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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林淮隐最近看裴砚,是越来越不顺眼了。那感觉就像喉咙里卡了根细小的鱼刺,不致命,但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和难以忽视的异物感。这种不顺眼在上次泳池馆那场无声的交锋后,更是直接升级成了浓稠的敌意和一种被冒犯的强烈警惕。
      泳池那次,裴砚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下,暗藏的冰冷威胁,让他第一次在裴砚面前感到了被掣肘的憋闷。那感觉糟透了,像被一个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虫子反咬了一口,还带着毒。
      这种憋闷和警惕,在回想起上周三那个失控的下午时,更是发酵成了近乎实质的寒意。
      上周三,他轻描淡写地告诉沈瓷,自己去开学生会例会了。阳光透过教室的百叶窗,在沈瓷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对方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并未深究。林淮隐当时甚至有点隐秘的得意,觉得沈瓷对他的信任一如既往。
      然而,那天下午他根本不在学生会。他去了学校最偏僻、堆放废旧体育器材的地下室。几个平时跟着他混、看着还算机灵的小弟,此刻正鼻青脸肿地蜷缩在布满灰尘的垫子上,瑟瑟发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重的恐惧。
      原因很简单。他林淮隐交代下去的任务,这帮废物不仅搞砸了,还胆敢越界。
      他原本的计划堪称完美,让这几个家伙找个由头,把沈瓷哄去那家新开的、背景有点复杂的酒吧。灌醉他,制造点混乱的场面,拍下点沈家少爷私生活混乱的证据。照片或视频在手,沈瓷那点小骄傲、小脾气,不就更好拿捏了吗,他林淮隐喜欢看沈瓷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昂着头,但也需要确保这只孔雀的羽毛,最终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可结果呢,沈瓷是被灌醉了,烂醉如泥。但沈瓷可以拿来做把柄的证据,一张都没拍到,据这几个废物哭嚎着交代,沈瓷醉倒后就缩在卡座角落,像只无害的小动物,除了嘟嘟囔囔说些谁也听不懂的梦话,半点出格的事都没干,更让林淮隐瞬间暴怒、理智崩断的是,这几个狗东西,居然趁着沈瓷毫无反抗之力,对他动手动脚。
      他记得自己冲进酒吧包厢时看到的画面,沈瓷蜷在宽大的沙发里,脸颊酡红,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校服衬衫的领口被扯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脆弱的锁骨。而那几个他派去的蠢货,正嬉皮笑脸地围在旁边,其中一人甚至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沈瓷的脸颊。
      那一刻,林淮隐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了。
      什么计划,什么把柄,全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那是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原始的暴怒,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如此失控过。后来在那间昏暗、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器材室里,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那几个胆敢染指沈瓷的废物身上。惨叫声、骨头与皮肉撞击的闷响、求饶的哭嚎混杂在一起,直到那几个人再也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像破麻袋一样瘫软在地,他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事后,他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把事情强行压了下去林家不缺这点钱。重要的是,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尤其是不能让沈瓷知道。

      原因有二,其一,他不想让沈瓷看到自己如此暴戾、失控的一面。他习惯了在沈瓷面前扮演那个有点痞气、有点坏,但关键时刻还算靠得住的林淮隐。那个会逗他、哄他、甚至欺负他,但绝不会真正伤害他的林淮隐。器材室里的那个他,是失控的野兽,是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黑暗面。他不敢想象沈瓷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恐惧还是彻底的疏远,任何一种可能都让他心头发紧。其二,也是最致命的一点。那几个废物在求饶时,为了活命,涕泪横流地把他在背后算计沈瓷的事情,像倒豆子一样抖了个一清二楚,从最初的接近、捧他当老大的别有用心,到这次酒吧事件的精心策划,全说了,虽然当时器材室里只有他们几个,但林淮隐事后才惊悚地想起,那间器材室,是有监控的。
