簪冰春摸到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看了一眼屏幕,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解:“今天……不赶飞机……你起什么?”
      法斯文扣好最后一粒扣子,转过身,几步走回床边。他俯下身,带着清晨微凉的气息,在簪冰春温热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他的声音清醒,带着点慵懒的笑意:“你睡一会。我去喝个酒。”
      簪冰春眼皮沉重,对这个理由显然毫无兴趣,也懒得追问。她含糊地“嗯”了一声,直接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很快又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像锥子一样刺破沉静的睡眠。簪冰春被吵醒,皱着眉伸手摸索,抓过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法斯文”三个字。
      她划开接听,还没放到耳边,法斯文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黏糊糊的醉意,背景音有些嘈杂:“冰春……我喝醉了……你来接我……快点……我要死了……我摔倒了……” 声音断断续续,表演痕迹略重。
      簪冰春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她直接切出通话界面,点开微信——果然,法斯文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红点,地址已经自觉发了过来。
      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还在“表演”的电话。掀开被子下床,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找到那家KTV指定的包厢。簪冰春推开厚重的门,里面没有震耳的音乐,灯光倒是亮着。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两个人:法斯文和靳伯兰。
      法斯文正靠坐在长沙发上,低着头发信息,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神清明,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哪里有半分醉态?旁边的靳伯兰则歪倒在另一张单人沙发里,仰着头,嘴巴微张,已经睡得不省人事,发出轻微的鼾声。
      簪冰春走过去,站在法斯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带着洞悉一切的凉意:“你没醉。让我过来干什么?” 没有疑问,是陈述句。
      法斯文立刻放下手机。他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虚弱”模式,伸出手臂一把环住簪冰春的腰,将脸埋在她腰间,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撒娇的意味:“我头晕……” 手臂收得紧紧的。
      簪冰春被他抱着,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推开。她低头看了看赖在自己腰间的脑袋,又看了看旁边呼呼大睡的靳伯兰。她叹了口气,在法斯文身边坐下。坐下后,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声音没什么起伏:“睡一会。等你醒了我们再走。” 语气像是在处理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法斯文立刻像得了指令,身体一歪,脑袋就枕上了她柔软的大腿。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还不忘嘟囔一句:“靳伯兰……让他老婆接他……” 安排得明明白白。
      簪冰春没理他。她拿出法斯文的手机,指纹解锁,在通讯录里找到“莫雾纱”的名字。她用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嘟……嘟……嘟……” 漫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簪冰春又拨了一次,结果依旧。
      她再拨。还是石沉大海。
      簪冰春索性放弃了。她把法斯文的手机放到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视频APP,找到《名侦探柯南》的剧集,戴上耳机,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左手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
      法斯文枕在她腿上,似乎没睡着。他闭着眼,却精准地抓住了簪冰春放在身侧的右手,拉起来,贴在了自己温热的脸颊上。他的脸颊蹭了蹭她微凉的手心,像只寻求安抚的大型犬。
      簪冰春右手被他抓着贴在脸上,左手继续划拉着手机屏幕看柯南,没抽回手,也没看他,仿佛腿上枕着个人,手被拉着贴脸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簪冰春的手机屏幕亮起,是莫雾纱的来电。她摘下一只耳机接通。
      “喂?您好……我是莫雾纱……”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浓重的睡意,显然是被吵醒的。
      簪冰春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告诉了她KTV的地址和包厢号。没多说,就挂断了电话。她重新戴上耳机,继续看她的柯南。
      没过多久,包厢门再次被推开。莫雾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倦容和一丝担忧。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包厢,看到簪冰春和枕在她腿上的法斯文时,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簪冰春看到来人,摘下一只耳机,抬手指了指单人沙发方向,声音平静:“莫小姐,你来了。靳先生就在那边。” 语气公事公办。
      莫雾纱连忙点头,快步走过去:“谢谢您,法太太。” 她的声音有些拘谨,带着感激。
      靳伯兰睡得很沉。莫雾纱一个人试图把他从深陷的沙发里拉起来,显得有些吃力,纤细的手臂用着力,额角都沁出了细汗。
      簪冰春看着莫雾纱费劲的样子,暂停了手机上的视频。她用左手拍了拍法斯文贴着她右手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法斯文?斯文?” 声音不高。
      法斯文闭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回应:“嗯……”
      簪冰春又拍了拍他的脸,加重了点力道:“起来了。帮莫小姐把靳先生扶起来。” 语气带着命令。
      法斯文似乎有些不情愿,眉头蹙了蹙,但还是睁开了眼睛。他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蒙(装的),慢吞吞地从簪冰春腿上抬起头,坐直身体。他站起身,走到靳伯兰旁边,伸出手臂,没怎么费力就把比他矮一些的靳伯兰从沙发里拽了起来。靳伯兰像摊烂泥一样靠在他身上。
