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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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夏至已过，暑气渐起，不过短短几步路，杜嘉念额头上已经起了薄汗。
还未走到膳厅，她就闻到了那股辛辣酸爽的味道，继母的喜好和她本人一样，永远肆无忌惮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杜嘉念用手帕擦掉汗，提高警惕，确认没有不得体之处后步入室内。
室内的气温要远比室外低许多，只见膳厅四处的架子上，放满了冰块。小丫鬟们站在冰块旁，打着扇子向中央扇风。
杜府虽然不是什么清苦之家，但如此奢靡，黄莺还是头一次见。
黄莺心疼地看着杜嘉念鬓角的湿发，嘴角在不被人看见的地方向下撇了撇。
杜嘉念神色如常，似是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在意。她走上前去，屈膝行礼：“给母亲请安。”
半天没听前面人说话，她抬眼偷瞄过去，就见继母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一种强烈的欲望。
难道被发现了？
霎那间，浑身冷汗淋漓。被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裹挟，杜嘉念觉得自己几乎要呼吸不畅。
棠宁紧盯着杜嘉念，好半晌才展颜一笑，朗声道：“久闻不如一见，早就听人说杜府的大小姐是落入凡间的仙子，真的见了才知所言不假。你看我，都看痴了。”
欣赏的眼神和吞噬的欲望，杜嘉念还是能够分得清的。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棠宁也不管杜嘉念什么想法，起身从座位上站起，径直来到她的身前，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陪位上。“先吃饭吧，不知你口味如何，我就让厨娘多做了些。”
杜嘉念无奈只能乖巧地顺从，垂下眼眸怯生生地跟在棠宁身后。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棠宁知道自己身体的异状。
随着棠宁走过来，她才发现棠宁下身的旗袍，开衩开到了堪堪到大腿的附近。行走间，玉色肌肤在金线绣成孔雀纹中若隐若现。
在杜府长大的小古板哪里见过这些，不自在地移走视线，将目光放在了席面上。
除了两道看起来就辣口的热菜外，剩下的竟都是丫鬟们认为她所喜欢的汤汤水水。知道自己的喜好能够被对方轻易知悉，她心中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杜嘉念这下对棠宁的忌惮更是加重。如果她真的是一无所知的小白兔，怕是会被此人轻松的迷惑。毕竟刚进门的主母，竟然愿意花费心思去关心府里不受宠的小姐。
“多谢母亲。”杜嘉念糯糯地开口。
“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棠宁不知道杜嘉念在想什么，她正为自己的贴心细致感到得意。
她虽然以前没怎么攻略过NPC，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攻略NPC，不外乎是送礼送到心窝，倾听痛苦往事，许下美好诺言三件套。
再说了刨除掉杜嘉念金色NPC的重要性，她只看着那张观音面，也愿意和她多亲近些。
是的，观音面。
明明杜嘉念长得和画像上的观音一点也不同，但棠宁就是觉得，只要在她眉心点上一颗红痣，她就会回到天上去。
杜嘉念看了棠宁一眼，拘谨地回答：“还是要谢的。父子有亲，长幼有序，您是杜府的主母，是我的母亲。”
“你我年岁相差四岁，性情相近，私下里，可以不用如此多礼拘谨，喊我姐姐就行。”棠宁突然想起身份卡上写自己曾留洋读书，这下可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而且我可接受不了自己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大的女儿，与其做母女，我们不如做姐妹如何？”
看着棠宁生动鲜活的表情，杜嘉念瞪大了眼，又惊又惧，余光扫过侍立在一旁的丫鬟，一时没敢回话。
伦理压在她的脊梁上，她早就和腐朽的杜府融为一体。她虽然想的是借助棠宁离开杜府，但还是为她大胆的妄言吓了一跳。
还是不要做姐妹了吧，毕竟如果她有个姐姐的话，她就被填了井。
棠宁见杜嘉念的表情怪异，顿时明白了什么，以为她是在人多的地方不自在。她挥手遣退丫鬟：“你们都下去吧。”
黄莺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主母的命令。大小姐背上有伤，她要服侍她。
棠宁出格的举动，本就让杜嘉念一颗心悬在喉口，又见黄莺倔强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危险临近的模样，她不由得出声催促道：“你也下去吧。”
“小姐……”
“只是吃饭，我可以的。”
随着下人的离开，膳厅内陷入了寂静。
棠宁用公筷夹起几片莴笋，放在杜嘉念面前的骨碟上。“尝尝好不好吃。”
