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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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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在杜府的一间偏僻阴冷的侧房里,杜老爷的尸体停放在屋子中间,上面盖着黄绫。
老太君久违地铁青着脸站在旁边看着。
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她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她还没有允许他死,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
杜老爷的尸首是被一个小丫鬟二喜在打扫花园时发现的。
这日清晨,露水未干。二喜握着扫帚,心不在焉地清扫落在鹅卵石小径上的树叶。
鬼使神差地,她竟顺着小径绕到了假山后头。
假山后虽然不是杜府的禁地,但因为某些恐怖的传言,使那里逐渐变得荒凉,平日里鲜有人至。
二喜绕过假山,还没走两步,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就钻进了她的鼻腔,让她一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是淡淡的铁锈味。
气味的源自那口枯井,可井已经干涸了许多年,早长满了藤蔓。现在里面飘出淡淡的铁锈味,显然是多了东西。
二喜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扫帚,慌不择路地跑到正院,把这件怪事结结巴巴告诉了管家王守财。
王守财是杜府的老人,深受老太君厚重。
他起初没当回事,只当是小丫头做了噩梦,可直到张聚财说老爷今天没来查看账本时才慌了神。
他急忙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禀告给了老太君,得了老太君的应允,方才派胆大的家丁,去枯井里一探究竟。
这一探可了不得,井底里面躺着的人正是消失了一天的杜老爷——杜伟琛。
男人浑身酒气,像是喝醉了无意摔进枯井,又因为深夜呼救没人听到,失血过多而死。
老太君缓缓收回视线,沉沉地望向屋子角落里正在掩面哭泣的棠宁。
好半晌,才呼出口浊气,说道:“那晚你没陪在伟琛身边?”
棠宁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抽抽噎噎道:“老太君,那晚伟琛说他要出去办事……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说什么也要跟着去……”话语未落,又是几声悲切呜咽。
正在这个时候,王守财走了进来,高声禀报:“老太君,太太,请的李仵作已经到了,要让他现在进来吗?”
老太君眼皮微抬,道:“请进来吧。”
竟然请了仵作,真是令人意外。幸亏早早做了手脚,这道具钱花的值当。棠宁借着手帕掩面,不动声色打量走进来的李仵作。
只见李仵作穿着宽大的衣服,双排扣,竟是死人穿的寿衣。
他巴掌大的小脸上,拥拥挤挤长满了五官,初看喜气洋洋,看久了则觉得瘆得慌。
又是一个特殊NPC,列入重点观察对象。
棠宁垂下眼眸,又擦了两滴不存在的泪。与其说他是和死人打交道的仵作,倒不如说是黄皮子成了精。
李仵作走进房间,先是熟练地给老太君打了个千儿。
“请老太君安,”旋即,他转过头,呆愣愣地看着棠宁问,“这位是?”
老太君出声替棠宁回答:“府上新入门的主母。”
李仵作顿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促狭道:“请太太安,”似乎又觉得不妥,添了一句,“节哀。”
棠宁被他那怪异的表情弄得心头一毛。她记得这副本并不涉及灵异元素。
李仵作请完安,走到杜老爷的尸体旁站定。
“小的这就验看了。”他说着,掀开黄绫。
只见杜老爷的脖颈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似乎是从中折断,倒是死得不是那么痛苦。
屋子里的众人下意识瞥了一眼,皆不忍目睹。
李仵作俯身,检查尸体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摸索一会,掀开眼皮,拉扯舌头。
他甚至还凑近闻了闻,像是确认尸体是不是因为醉酒失足落井。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盖上了黄绫。
“回老太君,确实是摔死的。不过……”李仵作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死亡时间不是在昨晚。”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老太君眼拨动佛珠的手指倏然停住,眼皮都未抬:“怎么讲?”
“回老太君,尸体上除了有酒气外,还有腐烂的腥臭气。”李仵作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眼下虽是盛夏,尸身烂得快些,可仅仅一天一夜,绝不至于有这般明显的味儿。”
“你的意思是,伟琛不是死在昨晚吗?”
“正是此意!”
“王守财!”老太君声调陡然一厉。
“奴才在。”王守财浑身一颤,赶忙应声。
“昨天白天,你可见过老爷?”
王守财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露出精光,忙道:“我没见过。”
“其他人呢?”
“奴才这就去挨个盘问。”王守财作势向外跑去,被老太君拦了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棠宁。”老太君幽幽地看着棠宁说话,“你有什么想法吗?”