      莫雾纱见状赶紧上前,从另一边架住靳伯兰的胳膊,试图分担重量,同时对法斯文说:“谢谢法先生,我来就好。”
      法斯文没说话,也懒得客套。他顺势松开手,让莫雾纱完全接住醉得不省人事的靳伯兰。莫雾纱被靳伯兰的重量带得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簪冰春看着莫雾纱明显吃力的样子,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但带着询问:“莫小姐,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我让法斯文帮你把他送到车上?” 她瞥了一眼已经重新坐回自己身边的法斯文。
      莫雾纱咬着牙支撑着丈夫的重量,努力站稳,对簪冰春挤出一个笑容,语气带着坚持:“不用麻烦法先生了,法太太。我自己可以,车就在楼下。” 她不想再欠人情,尤其是对着簪冰春。
      法斯文坐回沙发,身体立刻又歪向簪冰春,脑袋往她肩膀上一靠,眼睛一闭,仿佛刚才那一下起身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转眼间又“睡”了过去。
      簪冰春见莫雾纱坚持,便不再多言。她看着莫雾纱艰难地架着靳伯兰,一步一步挪出了包厢。门关上,包厢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簪冰春重新点开手机屏幕,柯南的推理继续。法斯文靠着她,呼吸均匀。
      包厢里又待了不知多久。法斯文醒了,手臂一伸,习惯性地将身边的簪冰春往自己怀里搂紧。
      簪冰春被他带着浓郁酒气的怀抱裹住,立刻蹙起眉,嫌弃地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你身上酒气很大,” 她语气带着明确的不适,“离我远点。”
      法斯文非但没松手,反而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像个耍赖的孩子,闷闷的声音传来:“不要。” 手臂收得更紧。
      簪冰春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手上用了点力,硬是把他推开一些,自己站起身:“走了。” 她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服,瞥了一眼还赖在沙发上的法斯文,“你一个人可以吗?我拉不动你。”
      法斯文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声响,还打了个哈欠,眼神带着点刚睡醒的迷蒙,但脚步很稳:“我当然可以。” 回答得理所当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KTV。坐进车里,簪冰春发动车子,法斯文则懒洋洋地窝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车子平稳行驶。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等待。旁边车道缓缓并排停过来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小小的车身上竟歪歪扭扭挤了四个人!两个少年,两个少女,看着年纪都不大。簪冰春有些震惊地侧目看了一眼,对这种危险超载感到不可思议。
      绿灯亮起。簪冰春准备左转驶向高架桥入口。就在她刚起步转向时,那辆原本在旁边的电动车,突然毫无预兆地加速,猛地从她车头前方横插过去!
      “啊!” 簪冰春瞳孔骤缩,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力猛踩刹车!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车子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狠狠一顿!但终究因为距离太近,车头还是“嘭”地一声,轻轻地撞上了电动车尾部!
      撞击力不大。电动车晃了晃,连人带车倒在了地上。车上四个少年少女也摔倒在地,但看起来似乎都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狼狈地挣扎着爬起来。
      簪冰春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得不轻。
      副驾上,法斯文在撞击瞬间就睁开了眼,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清明。他迅速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温热宽厚的大手覆上簪冰春冰凉微抖的手背,轻轻握住,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强大的安抚力量:“没关系,没事了。冰春,别怕。”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我下去看看。你坐着。”
      簪冰春惊魂未定,却坚定地摇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我跟着你去。” 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两人下了车。法斯文脸上没什么表情,异常冷静。他看也没看那几个正拍打着身上灰尘的少年少女,径直走到车头前,先是快速扫了一眼车头被剐蹭碰撞的痕迹,然后淡定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语气简洁清晰地说明情况地点。
      簪冰春则快步走向那几个孩子。她脸色还有些发白,但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你们……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的声音放得很柔。
      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少年摇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脚:“我没什么事,阿姨。”
      另外两个女生也跟着说:“我也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只有那个骑车的少年,顶着一头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坐在地上没起来,皱着眉头,夸张地揉着自己的腿,嚷嚷道:“我有事!我腿疼!好疼!动不了了!” 他眼神闪烁,看向簪冰春,“阿姨,你看我都动不了了,要不……你们赔点钱吧?我自己去看医生就行。”
      簪冰春一听他说腿疼动不了,心立刻揪了起来。她蹲下身,凑近那个染发少年,语气更加温和,带着真切的焦急:“腿疼?哪条腿?具体哪里疼?让我看看?” 她伸出手想轻轻触碰他的腿检查。
      琮知却躲闪着,只是含糊地嚷嚷:“哪都疼!反正就是疼!哎呀你别碰!赔点钱就行!我自己去看!” 语气带着点耍赖。
      旁边那个老实少年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对琮知说:“琮知你能不能别装了!车子倒了都没压到你,你能有什么事?” 语气带着不满。
      两个女生也小声附和:“就是啊……”“明明刚才还跳起来了……”
      琮知被同伴揭穿,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梗着脖子喊:“我就是疼!你们懂什么!”