      以前,他不在乎。以前,沈瓷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有点意思、可以用来打发无聊时光的小玩意儿。哄着他、捧着他,看着他仗着自己的势耀武扬威、得意洋洋的样子,确实挺有趣。林家与沈家实力相当,他林淮隐堂堂林家的少爷,认沈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当老大,在外人看来或许可笑,但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随心所欲的角色扮演游戏,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林淮隐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看着沈瓷每天像只骄傲又漂亮的小猫,昂着下巴,用那双清澈又带着点小狡黠的眼睛睥睨众生,仗着他的势作威作福,他竟觉得越来越顺眼,甚至有点可爱,那种想把他捧得更高、让他更耀眼、更肆无忌惮的念头,竟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心。
      所以,在意识到监控可能录下了一切后,他第一时间利用利用家里的资源黑掉了那段时间的监控记录。他不能让任何可能破坏他和沈瓷现在这种关系的证据存在。
      然而,裴砚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疑问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林淮隐的心头,日夜啃噬。器材室那天,裴砚根本不可能在场,他是怎么知道那些细节的,是那几个废物出院后走漏了风声,还是裴砚有自己都不知道的信息渠道。
      一想到在泳池边,裴砚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他,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说出那些足以让沈瓷与他彻底决裂的秘密时,林淮隐就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骨升起。他当时竟然被威胁住了,被那个他曾经视为书呆子、蝼蚁的裴砚。
      这个认知让林淮隐的挫败感和杀意同时飙升。裴砚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他之前看走眼了,这哪里是什么只会死读书的呆子,分明是一条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林淮隐绝不允许身边存在这样一个隐患,更不允许这种可能破坏他和沈瓷关系的人存在。他阴沉着脸,开始暗中布局。不动声色地吩咐几个信得过的小弟,在学校偏僻的角落、放学后无人的路段,去堵裴砚,给他点教训,最好能逼问出他是怎么知道器材室事情的。
      然而,结果却让他更加窝火。派出去的人,要么是跟丢了,要么是莫名其妙地被裴砚恰好避开,甚至有一次,派去的人自己反而吃了点小亏。裴砚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总能在他布下的网落下之前溜走。几次下来,非但没伤到裴砚分毫,反而让林淮隐感觉自己像个被戏耍的傻子,胸中的邪火越烧越旺,却又无处发泄。
      更让林淮隐感到一种微妙失控感的是,自从他暗中针对裴砚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瓷和裴砚的交集,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以前,是他刻意引导沈瓷去关注裴砚,用各种言语暗示裴砚的讨厌、装模作样,激起沈瓷那种小霸王的征服欲和恶趣味,让沈瓷主动去找裴砚的麻烦。看着沈瓷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去欺负那个沉默寡言的转学生,曾是他无聊校园生活的乐趣之一。
      可现在,他没有再刻意引导,甚至因为自己私下堵人,裴砚似乎在刻意避开沈瓷。但沈瓷的视线,却还是频频地投向裴砚的方向,下课铃声一响,沈瓷的目光总会下意识地扫向裴砚的座位。如果座位是空的,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就会掠过一丝连沈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这种发现让林淮隐极其不爽。就好像自己精心饲养的猫咪,开始对笼子外的野鸟产生了兴趣,哪怕那野鸟看起来灰扑扑、毫无吸引力。
      沈瓷现在确实有点郁闷。他的日常任务欺负裴砚,最近变得异常艰难。裴砚简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下课铃一响,人就不见了,动作快得离谱。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他才能在教学楼门口或者校外的某个必经路口,偶遇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的裴砚,抓紧那几分钟完成一下任务,或是言语嘲讽几句,或是象征性地推搡一下。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沈瓷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又一次习惯性地飘向裴砚的座位,又空了。
      他皱了皱眉,心里的任务清单在无声尖叫,今日份的欺负裴砚还没完成呢。
      他站起身,走到裴砚的同桌,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内向的男生面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喂,看见裴砚了吗?他跑哪去了?”
