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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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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煮了鱼汤,像昨天一样用保温盒盛好,急急忙忙地就坐了公交车去医院,到了医院才发现时间有点早。拎着饭盒在医院楼下晃悠了两圈,又害怕汤冷了,慌里慌张地跑上楼去,正好撞见了龚邑郡的妈妈从病房里走出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我手里的饭盒,眉眼略动了动,却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这么早就来了啊?”
“嗯……阿姨早。”
“龚邑郡还没醒呢。”
“哦!没事,我在外面等等吧。”我赶紧做出一副“我不会碍手碍脚”的姿态,很老实地让到墙角,规规矩矩地站着。
阿姨的眼角似乎微笑了一下。
“夏夜,你可以进去等,或者我把他叫起来。”
“不不不,阿姨,您不用叫他……我进去等吧。”
这回她很明显地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我要出去一趟,你就进病房等他。桌上的水果,你可以吃。”
得了他母亲大人的首肯,我得以见到龚大少爷酣睡时的模样。他睡得很安稳,脸色也更加红润了,看上去比上次刚做完手术的虚弱样子健康了不少,可见这两天调养的不赖。
这是高二以来,我第一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端详他的面容,他也是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把一张明明白白的面孔显露在我的面前。他脸颊的线条流利而且硬朗,显出了一丝沉稳的男人模样,但骨子里依旧是那个阳光爱笑的少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其中一个还睡着,不能不让另外一个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盯着他看久了,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来。当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两个都还是一窍不通的懵懂小屁孩,整天只知道腻歪在一起,却没想越过雷池半步。有好几次我看着他的唇角,多么想要吻上去,却总在最后一刻打消念头。现在他睡得正香,我突然有一种偷偷亲他一下的冲动。
我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这个奇怪的念头甩出脑海,身体却很诚实地低了下来。我睁大眼睛看了看沉睡中的龚邑郡,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趁他睡着偷偷亲他一下,反正他也不会知道,可另一边却又暗自担心着这家伙会不会突然醒过来,万一刚好抓住了我的“未遂”,那我还不如直接跳进黄浦江算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龚邑郡睁开眼睛,醒了。
我心里暗想着还好还好,下一秒就尴尬地发现自己离他的脸实在是太近了。龚邑郡满脸疑惑不解的神色。
他说:“你在干嘛呢?”
我想亲你。我总不能这样说。我只好一边哈哈笑上两声一边绞尽脑汁地为自己找一个还过得去的理由。
还好龚邑郡没有追着问下去,而是很有兴致地看着我放在床边桌子上的饭盒,说道:“你还真的又煲了汤来啊?辛苦你了。”
“我今天煮了鱼汤,不知道你要不要吃?”我赶紧殷勤地把饭盒打开,盛了一碗给他递了过去。
“闻着就香。”龚邑郡吸了吸鼻子,接过碗,朝我一笑:“饿了。”
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欢快地吃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心里不知为什么冒出四个字:老夫老妻。
这个念头把我自己给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龚邑郡余光瞟着我,眉头略略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把心底的疑惑给掩饰了过去,随口问我:“想好报考什么学校了没有?”
“啊?没有。”我是真的没想过。这两天事情乱糟糟的,自分数出来后,我就没有仔细想过大学的事情。
龚邑郡偏过头来看我:“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吗?以后的事?”
“没有。”我老老实实地说,“高三的时候,只想着拼命把成绩提高一点,再高一点,反正是越高越好,也没想过以后。等考完了,就光顾着玩儿了,想着成绩出来了之后再作打算。现在成绩出来了,又……我们又出事了,这两天也没来得及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
“一点方向都没有吗?比如……要在哪座城市,要学什么专业之类的?”
我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没有,一点没想过。”
龚邑郡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把碗里的汤喝完。
我仿佛又是脑子抽了,看着他脱口而出:“要不,你考哪个大学,我也跟着去好了,两个人也有个照应!”
看到龚邑郡一脸震惊地盯着我,我才后悔起来:夏夜啊夏夜,你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高三一年的学习把你的情商都榨干了是不是?
我支支吾吾地看着龚邑郡,正绞尽脑汁地想找个圆滑的理由解释过去,龚邑郡却慢悠悠地开口:“我记得高一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以后你要考上海外国语大学,学法语,做翻译,翻译自己喜欢的书。怎么,两年过去,忘了?”
