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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谎话连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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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城郊破旧的老小区游荡着买菜和散步的大爷大妈,楼道窄小昏暗,笼罩着常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潮冷,连楼梯扶手裹着老旧的灰尘和油渍。
这里唯一的可取之处是便宜的租金,聚集着众多怨气横生的穷鬼,使小区的阴气更上一层楼。
霍止轫是穷鬼中的一个。
“Wer!Werwerwerwerwer!”
霍止轫烦躁地用被子蒙住头,但这动作对于隔音奇烂无比的小区来讲是杯水车薪。
狺狺狂吠的犬叫声在他耳边炸雷似地叫嚣,刺激着他那根通宵工作一宿、刚睡两个小时就被吵醒的脆弱神经。
霍止轫忍无可忍,一脚蹬开薄薄的夏凉被,看都没看,随手套了件短裤短袖,摔门而出直奔对门,哐哐砸门怒气十足。
“你们家不让人睡觉了?□□不了就别养!”
似乎是被霍止轫的怒吼震慑,屋内的犬吠消失,顶楼重新安静下来。
霍止轫原本就是想让狗消停点,没有死抓着不放,揉着一跳一跳的胀痛额角,踩着拖鞋准备回家补觉。
他的手刚扶上自家大门,更急更密的犬吠声像滔滔江水般当头朝霍止轫冲来,一下像点燃了火药引线,将他的怒火轰地炸上了顶点!
他三步并两步折身返回,一脚嘭地踹在邻居大门!
门后有人拖着脚步匆匆而来,随即房门打开,一位长发及腰、妆容精致的成熟女人满脸歉意地看着他。
女人房门大开,霍止轫不由得后退一步,将屋内的乱像收进眼中,终于知道这人为什么姗姗来迟。
女人的房间内活像飓风过境,桌椅乱做一片,地板上是被撕咬成块的卫生纸和各种包装袋,瓶瓶罐罐不分你我地纠缠在一起,没有下脚的地方。
一只全包黑色眼线的邪恶比格正拉着脸蹲在笼子里。
霍止轫的目光重新回到开门人身上。
这女人细眉薄唇,五官深邃,颓废又美艳,修长的脖颈蜿蜒没入宽大的花色睡袍,留下一截让人浮想联翩的锁骨,脖颈系着一条深色缎带。
他身上有种成熟的韵味,连款式艳俗的花色睡袍都被他穿出了别样的风情。
只有一点。
骨架太宽太大,他比一米八三的霍止轫还高一点。
这年轻的女人先指了指自己喉咙,示意自己是哑巴,随后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是个非常诚恳的道歉。
霍止轫没想到是这种展开,欺负人的负罪感油然而生,他的注意力完全从狗身上转移,悻悻地问:“你不能说话?”
女人从睡袍里掏出手机,一字一句打给霍止轫看。
[抱歉,我是言语障碍者,能听不能说。这只狗是昨天朋友寄放的,我没想到这么吵人,今天就会把它送走。]
霍止轫的视线落在他打字的手指上。
他真的是骨架大,连手指骨都比平常女性长一截。
霍止轫向屋里的比格望去。
这不省心的狗正耷拉着长长的耳朵,蹲在笼子里直勾勾地盯着霍止轫,毫不知晓别人补觉被它吵醒的痛苦,长长而哀怨地叫了两声,完全不愧对大耳朵怪叫驴的名号。
“……”霍止轫一言难尽地问:“你朋友跟你有仇?”
女人没听懂,又在手机上鼓捣了一会儿。
[你是对面新搬来的租户吗?]
霍止轫嗯了声,“我叫霍止轫,两天前刚搬过来,工作原因需要晚上工作,白天补觉,不是故意针对你。”
女人连连摆手,不好意思极了,明明长了一张美艳凌人的脸,神情姿态却无一不透露着柔弱温顺,像一个居家多年的好脾气人妻。
[我叫春生,这次真不好意思,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虽然是春生家的狗扰民,可人家态度良好又事出有因,霍止轫不可能咄咄逼人,现在反倒骑虎难下,无所适从地抚着脖颈,不尴不尬道:
“改天我请你。”
春生笑着目送他回屋。
两扇大门闭合,咔哒一声门锁自动咬合,春生的笑容如同烟雾般被风吹散了。
他面无表情地在原地思忖半晌,随后如同雕塑复活般一动,蹲到狗笼子面前,用力揉了揉耷拉着脸的比格。
“你们父子俩净会给我找麻烦。”
声音低沉,犹如电影配乐中乐声醇厚的小提琴,优雅而随性。
这个漂亮的哑女不仅上演哑巴说话的医学奇迹,吐出的还是货真价实的男声。
比格犬不懂面前人一句话里埋藏着多少谎言,无聊地伸出湿漉漉的舌头一卷春生的手指,拉着脸的样子跟它不苟言笑的爹一模一样。
春生给比格大爹郑云森打了个电话。
电话快被挂断时才被接起来,郑云森还没睡醒,沙哑着嗓子:“金絮?”
要是霍止轫在场就会惊喜地发现春生不止哑巴是假的,性别是假的,连姓名都是即兴胡诌的。
金絮冲洗着沾着比格口水的手指,支使道:“上午找人把你们家‘人来疯’接走,它吵得我邻居都找上门了。”
郑云森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捋额前散落的碎发,随即“吧嗒”一声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定定神才开口。
“酒吧装修新开业,我忙得连家都没空回,今儿都直接睡酒吧了,哪有空照顾它?……你邻居不是个跟你关系还行的小姑娘么,帮我转个红包给她道歉,顺便多遛遛人来疯,它累了就不闹了,我保证明天接走。”
金絮不咸不淡地点评:“你就这个时候话多。——不巧,我邻居换人了,帮我查查他,叫霍止轫。”
郑云森迟疑道:“霍止轫……是不是个子挺高、长得挺酷哥?”