      眼镜同桌被沈瓷主动搭话惊得脸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瓷、瓷哥,班长他一下课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看着沈瓷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眼镜同桌心里一急,生怕失去这个和瓷哥说话的机会,连忙掏出手机,“瓷哥你等等,我、我帮你问问。”
      他手指飞快地在学校匿名论坛里发帖询问,很快就有回复跳出来。眼镜男眼睛一亮,献宝似的把手机举到沈瓷面前:“瓷哥,有人说好像看见班长往思静湖那边去了。”
      “思静湖?” 沈瓷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拍了拍眼镜同桌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爽朗,“谢了啊。” 话音未落,他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教室,朝着校园深处那片静谧的人工湖跑去。阳光落在他奔跑的背影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眼镜同桌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受着肩膀上被沈瓷拍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微妙的触感和温度。他脸上泛着红晕,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勋章,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瓷哥居然拍我肩膀了,衣服都香了。” 随即,一股更强烈的嫉妒涌了上来,几乎要淹没他,“班长,裴砚他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能让瓷哥这么惦记?我也想……”

      思静湖位于学校最僻静的角落,四周绿树环绕,湖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确实是个躲清静的好地方。沈瓷绕了大半个校园,跑得微微气喘,才在湖边一棵垂柳下发现了裴砚的身影。
      裴砚背对着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初夏的风带着湖水的湿气,轻轻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他腿上摊开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看起来像是在安静地阅读。阳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背影,带着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和孤寂。
      沈瓷放轻了脚步,像只准备捕猎的小猫,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目标很明确,裴砚腿上的本子,按照他惯用的欺负套路,抢走对方珍视的东西,看着对方着急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是他觉得最有意思的环节。
      他瞅准时机,猛地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将裴砚腿上的本子抽了出来,然后得意洋洋地后退两步,作势就要将本子扔进水里,他扬起下巴,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灿烂笑容,等着看裴砚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抢夺。
      然而,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裴砚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他没有站起来,甚至没有明显的动作。他的眼神,透过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精准地落在了沈瓷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疲惫。像一潭冻结的死水,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沉重的寒意,无声地穿透了空气,沉沉地压在沈瓷的心头。
      沈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举着书的手停在半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歪了歪头,他仔细打量着裴砚。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以前他欺负裴砚,裴砚虽然也总是面无表情,沉默以对,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是暖的,是软的。可现在,沈瓷敏锐地感觉到,裴砚像是被坚冰包裹了起来,周身散发着冷气。
      裴砚确实很疲惫。这种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林淮隐的针对,像一张无形的、带着倒刺的网,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作为学生会会长,林淮隐想给他使绊子太容易了。作业被恶意弄丢、值日被安排在最脏最累的时间段、甚至在食堂打饭都会被“不小心”泼上汤汁,这些琐碎的、上不得台面的刁难,像细密的针,扎得他烦不胜烦。
      但这些,裴砚都能忍。真正让他感到心寒和疲惫的,是那些在阴暗角落里滋生的流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里开始有风声,说最近针对他裴砚的这些意,幕后指使者其实是沈瓷。
      这个流言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裴砚的心里。沈瓷之前的欺负,虽然也让他难堪,但更像是一种幼稚的、带着恶作剧性质的挑衅。推搡几下,撕掉几页作业,说几句难听的话,程度有限,甚至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别扭的互动感。但林淮隐授意的这些,是下黑手,是带着恶意的算计。
      更让裴砚心头发冷的是,这段时间,沈瓷本人确实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出现在他面前欺负他了。这种疏远,结合那些恶毒的流言,在裴砚看来,几乎成了一种佐证。他以为是沈瓷觉得他无趣了,玩腻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所以换了更狠、更隐蔽的方式来处理他,这种被利用、被抛弃、甚至被暗中捅刀的感觉,让裴砚第一次对沈瓷感到了真切的失望和一种深沉的疲惫。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漂亮张扬、仿佛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只觉得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他不想再配合沈瓷的游戏了,连最基本的情绪反应都懒得给。