杜嘉念看着那清淡无味的笋片，胃里一阵翻涌。“好吃。”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用筷子夹起一小片，放入口中。她心里警惕着棠宁等下的发难，即使再好吃的饭菜，嘴里都是苦涩的，更何况自己并不爱吃那些菜。
偌大的杜府，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究竟喜欢吃什么。
“真的吗？”
“真的。”杜嘉念又吃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回答。苦夏时，她本就吃不下什么东西，现在又是在这种高压的状态，她更觉得食不下咽，味同嚼蜡。
棠宁看着杜嘉念勉强的动作，忍不住大笑道：“吃不下就别吃了，我又不是什么严厉的人。”
杜嘉念摇头道：“祖母说，浪费食物不好。”
“所以你不是喜欢吃这些菜，而是不想浪费所以才吃干净吗？”棠宁从杜嘉念的回答中，敏锐地察觉了她本身的喜好可能并不是这些汤汤水水。
只从下人处探听到的消息，可能并不准确。因为身处深宅内院的大小姐会爱吃田间地头的家常便饭，更大的可能是她只能吃到这些食物。
杜嘉念摇头不回话。她在等棠宁主动询问自己。
“怎么不说话？”
“母亲，您说笑了。”杜嘉念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那尝尝这个，看看能吃得惯吗？”棠宁夹了水煮肉片，仔细撇掉上面的辣椒粒，递给杜嘉念。
“好辣。”杜嘉念的脸一瞬间染上了艳色，就连眼尾都是红通通的。
棠宁筷子不停，歪头看着杜嘉念水汪汪的眼睛，突然问道：“你父亲说你爱读书，是真的吗？”
父亲？她突然提到杜老爷干什么？
杜嘉念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回答：“还好。”
“读过什么书？”
“只读过《女训》《女则》和一些佛经。”
“都是些很老的书啊，”棠宁爱吃辣，但不能吃辣，吃得满头大汗，说话时也带着喘气，“只读这些书可不行。明日我送你一些学堂的新课本，里面有些课文写得可比那些旧东西强多了。”
杜嘉念当然知道外面学堂会教什么。她也曾求过老太君放自己去读书，可得到的结果就是在佛堂跪了一夜。
老太君守旧，杜府也在老太君的主持下保持着旧制。任由外面天翻地覆，杜府的大门永远紧锁着。
“父亲不让。”杜嘉念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杜老爷身上。
“他啊，若他是什么传统的人，也不会连娶七任妻子。你可不要被他的老实模样骗了。”
“母亲不介意吗？”
“介意又如何呢？生活还是要过在当下的。总是计较过去会让人变得痛苦。”
棠宁提起杜老爷的语气和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就像是两人感情极佳，蜜里调油一般。
可洞房花烛夜的惨状被杜嘉念牢牢记在了心底。她不相信棠宁说的任何一句话。
就算现在她亲眼看见杜老爷好生生地出现了，也会认为是棠宁施展了妖法，让人死而复生。
棠宁没有吃多少，而是用公筷乐此不疲地给杜嘉念夹菜，直到她前面的骨碟上的菜码被堆成了小山才停止。
她托腮看着杜嘉念小口小口地吃饭，忍不住出声感慨：“好乖。”
杜嘉念听到了，吃饭时的动作变得更加局促。
午膳用完，八仙桌上的饭只有两道辣菜被吃了干净。
杜嘉念起身准备告退。
棠宁却突然出声道：“嘉念，我想和你当朋友。”
杜嘉念抬眼看向棠宁，嘴角挂着最佳的弧度，慢慢问道：“母亲为什么这样说？”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棠宁，内心平静无波。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自己和杀人罪犯成为朋友。
巨大的荒诞感让她几乎要怀疑那晚是自己误会了她。
那浓重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是一场虚假的幻梦。
“因为我想和你成为朋友，而不是你的小妈。”棠宁向前一步，自然而然地再次握住杜嘉念的手，说，“当然，如果在外人面前，你我还可以以母女相称，但在内，我们是朋友，可以吗？”
“如果母亲一定要这样做的话，可以。”
杜嘉念把手抽走，不再看棠宁，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一声调笑从身后响起：“对了，我叫棠宁。”
棠宁还沉浸在友好交流的自我感觉中，心满意足地点头。她看着杜嘉念略显仓促却依旧维持着仪态的背影，若有所思，“啧，还是太拘谨了。慢慢来，水滴石穿。”
“小姐……”候在走廊的黄莺见杜嘉念吃完饭后，唇色都红润了些，心中大喜，立马跟上去，“回去吗？”她问完，才看见棠宁的身影隐在膳厅的珠帘后。然后她在杜嘉念看不见的地方，恶狠狠瞪了一眼，好像新主母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
“嗯。”
离开了那间辛辣，冰冷的膳厅，杜嘉念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松动了几分。
她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