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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表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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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烛走了,离开时脚步匆匆,略显狼狈。
许存默不担心沈烛能给他穿什么小鞋,他选中瀚海跟他选中演员的某些原因类似,——听话。
在所有抛来橄榄枝里,瀚海这支既不够历史悠久根系粗壮,又不够年轻茁壮适应力强,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听话,如果失去这一点,意味着他们在许存默这里失去所有的存在意义。
沈烛的嘴太快了,许存默的叫停没能隐瞒全部的内容。
那些见不得光的操作手段,他不清楚林厌桥到底知道多少、了解多少。
林厌桥一向不关注演艺圈的事情,更不知道许存默为了自己的项目做过多少不能被公之于众的运作。
不等许存默探究,林厌桥忽然牵住了许存默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许存默心头一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剧组人员搬进道具室的大提琴。
是给崔慢用的,为了表现角色费明的神经质,崔慢有一场戏是在古堡的钟塔后演奏大提琴。
林厌桥对大提琴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他追求许存默也用过这件乐器。
明明在国外能毫不犹豫送给垃圾桶的。
许存默没有细想,他喜欢看林厌桥演奏,还能让林厌桥把沈烛不合时宜的话抛之脑后,邀请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听林大艺术家弹奏一曲?”
摘了口罩的林厌桥用琴弓不轻不重地抵住许存默的胸膛,好像是在对峙,又像将许存默整个人拉得更近,动作暧昧,声音冷淡。
“付费,一曲一百年。”
林厌桥低着头试音,鸭舌帽盖住了他的表情,只露出一个形状优美的苍白下颚。
他缩在宽大的休闲卫衣里,手指拨弄弦音,安安静静信手调音时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大学生。
第一个音正式出来,许存默一怔。
圣桑的《天鹅》。
这是回国后林厌桥表白用的曲子。
F国一别,时隔两个月,他们在电影节晚会上相遇,紧接着林厌桥开始笨拙地追求许存默。
送鲜花、请吃饭、看电影……手段老套,连偶遇都显得拙劣,一看就没有任何外援,甚至没有恋爱经验。
许存默经历过众多或轰轰烈烈或细水长流的追求,见识过的手段数不胜数,也被富家少爷的小学鸡追人方式惊得叹为观止。
最典型的要属林厌桥的情书。
他不擅长非报告、调研外的内容,写不出热切甜蜜的言辞,连情书都不尴不尬,毫无暧昧的氛围,日常像是跟许存默汇报工作进度,关切像是关心老板的身体健康。
许存默经常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诚盼身壮如牛——”
咖啡厅内的许存默一晃手里厚实的信纸,头疼道:“这是情书么,啊?”
林厌桥看样子不太认同许存默的说法,但是情书写到现在,确实没看到效果,反而让他被许存默嘲笑了无数次,只能不太服气地解释:“这是美好的期盼,是情感的表达。”
死鸭子嘴硬,许存默促狭道:“我都怀疑你写的是不是探望病人的慰问信。”
林厌桥彻底失去反驳的底气,唇角抿紧,不言声了。
“喏,”许存默掏出另一封信,并指夹着信封递到林厌桥眼前,衬衫袖子随手挽在手肘,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臂,另一只手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比在国外时更加成熟。
“给你借鉴借鉴。”他云淡风轻道。
不疾不徐的林厌桥动作从来没那么迅速过,生怕许存默反悔似的,眨眼间就攥住了许存默的情书,一抽,却没抽动。
他不敢太用力,眼底悄然爬上紧张:“你的手得再松一松。”
许存默将林厌桥的警惕尽收眼底,恶劣地加重力气:“你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
林厌桥满心满眼都是许存默给他的情书,脱口而出道:“谢谢!”
“……”许存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
这个大少爷是笨蛋么,追人连最基本的打蛇顺杆爬都不会。
林厌桥珍而重之地收起信,保证道:“我会努力的,下次一定写得更好。”
像是毕业论文查重没过的大学生,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在答辩前一定会降重,——成功是能成功,过程还不知道要怎么抓耳挠腮抱头发愁。
许存默忍笑道:“行,我等着。”
看你还有什么笨蛋招数。
第三天,只出笨蛋招数的林厌桥出关了。
倒不是他在短短三天内争分夺秒地推陈出新,而是这位迟钝又主动的感情莽夫,终于从收到许存默手写情书的快乐中清醒,姗姗来迟地意识到许存默反赠情书的含义,做出了为数不多的正确追击。
——他表白了。
林厌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精挑细选出了一家环境清幽的餐厅,反复又反复地跟大厨核对食材和菜品,连餐厅的客人都是演员,防止有客人吵起来影响表白的氛围。
千防万防,架不住许存默刚一进门就发觉不对了。
他做过导演,现在是制片人,整间餐厅没人比他更熟悉群演演戏的状态,进门的一瞬间就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假惺惺的做戏味道。
客人太端,服务员优雅得有点僵硬。
这少爷唱得哪一出戏?