      沈瓷被裴砚那冰冷又疲惫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也有些莫名的烦躁。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他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自己抢来的那本书上。是一本数学练习册,翻开的页面上,是裴砚工整清晰、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沈瓷认得出来,这是后天要交的作业。
      不管了,完成今天的任务比较重要,沈瓷不再犹豫,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那写满答案的纸页,刺啦一声,干脆利落地将其撕了下来,那声音在静谧的湖边显得格外刺耳。
      裴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眼神更冷了,唇线抿得更直,但依旧没有出声。
      沈瓷将那页写满心血的作业纸在手里随意地揉搓成一团,然后手臂一扬,带着点发泄似的力道,精准地将纸团砸在了裴砚的胸口,纸团撞在裴砚的校服上,又弹落在地,滚了两圈,沾上了尘土。
      做完这一切,沈瓷没有像往常那样丢下几句刻薄的嘲讽,只是深深地、又带着点困惑地看了裴砚一眼,仿佛想从他冰冷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离开了湖边。背影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落荒而逃的仓促。
      而在思静湖另一侧,浓密的紫藤花架后方,林淮隐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阴影。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背脊挺直,眼神却阴鸷得可怕。他清楚地看到了湖边发生的一切:沈瓷像只轻盈的蝴蝶扑向裴砚,抢书,撕作业,砸纸团,两人之间那种无声的、带着强烈张力的互动,在夕阳洒落的湖光背景下,构成了一幅极其刺眼的画面。
      什么欺负?在林淮隐看来,这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互动,尤其是沈瓷最后那个眼神,那里面没有得意,反而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犹豫和探究,还有裴砚那该死的、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也裂开了一丝缝隙,流露出一种让林淮隐极其不爽的复杂情绪。
      一股无名火在林淮隐胸腔里猛烈地燃烧起来。这两个人在湖边对峙的样子,和谐得格外的碍眼,让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裴砚那张故作清高的脸按进湖水里。
      沈瓷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心里乱糟糟的。裴砚那个状态太不对劲了。不仅仅是冰冷和疲惫,他刚才靠近时,似乎还瞥到裴砚的嘴角,好像有点不对劲,虽然光线不太好,但那一抹隐隐的青色,怎么看都像是被人打过留下的淤痕。
      这个念头像颗小石子,投入沈瓷的心湖,激起了涟漪。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起,像解放的号角。沈瓷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林淮隐那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而是找了个借口溜开。他远远地缀在独自一人走出校门的裴砚身后,像个小侦探,开始了他的跟踪行动。
      裴砚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步履匆匆,很快离开了学校所在的繁华街区,拐进了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旧城区巷子。这里的景象与光鲜亮丽的校园、高档住宅区截然不同。低矮、破败的居民楼外墙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狭窄的巷道上方挂满了晾晒的衣物,像万国旗,滴着水。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垃圾和某种陈旧物事混合的复杂气味。路面坑洼不平,积着不知名的污水,墙角堆放着废弃的家具和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霉斑。光线被密集的违章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即使在白天,巷子深处也显得昏暗不明。
      沈瓷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新奇又带着点紧张地打量着这个他从未涉足过的世界。他穿着昂贵的限量版球鞋,每一步都踩在湿滑油腻的地面上,感觉浑身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格格不入。跟了几个弯,在一个岔路口,前面裴砚的身影一闪,突然不见了。
      “跟丢了?” 沈瓷懊恼地跺了跺脚,站在陌生的巷口,看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破败景象,有点茫然。他叹了口气,既然跟丢了,那就慢慢找找看吧,反正时间还早。
      沈瓷转悠了几圈都没找到,已经耽误了好一会时间,就在他犹豫是继续找还是回家时,旁边一条更狭窄、更阴暗的死胡同里,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污言秽语的叫骂。
      沈瓷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昏暗的巷子里,裴砚被七八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混混围在中间。那些人手里都握着明晃晃的、显然是管制刀具的家伙,为首的一个黄毛,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地笑着:“小子,哥几个蹲你好几天了,识相点,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就当给哥几个的辛苦费了,不然……” 他掂了掂手里的弹簧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裴砚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校服外套的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额角似乎有血迹渗出。他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刀,虽然处于绝对劣势,却没有丝毫畏惧,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依然不肯低头的孤狼。他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显然准备硬抗。1对8,还拿着刀,这根本不是打架,是要命。
