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1-1 春城飞雪 ...

  •   1-1-1 春城飞雪

      映入眼帘的景色终于是应了“春暖花开”这四个字,时令却已将近五月。
      林间的微风终于能阔别一年多后再次把新生的细叶吹得沙沙作响,鸟儿那如竹笛般清脆鸣声缠绕着穿透叶儿缝隙间的温暖阳光,给大地捎来了生机。

      那场雪整整下了九九八十一天,从未有间断过。那些带着浑浊白色的家伙们时儿伴着如刀一般的风,时而又优雅的旋舞于空中。倒并不是没有出过太阳的日子,只是就连应当是大好晴天的时候,天上依然飘下了雪花——顶着日头的冰雪。这样奇异的景象,就犹如术士在操控一般,何等诡异,此地,凶灾的降临当是难免。
      不过此等鬼魅般的天却有一群人无法切身感受到。他们无法体会到望亭镇的百姓们纷纷跑去寺庙里烧高香的惊恐,他们无法体会到道士们轻叹一记时内心翻涌而出的绝望。镇民们都知道,在他们的小镇边上,有一碧水连天的大湖泊,相传它是从蟠桃会上王母娘娘的盒子里掉下来的,“天”字一横点地便成了“太湖”。而这太湖里的七十二座山峰又是当年王母娘娘的翡翠珠子,因此太湖湖水阴冷,地脉里灵气殷实。
      都说湖底下住着一群会法术的仙人,心肠又好,镇上多户人家的不治之症都是给他们一提手、一落掌,眨眼间给治愈的。这些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镇上的人们还未来得及叩拜答谢,便见一袭蓝衣融进苍穹里去了。那些好奇的水性又好的青年汉子纷纷宽衣入水要探个究竟。可最终,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下水的人再也没冒出水面过。
      人们说,那儿是仙人的仙湖,仙人的仙湖是不可以以凡人之躯来亵渎的。

      下湖的人们确确实实有探到个究竟,那简直是别有洞天。清澈平静的湖面正如一面镜子一般,为了掩盖背后一切的虚华,故意展现于你自己的相貌,让你颠倒众生,无心顾虑它的另一面。因此,被镇民们真心称为仙人的他们却把自己称作“镜华派弟子”,取意为“镜花水月”,无处探寻却又无比向往。
      其实也并非是无处探寻,如若你真有心,又怎会急急的打碎了镜子去取花,又怎会想不到既然是镜中之物,必有对应的实物,诚心去取,怎会担心取不到。所以不取“水月”二字而叫“镜花”。所以那些汉子若不是那么鲁莽的投身打破镜面的平静,他们的呼吸与动作也不会因冰冻结界而被静止于十尺水深处。但他们确实在魂归泰山前,于脑内刻下了此生未见即使别人一生也未必见得的画面,是否,他们也无憾。
      从十四尺水深开始,湖水开始变得温热与稀薄起来。与远离的日光相似的暖光从洞底各处晕开来。石阶依稀从水藻中显现,清澈通透,宛如羊脂美玉。蜿蜒的花雕长廊在低矮的琉璃房屋间如隐若现。望天的冰晶石柱,雪白的巍峨的牌楼不知是镶嵌于五彩斑斓的珊瑚中还是妖娆的珊瑚甘愿倚在它们坚实的臂膀上。一切的一切都被四周悬浮着的发光球体照耀着、保卫着。
      “镜华派”的弟子们衣着统一,忙碌的在各种被涓涓水流缠绕着的琉璃砖瓦间穿行。水流不知是优雅有序的环绕着建筑流动而已,水流每一种不同的流向就是每一个弟子自己的结界术法,远瞧隐约能瞧出水流构成的阵型。他们不是仙人,只是一群习得些剑术,习得些术法的凡人,只是通过师父们的传授与每日规定的修炼任务,他们最终得以在“凡人”之前加上些名分。
      既然并非普通的凡人,那他们呆的这片地方也一定不只是瑰丽珍奇那么简单。与靠近湖面的十尺寒冻如冰的水不同,他们所生活的地方是异常的暖和,终年如春。民间的百姓听说镜华派之所以能在十几年间从最初的由掌门带领若干个中高手于湖底驻扎壮大成拥有许多年轻弟子且于江湖上声名远扬的派别之一,除了他们的神秘,扶贫济困外,主要是因为一块玉,当初掌门立派之时,双手捧起的一块润玉。看到过的镇民们说那块玉是火红色一般的艳,正是这样一块如火般的玉维持着周遭的温润。如今,一定还被安稳的置于这太湖某处灵脉里。
      镜华派的掌门自从立派后,就一直把自己与那块灵玉同困于一处。除了当初一同见证创派的长老们,谁也没亲眼见过掌门的尊容。是男是女,是与弟子们一样的年轻还是比某些长老都要年长,这点,知晓的他们都只莞尔一笑不知晓的他们便也作罢。只不过掌门在派规中定下弟子们不经长老们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这“镜华派”之地,其实也很少有哪个弟子知道出入此地的方法。当初被云游四海的长老们选中或是主动拜师的他们都喝下了下了忘尘散的拜师茶,被迫遗忘了那段路程,除了两个人。那个从小在太湖下跟着霄阁长老成长起来的凌愧安,和十岁那年抱着一个婴孩不慎跌入太湖,却毫发无伤越过十尺寒冰结界吓晕在牌楼出的南宫肆,那年,立派才不到两年,凌愧安也不过两岁。