剧情既然已经彻底乱套,干脆把所有人都牵扯进来。闹大了,才方便她探查杜府隐藏在深处的秘密。
棠宁低眉顺目:“我不清楚。可以审一下下人。”
“既如此,那就审吧。”老太君语气平淡,像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王守财,颂莲,你们把府里所有人集合到正厅。”老太君在“所有人”三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奴婢领命。”
“奴才领命。”
杜嘉念赶到正厅时,里面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
她已经得知杜老爷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此刻面上没有显露出多少惊慌。
尸体是今日在后花园的枯井里由一个小丫鬟发现的,并不会牵扯到她。
不过,为什么棠宁为什么这么快就暴露了杜老爷已死的消息。费这么大的力气,做这么一遭,是想干什么呢?
杜嘉念垂眸掩去思绪,穿过人群,走到下首落座。抬眼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棠宁,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老太君坐在上首,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表情说不上是微笑还是悲伤,手里的紫檀佛珠一颗一颗拨动着,像是完全不为外界所干扰。
家丁丫鬟们屏息凝神,排成两排,垂首而立。王守财站在最前方,喊道:“把人带上来!”
发现杜老爷尸体的小丫鬟二喜被带到正厅中央。
“老太君饶命……不是奴婢。”二喜整个人被家丁桎梏着,动弹不得,只能哆哆嗦嗦解释道。
王守财问:“你早上经过的时候,有看见其他人吗?”
“没……没有。”
“昨晚后花园是何人当值。”
一个家丁脸色惨白,左右看了看,站出队列,说:“是小的。”
“有听到人呼救吗?”
家丁表情僵滞了一瞬,慌忙摇头:“没有,昨夜后花园里没有任何声响。”
王守财见得不到有用的信息,换了个问法:“有人昨天白天时见过老爷吗?”
正厅内一片寂静,气氛凝重。
老太君终于出声道:“那就是没人见过了。棠宁?”
棠宁转过头,泪眼婆娑,说:“我最后看见伟琛是在昨天快黄昏的时候。”
“有人能作证吗?”
“添福可以。”
侍立在棠宁身后,一直默不作声像雕塑一般的添福,此时站了出来。她躬了躬身,对着老太君说:“奴婢当时在场。”
……
一时间,调查杜老爷具体的死亡时间竟陷入了僵局。
杜老爷死了,死因成谜。但是无论是如何死的,人死了是真的,杜府笼罩在一片惊恐之中。
可是在这人心惶惶的表面下,却有着一份轻松和安定,棠宁偷偷松了口气,无论怎么讲,杜老爷的尸体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短短三日,杜府景象已是天翻地覆。昔日满目张扬的红绸喜字被尽数撤下,换上了惨淡飘摇的白幡,在夏日的热风里无力地晃动着。
杜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佛堂里倒是显得格外平静。
杜嘉念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福。僧尼坐在一旁,抄写经文。
看起来倒是岁月静好。
僧尼不像杜嘉念那样心静,她总觉得心里慌张不踏实,时不时偷瞄着杜嘉念,如此这般看了两三次后,就被杜嘉念抓了个正着。
杜嘉念说:“师父,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僧尼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道:“老爷走了,还走得那么蹊跷,像是有人来寻仇。”
试探,还是?
“寻仇?”杜嘉念装作不解的样子,乖巧地问,“父亲在琅琊镇可是声名远扬的大善人。”
闻言,僧尼摇着头笑了,笑声中有些凄凉。那都是杜府做给外人的假象。杜老爷死去的那口井,早不知道填了多少人命在里面。现在他死在里面,也算是罪有应得。
和杜府过去有关的人,除了自己和老太君都死干净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那件事。杜嘉念是个心善的好孩子,能嫁个好人家也算是为老太君和自己积德了。
僧尼光洁的头顶,六枚戒疤显眼异常。她开口:“小满,你有出过府吗?可知道外面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
“没有。”
“等你嫁出去就知道了。”
“父亲去世,按理我要守孝三年。”
僧尼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感叹:“早点嫁出去好啊。”
杜嘉念没有听清楚,正要出声询问,就听到了佛堂外面传来脚步声。
“哒、哒、哒……”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僧尼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棠宁走了进来。
棠宁走到杜嘉念身旁,停下脚步。
她蹲下身,平视杜嘉念,说:“你每天在这里礼佛?”
杜嘉念不回答,反问道:“母亲找我有事,派丫鬟传信就可以了,不用来到佛堂的。”
棠宁眼睛一亮,顺势坐在相邻的蒲团上,动作不雅,看样子是在挑衅对面的佛像。
“可这佛堂里供奉的不是佛,而是鬼。”
杜嘉念眉目平静,声音平稳,“母亲,何出此言?”
她没有听到回答,反而闻到了一股摄人心魄的幽香。
杜嘉念终于睁开了眼睛。
只见棠宁不知何时与她贴合的如此接近,柔软蜷曲的长发在她的肩头如瀑布般倾泻。
棠宁贴在杜嘉念的耳旁,声音轻到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听见。
“你不觉得,连这杜府都是鬼森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