      沈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这小身板,冲进去绝对是送人头,怎么办?剧情前期裴砚就要吃这种苦头吗,他急得手心冒汗,脑子飞速运转。报警,等警察来黄花菜都凉了。忽然,他眼睛一亮,有了,他想起了自己手机里存着的一个特殊音效包,那是他以前恶作剧用的。
      他飞快地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同时深吸一口气,朝着巷子里用尽力气模仿着威严的吼声,虽然效果有点打折扣,但在混乱中足够唬人:“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与此同时,他猛地按下了播放键。
      尖锐、逼真的警笛声瞬间划破了旧城区的沉闷空气,突兀而极具威慑力地从巷口方向传来,那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被放大了数倍,带着一种官方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操,条子。”
      “快跑。”
      “妈的,怎么这么快。”
      那群混混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油条,一听这动静,哪里还顾得上抢钱砍人,对警察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们像受惊的老鼠,连滚带爬地朝着巷子的另一端,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耳的警笛回音。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裴砚粗重的喘息声。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脱力般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他捂着肋下,眉头紧锁,显然刚才的打斗中挨了几下狠的。他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等待着预料中的警察进来询问。
      然而,脚步声从巷口传来,越来越近。出现在逆光中的身影,却让裴砚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
      是沈瓷。
      那个穿着干净昂贵校服、与这肮脏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年,正一步步朝他走来。光线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也清晰地映照出裴砚此刻的狼狈,被撕烂的校服外套,沾满灰尘和污渍的裤子,额角和嘴角的淤青与血迹,还有那双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裴砚。他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想蜷缩进墙角的阴影里,不让沈瓷看到自己如此不堪、如此低微的一面,可是,这狭窄的死胡同,无处可藏。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像等待审判的囚徒,看着沈瓷一步步靠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的狼狈。
      “你……” 裴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置信,“报警了?” 他无法理解沈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无法理解那及时的警笛。
      沈瓷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裴砚的样子,眉头微微蹙起。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那个警笛音效的界面,解释道:“警察哪有这么快。是我放的警车音效。刚才那声吼……”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是我模仿的。不过外面确实有我家的司机陈叔在等着,我让他配合着在外面喊了两嗓子吓唬人的。”

      听完沈瓷的解释,裴砚沉默了。一股更深的、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云泥之别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裴砚心头。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沈瓷的眼睛,怕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到狼狈的如一条狗的自己。
      沈瓷正陷入一种激烈的内心风暴。眼前战损版的裴砚,打破了他一贯清冷孤高、生人勿近的刻板印象。
      凌乱的碎发被汗水和血渍黏在额角,反而削弱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冷硬感。嘴角和额角的淤青非但没有折损他的容貌,反而像精美的瓷器上添了几道裂痕,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美感。那紧抿的、失去了血色的薄唇,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有那双即使垂着也依然锐利、此刻却因脱力而显得有些迷茫的眼睛,这一切,构成了一种极其矛盾又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与此同时,一个更重要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与眼前裴砚战损的模样交织在一起,任务二:包养裴砚。
      这个原本只是系统硬性要求、需要寻找合适时机完成的任务,此刻在沈瓷眼中,突然有了无比清晰和迫切的理由。
      包养他,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护住他,今天如果不是他碰巧跟着,后果不堪设想。以他沈瓷现在欺负裴砚的人设,如果突然毫无理由地保护裴砚,那绝对OOC到系统都要报警了。
      但如果是包养关系,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他沈瓷看上的小玩意儿,就算要欺负,也只能他自己来,别人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行,这完全符合他骄纵任性小霸王的人设逻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裴砚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既能完成任务,又能保住裴砚的小命,简直是一举两得。
      一个计划在沈瓷心中迅速成型,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他看着靠墙喘息、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裴砚,眼神变得异常明亮,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的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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