      当他们得知外头理应春暖花开的望亭镇却依旧是冰天雪地的时候,是霄禾长老匆匆归来的时候。那个天正是清明节。镜华派的弟子们穿着素衣,神色严肃,齐齐前往祭冥殿祭奠仙逝的长老们,途中见着一袭白影飞速掠过身侧,看不清从哪儿来,也没瞧明白向哪儿去,仅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只留下衣袂搅起的丝丝涟漪。
      当凌愧安用略带慌张的声音喊出:“是霄禾师父!”时,素衣束发的弟子们还陷于恍惚的神情中。
      “愧安老弟,你确定是吗?我可从来没见过师父回来的时候有过那么匆忙的步子啊~而且师叔师伯他们也应该和师父一样被掌门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啊,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吧?如果是师父念及昔日仙逝的师伯们的情谊,回来祭拜……也不对,这样的话是应该大家一起回来的啊。难道说,难道说外头出了什么大事了!”一旁恍惚的最甚的则是一位看似文弱书生样的南宫肆。他确实还沉溺于那疾如闪电的步子中,若是在水流中也能迅捷到足以遁形,若要是置于顺风的陆地上的话……因此,当他意识到“出大事了”的时刻,凌愧安早已与其余弟子借着水势行远了。
      “愧安老弟!你等等我嘞!别跑的跟那兔子似的!喂!兔子!”兔子对于凌愧安是虚幻的,他只能凭借书籍与他人的口述中了解他所没见过的陆地生物。可他也只仅仅局限于渴望了解,却并不有过离开此地外出探寻的渴望。兴许是这沉静的水养育了他沉静的性格。

      “南宫师兄,抓紧我!你这乌龟速度,到了前殿,就等着欣赏黑糊糊的后脑勺子吧!”一位佩戴头巾的年轻女子果断的抓住了南宫肆向前探出的手,疾行于珊瑚冰柱间。
      “哎哟!黛苔!你怎么怎么也跑的跑的那、那么快!啊啊啊啊!要撞到了撞到了!……呼……黛苔,你慢些!慢些!!”

      **************************************

      “放肆!谁准许你们乱闯前殿!霄念,你身为戒律长老,怎么教的他们!”琉璃月台上站着一位细眉紧锁的女人,她身着素色长袍,发髻上插着紫晶钗,看似与台下众干弟子无异,却透射出一股强大的压迫之气。长袖一甩,便使得一旁须发的长老也主动请罪。“只要踏进前殿一步的,都给我去安音堂思悔!每人手抄一百遍派规!没我准许,谁都不许挪开一步!”
      “可是,灵蕴长老……”
      “要我再说第二遍吗!”
      “是!”
      当黛苔拉着南宫肆赶到通向镜华殿前殿的石阶上,抱怨南宫肆实在太沉,拖了她的后腿,以至于其他人都早已冲进殿内的时候,突地耳边刮过了这般凶狠的女声,一听便是灵蕴长老又再训诫,便转而换做了感激的大眼望向南宫肆。南宫肆倒是一直都处在“非常之抱歉”的状态,他喘着气,跌跌撞撞的起身跑上石阶,见凌愧安单膝跪着等候在门槛外的平台上,身旁零星地伴着其他几位严守派规的镜华派弟子,颔首跪地。
      “愧安,你,随我走一趟。”
      “是。”凌愧安一点首,刚起身,南宫肆便伺机凑上前,附耳小声道:“愧安老弟,多打探些情报啊!回来告诉我~”
      “南宫肆,你也随愧安一道过来。”
      “说定……啊?是!”南宫肆急忙用双手整了整发束与衣襟,在众位接受惩罚的弟子惊讶的眼神中,昂首挺胸的踏进了前殿,踩实了每一步。他当真应该踩踩实的,不然,他怎能接受了的了后来翻天覆地的变故。