      这时,正在打电话的法斯文,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车子的侧面。在路灯的光线下,一道从车门一直延伸到车尾的、长长的、崭新的划痕清晰地映入眼帘!那绝不是刚才碰撞能造成的!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法斯文的肩膀。法斯文转过头看他。
      中年男人指了指那几个少年,又指了指法斯文车身上的长划痕,压低声音说:“先生,刚才等红灯的时候,我就停在你们后面。我看见了,是那几个小伙子骑车不稳,把你们车刮了这么长一道。” 他拿出手机晃了晃,“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刚好都拍下来了,清清楚楚。你需要的话,我发给你?或者交给交警?”
      法斯文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蹲在琮知面前、满脸担忧的簪冰春,又看了看那个一脸诚恳的中年男人。他脸上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了然和讽刺的笑意。他点点头,语气平静:“行。麻烦你了。”
      没过多久,交警赶到了现场。簪冰春听从指挥,先将自己的车开到路边不影响交通的位置。
      琮知还赖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喊“疼”。簪冰春看着他年轻的脸庞,想到家里的孩子,心里一阵难受。她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声音放得特别轻柔,带着母性的担忧和心疼:“孩子,听话点。阿姨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好吗?钱不用你担心。阿姨自己家里也有孩子,我看见你这样……我心里真的不好受。” 她眉头紧锁,眼神里是真切的焦虑。
      琮知对上她那双清澈担忧的眼睛,听着她温柔恳切的话语,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动摇,声音也低了些,但还是坚持:“没事没事……真不用去医院那么麻烦……”
      法斯文走过来,轻轻揽住簪冰春的肩膀,将她从地上带起来,语气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局面的力量:“冰春,不用管了。救护车等会儿就到,让医生处理。” 他看向琮知的眼神带着洞悉的冷意。
      交警也走过来,对琮知说:“小伙子,真疼就去医院看看。医药费又不用你出,法先生是要承担责任的。现在,联系一下你家长过来吧。” 他又看向另外三个惊魂未定的孩子,“你们也联系一下家长,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确保都没事。”
      另外三个孩子连忙摆手:
      “警察叔叔,我们真没什么事!”
      “对对对,不用检查,是我们不看车就往前冲……”
      “我们不需要赔偿!受伤的是他!”
      他们急于撇清关系,同时也间接证实了是他们的责任。
      琮知在交警的要求下,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联系了家长。另外三个孩子的家长也陆续被通知赶来,带着他们一起去了医院做检查。费用自然是法斯文这边负责。
      人群散去,事故现场处理完毕。只剩下法斯文和簪冰春站在路边。
      簪冰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发软。她转过身,轻轻靠进法斯文宽厚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寻求着支撑和安心。法斯文立刻伸出手臂,稳稳地、紧紧地搂住她,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抚。
      簪冰春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惊魂未定后的余悸和一丝决绝:“法斯文……我以后……不会再开车了。” 她的身体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法斯文低下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全然的包容和承诺:“好。以后我开。” 他搂紧她,轻声问,“害怕吗?冰春?”
      簪冰春在他怀里用力地点点头,闷声说:“嗯。” 那种心脏骤停、手脚冰凉的感觉还清晰残留着。
      法斯文感受到她的恐惧和依赖,胸腔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低低地笑了笑,那笑声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心安的底气,他收紧了环抱她的手臂,在她耳边,用一种近乎宣告般笃定而温柔的语调说:
      “不怕。有我呢。”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点玩笑般的狂妄,却又透着绝对的认真:
      “就算你杀人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也有权力给你弄出来。”
      这句带着血腥味却又极致纵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簪冰春的心湖。她在他怀里,忍不住也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驱散了一些恐惧。她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摇摇头,语气带着点无奈和确信:“我不会。”
      法斯文凝视着她清澈的眸子,脸上的笑意更深,带着洞悉和宠溺:“我知道你不会。” 他凑近她,鼻尖几乎相抵,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补充道,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法斯文式的逻辑和温柔:
      “所以,我也不会给你弄出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明白什么意思吗?”
      簪冰春迎着他深邃的、仿佛要将她吸进去的目光,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和力量,那颗慌乱的心彻底安定下来。她在他怀里,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清澈而信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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