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如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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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
霧隱這個臨海小鎮，冬季嚴寒，多雨、海風又盛，鎮上公共設施受海風侵蝕腐朽，使得鎮上總給人一種清冷衰敗的寂寥之感。
在這狀況下，形代屋算是鎮上孩子們的歡樂所在。小小的雜貨店，以便宜的玩具、文具和零嘴招攬孩子們些許的零用錢；採光不足的店舖裡，總是瀰漫著多種商品混合而成的古怪味道。
店主是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年輕時被徵招打仗，回來時少了隻眼睛。只剩單眼閱讀自是吃力，眾人也很少見店主讀書。但店主倒有一肚子的歷史知識，也因此，當這個打了半輩子光棍，終於在年近半百時被人介紹了門親事，並在同一年內老婆產下了一對雙胞胎，他想都沒想，就給這對雙生兄弟取名為齊彬和齊光。
齊彬取自薩摩藩第十一代藩主──島津齊彬之名──這是店主最欣賞的英主。島津齊彬之弟名久光，估計就是這個原因，店主取了光字，順手牽個齊字，就這樣成了小兒子的名字。
這種命名法簡直是種無奈，不過為兒女取名大概是父母最威風的殺伐決斷。於是齊光從命名開始就沾了兄長的光，在往後的日子裡，也像歷史上的島津久光，一輩子活在兄長齊彬的陰影下。
形代家的雙胞胎，在霧隱很是出名──正確來說，出名的是齊彬。齊彬這孩子，一身的反骨，小學入學典禮當天，全體師生站在操場上聽校長致詞，這孩子為了看燕子築巢爬上屋頂，遠看便像爬到校長頭上。他從不唸書，考試依舊次次滿分；他天生具有極佳的藝術才能，多種樂器無師自通，繪畫陶藝信手拈來都是出色；性格熱情奔放，思路靈活，口才便捷，有齊彬在的地方，就有笑聲與驚嘆讚美。
相形之下，弟弟齊光便毫無光彩。一個老實本分的孩子，上課時老師說什麼他就記什麼，埋頭苦讀也換不得幾個分數；說話緩慢，一緊張更是期期艾艾；玩遊戲也總是輸家，輸久了連他都不想玩了，每天放課後就老老實實的回家顧店。
這對天差地別的雙胞胎，除了極其相似的長相外，再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南轅北轍的兄弟二人，小時還玩在一起，待得年歲漸長，也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圈。齊彬如眾人期待的擠入大學窄門，而齊光中學畢業後便去店裡當學徒，學習一技之長。
漸漸地，齊光的老實勤懇在霧隱也獲得鄉民好評；齊彬長年在外的就讀，鄉民的目光，似乎終於注意到這個安靜內向的弟弟。老闆頗有意願提拔齊光，如果沒意外的話，他應該會像多數留在家鄉的年輕人一樣，習得一技之長，自立門戶，然後討個媳婦生些孩子。
對於未來，齊光自己也這麼計畫的。二十歲的年輕大男孩，未來應當像是午後曬進窗戶裡陽光，不多不少，但平穩而溫煦的照進屬於他這扇小窗的溫暖。
可偏偏這時候，齊彬回來了。
大學放起暑假，齊彬風風火火的回到老家，留起了一頭長髮，一身落拓不羈的嬉皮打扮。帶回了幾張披頭四的唱片，興匆匆的倒在老弟面前，一邊講著存在虛無、做愛反戰之類的話。
齊光一聽臉就紅了，樂的齊彬哈哈大笑。他隨即對老弟的生活下了四字判語──「乏善可陳」，改善方法就是帶他出去見見世面。
見見世面？齊光迷惑了。一直以來，他的世界就是這個安靜蕭條的小鎮，在海風腥味中樸實諔┑刈哌^。
可看著另一張和他極其相似的面容，那雙年輕的眼中淨是飛揚跋扈的無所畏懼，彷彿脅下有翼，一張揚便是大千世界。
第一次，他對齊彬的世界感到好奇，那怕他從來不認為那屬於自己。
他跟著齊彬上了東京，跟著齊彬踏進了大學校園，跟著齊彬認識他那一群同樣披頭散髮，高唱著存在虛無、喝酒討論哲學思辨，然後和身邊女同學調情、上床，隔幾天後在一群兄弟的對話中，比較女人、身材、床技，以現代光源氏自居的同學們。
齊彬的朋友們言談間常帶著一種對世事的不在乎與空虛，但對他這個闖進的訪客，倒是又以一種年輕人特有的包容與熱情接納了他。但齊光無法融入他們的話題，聽不懂他們爭辯的哲學。校園內來來往往的都是和他同年的年輕人，可是他心裡很明白，他只是一個訪客、一個過客；他在學徒生涯中一向安靜，但那安靜也是屬於他的，可在這裡，他只想安靜地把自己蜷縮起來，不要讓這群恣意昂藏的大學生看穿他的卑微。
「我想回去了，店裡還有很多事要做。」齊光說道。
對他的去意齊彬並未多做阻攔，大概連他也明白自己和弟弟早不是同一路人。只是，「今晚有場音樂會，明早再送你去車站吧。」齊彬這麼說道。
也不差這麼一天，齊光想著。他一向沒有太多意見，這晚也就隨和的跟著齊彬一起出席了那場音樂系的公演。
那一晚的公演是露天演出，音樂系別出心裁的燃起篝火，在月光下演奏鋼琴。那晚的月光很美，十五月圓，琴聲如水。
而就在那一晚，他與齊彬認識了蘆屋月子，在那夜月色下，一個與月爭輝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如煙(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