      *****************************************

      南宫肆在灵蕴长老身后小心翼翼的跟着,布靴踩在前点的紫晶地板上而碰撞出的闷响也差点儿吓破了他的胆儿,他的恐惧令他不由自主的脱口出了一声喊,灵蕴长老侧过头来瞥了他一眼,霎时像是使了冰封术一般灌了他的声,定了他的形。派中之人无一不畏惧灵蕴长老的,在掌门从未出现过的镜华派里,灵蕴长老统领着派中大小事务,在众人眼里,已然把她当作了镜华派的掌门人。
      灵蕴长老威严的背影压得南宫肆稍些透不过气,即使行走在两旁挂着水帘的回廊,也无法闲步静心观赏。为了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南宫肆迎上前去,想与凌愧安耳语几句,谈谈小师妹,应个景。谁知他还未拾起话头,那凌愧安便斜眼也不瞧他一下的说道:回廊中不得言语。着实给南宫肆死死的吃了个闭门羹。南公司只好悻悻地收回了兴致,又不甘心的向凌愧安正直的背影扮了个极难看的鬼脸:好你个凌愧安,在雾怀这只母老虎面前,你就这么给装的呀!兄弟我可没亏待你啊!我还说过等我们俩有朝一日出了这鬼地方,我定把我那神奇的妹子许给你。我师父也待你不薄啊,每每回来都给你讲外头的故事,还特别附带我家妹子的成长轶事,你瞧你当时听的眼神发直的状态!你看你自个儿的师父有那么关心过你吗?霄阁那个大铁块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每次回来都还摆张臭脸!切!
      内心正这么念叨着,发泄着,灵蕴长老侧头说了句:“到了。”南宫肆一个没注意,差点儿冲上前扑到灵蕴长老肩头。他一下吓得把那最后内心抱怨的强有力的“切!”字给蹦了出来,而那之后道歉请罪的话却都被严严实实的堵在了喉间。
      灵蕴长老只狠狠地回瞪他一眼,冷冷道:“你们二人的师父就在里头,你们进去吧。”那一眼把南宫肆的三魂去了两魂半,又留下半魂使南宫肆好生个不解:他在派中这些年,大小规矩也算是破了不少,按理,早该领下千万遍派规的抄写,缘何这只母老虎多次放过他。难道是因为这只母老虎惧他师尊霄禾长老?也是,这母老虎看起来年纪还不比他娘来的大,可霄禾长老却是须眉白发,比她资格老多了!他暗自嘻笑几声,随着凌愧安跨进了屋里。