许存默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林厌桥身上。
林厌桥轻咳一声,替他拉开椅子,矜持道:“请坐。”
许存默无声地哼笑,反手将林厌桥摁在他自己拉开的座位上,自顾自地坐到了对面。
林厌桥主动搭话道:“牛排怎么样?”
许存默故意不搭茬,简短道:“不错。”
“今天忙吗?”
“还行。”
“……情书我学了,你写得真好。”
“……”许存默客气道:“谢谢?”
林厌桥说不下去了。
许存默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林厌桥开始生动形象地诠释坐立难安,绞尽脑汁想把话题引到正题上去,一点情绪都藏不住。
真行,三天才回过神来……许存默已经猜到林厌桥想干什么,内心好笑,正巧徐晃打来电话,他藉由离开,把发挥空间留给了林厌桥,以便林厌桥好好捋捋思路。
天幕漆黑,树影憧憧,高级餐厅门口精心修剪的绿植在微风中窃窃私语,摩挲的树叶在隐秘的角落窸窣作响。
徐晃问:“在哪儿鬼混呢?”
“约会,有人请客吃饭,”许存默语调轻松,听得出来心情不错,“有事说事。”
“……追你的那个林少爷?”
徐晃都以为许存默中邪了,一言难尽道:“你俩真有劲,还玩小孩过家家呢?他能撑得住你吞金兽似地投资么。”
“甩了他,哥们介绍有权有势的投资大佬给你。”
徐晃前半句话像个财大气粗的土财主,结尾净是拉皮条的话。
许存默一哂:“你有正事儿吗?”
徐晃察觉他想挂电话,连忙阻止道:“哎哎哎——,你让我问他的背景,我问到了。”
许存默一挑眉。
“致远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家底殷实,但是这几年在走下坡路,主要做实业,跟娱乐圈不搭边,你未必能圈着他的投资。”
徐晃能跟许存默混成好兄弟,实在是臭味相投,没什么道德可言,只有一点微薄的朋友情谊,他站在许存默的立场劝道:“赶紧结束吧,价值不大。”
电话那边有长达半分钟的空白,徐晃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响,只能听见许存默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徐晃是真不知道许存默在想什么,凭许存默的硬件条件,圈内有的是可选项。
半晌,许存默结束掉线般的沉默,语调微微上扬,“打个赌吧。”
徐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我不止能圈到,”许存默笃定道,“我还能圈个够。”
悠扬厚重的大提琴声从餐厅内徐徐传来,随机许存默摁断了电话,不远不近地注视着林厌桥,眼神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许存默第二次看见林厌桥演奏。
林厌桥怀抱大提琴,肩线绷紧,修长的脖颈线条优雅,没入衬衫之下,垂着的浓密睫毛在脸上打出一小块阴影,表情平静到乏味,许存默却眼见地发现他揉弦的手在紧张地发抖。
《天鹅》。
这首知名的大提琴曲符合乐器的调性,优雅克制的乐曲无声地传递着演奏者汹涌的内心,每一个滑音都是含蓄的表达,飞旋的音符牵引聚合,将许存默温柔地牵回七年后的林厌桥面前。
道具间外不声不响地汇聚了一群闻声而来的演员和幕后工作者。
他们不知道这首曲子背后有两个人的爱情,只是单纯被乐声吸引。
最后一个音落下,林厌桥直直地望进许存默深沉的眼睛里,罕见柔和的表情背后是直白灼热的爱意,跨越了七年的光阴,再次原原本本地传递给许存默。
这琴声所有人都能听得见,但是只有许存默听得懂。
有人善意地鼓起掌来,“弹得真好!”
“确实——”
“帅得嘞。”
七嘴八舌的夸奖中,一句自作聪明、沾沾自喜的男声杀出重围,扬声道:
“巧了,崔老师不会弹大提琴,许哥的助理正好可以替一下!”
“……”沈璐恨不得拿袜子把这没眼力见的嘴堵死,最好臭晕过去,等事情了了再清醒。
剧组里长眼睛的都知道林厌桥跟许存默的关系不一般,两个人藏都没藏。
何况任何圈子的职场都要谨言慎行,没过脑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不知道要得罪谁、得罪多少人。
林厌桥没搭理这一茬。
许存默如果真需要的话,他无所谓。
许存默笑了一声,那笑声非常微妙,饶有兴味。
他不疾不徐地转过身,目光精准地落在刚刚开口的人身上,明明声音含着笑,却让人陡生毛骨悚然的寒气,玩笑般道:
“这是我老板,整个剧组都靠着他吃饭,你让他当替身,那我干脆去给你发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