金絮一顿,从他这话里察觉到什么,“你认识?”
“新来我这的服务生,一个离家出走追求梦想的二愣子,隔壁市的,家里挺有钱,跟你那个魔怔弟控的大哥和疯狗老爹没关系。”
郑云森想了想,“是他就更好摆平了,我给他发个红包。”
“别——”金絮果断拒绝:“你不出现,我在他心里就是个萍水相逢的哑巴,你出现反倒该让他记住我了。”
金絮虽然谎话连篇,但脾气挺好的,起码不可能因为这点麻烦对十几年的老友生气,认命道:“我去遛狗。”
郑云森诚心诚意地道了个谢,随口道:“凭你现在的姿色,男人不会轻易给你挂上萍水相逢的标签。”
金絮笑骂了他一句,不置可否。
挂断电话后,坐在化妆桌前的金絮和镜子里面容姣好的自己对上了视线,镜内的浓颜美人也含笑看着他。
全妆,每天睁眼就是四十分钟的化妆时间才有这个效果。
金絮一没打过药,二没整过容,这张脸面部线条或许在男人中还算柔和,但轮廓明显比女性硬朗,不做处理直接素颜装作女性的话,一眼就会露馅。
脸庞不像姿态可以花时间靠习惯去调整,只能靠化妆补足。
身后的人来疯猛地一撞笼子,咣当一声打断金絮的思绪,它再次长长的嚎叫起来。
“……”金絮无奈地扶额,别无选择地加入忍人的大军中:“走走走——”
金絮直接跳过养赏味期奶比的快乐,任劳任怨地伺候起成年体比格大魔王。
上午遛狗被怪叫长耳朵驴折磨了两个小时,阻止人来疯对排泄物爆发强烈兴趣,被它拽着强制遛弯,还要应付周围人同情的围观与寒暄。
饶是金絮,在这种折磨下影帝般的笑容也逐渐划向僵硬。
他不止一次庆幸过自己扮演的是个哑巴,不用在人群的炯炯注视中发表养狗感言。
太阳落山后,金絮为了防止被人踹门的事件再次发生,谨慎地揪着人来疯出门,希冀于在自己累死之前先把人来疯遛趴下。
他今天在这个破烂小区已经受到了足够多的关注,不想再引人注目,宁愿徒步四十分钟跑到两条街外另一高档小区对面的小公园。
反正走的过程也在消耗人来疯的精力。
然而很快,金絮就发现这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一只没有栓绳的柯基横空出世,没给金絮反应的时间,直接朝着人来疯狂暴扑咬,人来疯毫不迟疑地反击,两只狗难舍难分地咬做一团,狗叫声连成一片。
金絮不想惹事,用力一拉狗绳,把占上风的人来疯扥到自己的怀里,直接弯腰抱了起来,逃过一劫的柯基还不依不饶地在他脚边吠叫。
人来疯嗓子里发出震慑的低吼。
“你怎么回事啊,连狗都管不住!”一气喘吁吁的抱怨由远及近。
金絮:“?”
白衬衫,西装裤,黑皮鞋……一开口装逼欠揍的味道就更浓了。
男人被这张面若桃李的脸和鹤立鸡群的身高惊到,喋喋不休的骂声登时一顿,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但仍没放过金絮。
“你看你家狗给我们团子咬的……我不是那讹钱的人,你跟我去医院,该做的检查做了该打的疫苗打了,多一分我不要!”
义正言辞,言之凿凿,金絮恍然间还以为遛狗没栓绳把别人家狗咬了的是人来疯。
他眼底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嘲讽,面上却还是一副柔弱可欺的窝囊相,刚想掏出手机打字,一只结实的小臂横插进来,紧接着把金絮往后一推。
金絮一怔。
跑步的霍止轫一抹脸上的汗水,浑身热汗,冷硬桀骜的脸低垂着,他调整着手表,甚至都懒得看对面的男人一眼,嘲讽道:
“哥们,遛狗不牵绳等于狗遛狗,你们这一大一小两只狗都跑人家面前叫半天了,不是讹人是说相声?”
眼镜男咬紧牙关。
霍止轫查看完手表数据,抬头拧眉。
“不走等着赔钱?”
眼镜男被他的凶气煞得不由自主退了半步,嘴唇嗫嚅,知道霍止轫是硬茬子,没敢多纠缠,甚至连句狠话都没敢放,灰溜溜地抱着狗走了。
霍止轫嗤笑一声,“欺软怕硬的东西,知道没理还敢闹。”
他转身,上下一打量金絮,“你没事吧?”
金絮放下狗,心有余悸又面露感激地一摇头。
[又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朋友明天才能把狗接走,我怕它打扰到居民,想着遛遛它可能就不叫了。]
结果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霍止轫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短促地嗯了声,局促地表达自己的善意,刚刚的凶狠烟消云散,别别扭扭道:
“你还遛狗吗,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金絮没有拒绝,临走前余光瞥过远处鬼鬼祟祟的装逼男,眼尾攒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睫翕张,仿佛是含情而羞怯的一眼。
眼镜男忍不住收紧了抱着狗的手臂,顿时引来怀中的狗不满嚎叫。
霍止轫敏锐地想回头,却被走近的金絮轻轻一撞,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
金絮朝他抿嘴一笑,眉目柔软,心下赞叹霍止轫的为人。
——真是一个烦人的、多管闲事的愣头青。
不过没关系,装逼男碰见自己,算他命不好。
白日漫漫,他有的是时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