      “愧安,你眼力尚且欠缺。”
      “师父!你可回来了~”
      刚踏进屋子,便有两种情感迸发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互不相融。
      “弟子凌愧安拜见师父,霄禾长老。”
      “噢!对!弟子南宫肆拜见师父,霄阁长老。”
      “呵呵,肆儿啊,怎么几月不见,你学得和你那师弟一个德性。我明明有让你好好教教你那木头师弟的呀!”一位须发白眉的老者温和地笑着,一手轻抚着快要曳地的花白胡须,与另一位神色严肃的黑发男子端坐在两位拜见的弟子面前。
      “霄禾长老,您这是作什!?我可不愿让愧安学的像您那徒儿那般无用。”
      “哎哎!霄阁,你这算什么话?肆儿哪里无用。他可比你那傻徒儿管用多了!会武剑,又有见识。乐天开朗,又能招小姑娘的欢喜!肆儿,黛苔怎样了?”霄禾长老喜滋滋的夸赞着他的徒儿,脸上洋溢开欢喜的波纹来。
      “霄禾长老,莫在徒儿面前说出这等风流话!”
      “呵,风流。霄阁,你当年就没念过这等风流韵事?当年苏儿的事的确伤你很深,但苏儿她把愧安托付与你,也定不想你这般禁锢他。”
      “我自有分寸。勿需长老您来插手我师徒二人之事。”
      “那你认为我当初答应尹枢槐是为了什么。”
      “……”
      尹枢槐?这可是个新鲜的名儿。而看着慈祥的霄禾师父第一次露出那么严肃的神色与略带严厉的口吻,连大铁块霄阁都表示敬畏三分,南宫肆倒也不敢问出声。想必是长老们的陈年往事,看来还是作罢为上。
      “师父,霄禾长老,许弟子冒昧一问,方才二位师尊可是一同前来?”
      “自然是~愧安啊,你可知方才你没能瞧出他来时,霄阁他有多么的失魂落魄哟!”
      “长老莫要胡言!愧安,南宫肆,今日前来,有要事要赋予你们二人。”
      “要事?赋予我?”细听师父逗趣大铁块,着实乐坏了跟前埋首站立的南宫肆,虽说他武艺不精,术法也只会蜻蜓点水般的小功夫,但至少一嘴一舌与他人无差,这二者怎样巧妙联合的功夫可不得好生学着,以后也不至于吃大亏。
      而一些怪事却总在他盘算时突入进来,让他忽的觉得今日准时活见了鬼。这不,清明节嘛。
      “正是。你们可知那望亭镇时至今日依然雨雪纷纷。”
      “我可知?我怎么会知道!我都快二十年没有出过这死地方了!”一提到关于外界的事,南宫肆就忍不住来气,何况又是从极不喜欢的大铁块嘴里听到外界云云,更是忍不住要牢骚两句。
      “师兄,且听师父把话说完。”南宫肆本就失了好兴致,一听脸愧安都呵斥他,顿时心中闪过一阵不快,想,他凭什么对自己嚣张,自己可是当他兄弟。这几个时辰内的不解、烦躁与不悦刚要凝结起来的时候,只听他又轻声说了句:“那可是你家乡。”他才一下冷静下来,顿觉自己冒失无礼,闭口不语了。
      霄禾长老笑呵呵的把一切尽收眼底,开口道:“你们二人都有出去的机会,雾怀方才就是去请示掌门了。不过……”
      “真的!”如果统观南宫肆这近二十七年的那么些日子,当属今日他的情绪最是跌宕,他或许会急急地要把今日记上一记,然后去向黛苔坦白,当是能成功。不过,时日会告诉他,他本应该赶紧在想到的当口就去办妥那些想办的事,但终究错过不能回头。
      “霄禾长老,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还是你徒儿踩得住关键啊!肆儿,你的父亲,他病了。”霄禾长老收回昔日笑颜,难得如此锁紧须眉,语势坚定。
      “病?什么病?连你们也治不好吗?”南宫肆见他无所不能的师父都露出了万般困难的神色,心生恐慌,当下便知晓其父染上的定是神仙也治不好的怪病,性命怕是要不保。
      霄阁长老阖眼摇了摇头,镇定的开口:“并非治不好。怕是,怕是要动用本门至宝。我们二人再想法治治这怪天气。”
      “本门至宝?莫非……是那块传说中的神玉?可是据说碰触它的人,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都化为焦土了啊!”
      “因此才找来了凌愧安。”正当南宫肆焦急失声之时,一记浑厚的女声破门而入,灵蕴长老推开门缓步进来。
      “……”凌愧安拱手作揖状,也惊得一下失了言。
      “当年你尚在襁褓之中,掌门不慎将火灵玉落入你怀中,我等想来必要愧对于你母亲,且见你戏弄把玩,全无异状,颇是又惊又喜,便把玉塞入你怀,带到此地,立门创派。如今救人性命,也当真要你带出去。只是你未曾出过此地,陆地上的空气恐是不能习惯,先叫霄禾教于你呼吸吐纳功夫。至于带路,便让南宫肆与你同去吧!”灵蕴长老抬手指点了一番后缓缓垂下,示以话毕。
      “扑通”一声,只清楚听得一记闷响,且见南宫肆长跪于地:“镜华派救父之恩,南宫肆必当尽心尽力,做牛做马予以回报!”
      “佛家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也哪里有不救之理。肆儿,你且起来,与愧安祭拜好先师们,就去天泉境地等我。”霄禾长老起身要去扶起他的爱徒。可南宫肆还是硬生生的叩了三个响头,才肯起身,与凌愧安一起出门向崇先殿走去了。
      “呵!肆儿当真孝顺!我就说我不会错看人。”霄禾长老自豪一言,当即大笑着抚须而去,笑声渐渐被水流声侵蚀。

      “看起来,霄禾很喜欢他这唯一的不成材的弟子嘛!不过,恐是要让他老人家伤心了。”
      “你当真确定?”
      “这极寒的天气,南宫老爷体内极难驱赶的寒气,还有当年跌下这施了冰封结界的湖来,只是晕了的十岁小孩。当是不会再错。”
      “居然让我等了整整十八年。”
      “你也莫要冒然行动,定要先以大事为主。苏芳的事你须得忍它一忍,对于愧安的顾忌也须得放上一放。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助它苏醒。可明白?”
      “……是。希望霄禾长老莫要坏了我们的事。”
      屋内,一男一女的细谈声悄悄散失在湖底……

      1-1-1 春城飞雪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1-1 春城飞雪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