我一愣。真的,我都忘了我说过。我都忘了我以前的梦想,他还帮我记着。
“我听同学说,你这次考了文科第六,分数应该够的,对吗?”
我糊里糊涂地愣在原地,也不知道点没点头。
“至于我,你不用考虑我。夏夜,我们……已经是两条道路上的人了。”
“你什么意思?”
龚邑郡扬起脸看着我,眼神清澈见底:“夏夜,我们不可能再一起走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听见自己很蠢地问道:“为什么?”
龚邑郡看了看我,低了头,没有说话。
我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弱弱地说:“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和好了呢。”
“夏夜……”
“结果你又要把我甩了,是吗?”
“我不是……”
我冷笑了一声,一滴冷泪从眼角滑落:“你还真把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是吗?两年前你说分手就分手,完全不理会我的感受。后来你解释说你有苦衷,好,我信你。两天前你说复合就复合,好,我也同意。今天你又要把我甩了,是吗?好玩是吗?”
龚邑郡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伸手帮我擦去泪痕。他的动作那样温柔,我的心被他撩的支离破碎,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轻声说:“那现在和两天前能一样吗?”
我抓住他的手,哽咽着,小心翼翼地确认:“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你现在喜欢我吗?你还喜欢我吗?”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温暖而干燥的手掌像个大大的拥抱,包住了我小小的手掌。
我说:“我也喜欢你啊!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你啊!”
他的眼神像秋日的风吹拂过的湖水,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动了一动,然后他轻轻松开了我的手。
这下我又要哭出来了:“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那年夏天,我还记得呢,你……你都忘了吗?”
他逃避着我的目光,轻声说:“不一样,夏夜。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了,你告诉我!你不要说是因为你的腿!”
他回答我以沉默。
“龚邑郡!”
他慢慢地抬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很缓慢地说:“不一样……除了这个,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总之,不一样。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未来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你……你有你的很好的未来的生活,我……我也有我的规划了的人生。我们以后……”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用唇堵住了他的嘴。
我觉得我像个阴谋得逞的小偷,从今天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想着要偷偷地吻他,蓄谋已久。可真的亲上去了,却又感觉怅然若失。他的唇很软很温柔,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托住我的后颈,很缓很温柔。不止是我在吻他,他也在温柔地回应着我。那是我们人生中的第一个吻,也是尤为甜蜜的一吻。
“哟,夏夜来啦。”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我一下子慌乱地回过头,看见龚邑郡的爸爸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我看了龚邑郡一眼,感到无比的尴尬和不自在。
但龚爸爸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俩的僵硬,而是微笑着走上前来,问道:“你们两个,吃早饭了没有?我带了点早餐来,你们看看,合不合胃口?”说着,扬了扬手里用袋子装好的包子、馒头、蛋饼之类,还拎了两袋豆浆。
龚邑郡说:“夏夜给我带了鱼汤来。”
龚爸爸看向我,说:“噢!那麻烦夏夜了。”
我微微笑了一下,看着龚邑郡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龚邑郡愣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微微点了点头。我尽量勉强着朝他微笑着离去,他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我,那不是一如往常的温柔的目光,而是陌生的,清冷的,我从未见过的,却又让人过目不忘的眼光。
“夏夜。”
在我即将走出病房的时候,他突然张口叫住了我。
我立刻转过头去看着他。
龚邑郡凝神注视着我,缓缓开口说道:“夏夜,你知道,昨天我是在骗你。昨天我说,无论是不是你,站在当时的情境,我都会冲过去救他,其实不是的。我没有那么无私的。当时让我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的,是因为站在马路中央的那个人是你。因为是你,所以即使我粉身碎骨也没有关系。因为是你,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后悔。”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喉咙里连一个音节都迸不出口。
龚邑郡朝我灿烂地一笑:“再见啦,夏夜。”
我咧了咧嘴角,朝他微笑了一下。我自己也能感觉到那个笑容的勉强和苦涩。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甚至连一句简单的告别都说不出口。
算了。我对自己暗自说。明天,明天我一定跟他好好解释。明天,我一定跟他好好谈过,让他回心转意。
可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龚邑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