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我缠定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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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医院大门，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也许是失血过多，也许是身旁站着信赖的人，蓝调安静的傍晚，突然冒出一句呢喃的细语，“好冷。”
两人都愣了下，但临情率先轻笑一声，“没办法了，你站过来，能挡点是点。”边说边更换着两人的站位，迈步走去了风吹来的方向。
此刻的临情，身上只穿着件黑色的T恤衫。至于那件全是血的校服，被装在从医院门口发传单的人那薅来的袋子里，袋子上面还印着医院的广告。夜风把少年人的身形勾勒出来，也吹动着他的发丝。
两个人离得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远在颜阳有几刻被风吹着，只觉得寒意逼人，想要再更靠近面前人，汲取一些暖意，又觉得不行——他们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近又近在，对方乌黑清亮眸子里，全是自己的倒影。并且，自己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真的没那么熟吗？
他想试试。
于是倒映在临情瞳孔中的人徒然变大了，两个人本就手贴着手站在一起，现在更是已然有些……近的不能再近。
临情有些惊讶，但他没躲。对方高着自己半个头，但此刻却微微俯身向下——
他看着颜阳因为受伤而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不断又小心地靠近，随后肩膀上便多出了些重量，视野里只留存对方乌黑的发。
一阵温热的吐息先是由脖子出裸露的皮肤所感受，最终，吐息停留在自己耳侧，“……谢谢。”
…好痒。
明明今天挺冷的，他却觉得有股热流以耳廓为起点向周身弥漫起来。
临情没说话，他只是顿了顿，在对方重新站立后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将颜阳小心地安置在后座，自己打开另一侧的车门也坐了进去，报出了自家地址后。车子启动，窗外的街灯飞速掠过，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再次蔓延，带着平静的暖意。
颜阳靠在椅背上，身体的疲惫和药效带来的轻微困倦感一同袭来。他侧过头，目光落在身边临情的侧脸上。
临情正看着窗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路灯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唇。他似乎也在想什么，眉头微微蹙着。
【系统，如果我今天没去找他……不，算了。我不想知道】
【……反正我来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昏沉下来，车窗从透着外面的景逐渐转变为映着里面的景。
所以他能从很轻松地在车窗上看到对方投过来的视线——颜阳在看他。
很巧，临情其实也是在看颜阳。
他看着对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滑落到自己的手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久前曾捏过对方的脸，两次。此刻正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手背上还残留着几点暗红的、没完全擦干净的血渍。
——那是他的血
……
——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认知让颜阳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临情手背上那点血渍时，又猛地顿住，快速缩了回去。
临情将一切收入眼底，于是也在他缩手的瞬间转过了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颜阳未来得及收回的、带着慌乱和无措的眼神，以及那只僵在半空的手。
“怎么？”临情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
颜阳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盯着自己膝盖上缠绕着新绷带的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什么。你手……脏了。”
临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那几点暗红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他沉默了几秒，然后——
他抬起那只沾着血渍的手，没有去擦，反而伸到了颜阳面前。手指修长，灯光下，那几点暗红像无声的印记。
“嗯，”临情看着颜阳骤然瞪大的眼睛，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恶劣的坦率，“你的血，弄脏的。”
于是颜阳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他想躲开那目光，却像是被那只手摄住般挪不开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临情看着他慌乱闪躲、脸颊泛红的模样，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收回手，反而更近地递了递，又在快碰到对方脸后放了下去。现在，他的指尖几乎可以碰到颜阳放在膝盖上的那只缠满绷带的手。
“疼吗？”他问，声音低沉，目光落在颜阳那只伤痕累累的手上。
“……还好。”颜阳几乎是屏着呼吸回答，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沾着他血迹的手吸引着。
“下次，”临情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目光却依旧锁在颜阳脸上，“再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就把你绑在我家，哪也别想去。”
这句威胁听起来毫无威慑力，甚至带着点荒谬的霸道。但颜阳却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飞快地低下头，含糊“嗯”了一声。
临情似乎满意了，终于收回了那只手，重新看向窗外。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但空气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无形的、带着暖意和微妙张力的丝线，在两人之间悄然缠绕、收紧。
出租车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临情付了车钱，将颜阳带回了家。
……
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水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已经被公寓里熟悉的、属于临情的干净气息冲淡了许多。颜阳被安置在沙发上，背后垫着柔软的靠枕，身上盖着那条熟悉的薄毯。
近乎黑暗的环境给他带来一些恍惚。
肋间重新包扎过的伤口隐隐作痛，手上的绷带也提醒着他白天的失控。
此时此刻的气氛不太对劲，所以他低着头，没去看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的临情。
而此时的临情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起身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又翻出一小袋牛奶糖——颜阳之前表现出过喜欢吃甜的。他走回来，将一杯水放在颜阳面前的茶几上，牛奶糖则轻轻放在他手边。
“吃颗糖？”临情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日常的温和，仿佛今天所发生的那些惊心动魄和此刻两人间凝重的气氛都不存在。
颜阳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没动。他预感到风暴要来了，但临情的平静让他更加心慌。
临情也不催促，自己拿起另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靠回沙发里，目光落在颜阳低垂的发顶上。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线笼罩着两人，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气氛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颜阳。”临情开口了，声音依旧不高，像在聊天气，“看着我。”
他惯用这种命令的口吻，但颜阳确实没法拒绝。
于是颜阳挣扎几秒，终于慢慢抬起头。灯光下，他脸色苍白，眼睫低垂，嘴唇紧抿，带着一种等待审判的脆弱和不安。
这样古怪的氛围从到家时临情的一句，“你休息着，过会我有问题问你。”开始弥漫。而他的心情也是那时起变得不安起来。
但当他撞进临情的目光时，却愣住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质问或者冰冷的审视。只有平静，还有一丝……近乎好奇的探究？就像他第一次在图书馆发现颜阳画机车设计图时的眼神。
“疼得厉害吗？”临情没问别的，先问了伤势。他甚至微微倾身，指尖虚虚点了点颜阳肋间的位置。
“……还好。”
临情点点头，视线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上：“那，能跟我说说吗？”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在巷子里，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之前要忍着？在汽修厂，在我面前……为什么要装？”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戳在颜阳试图掩盖的真相上。但临情的态度太平和了，平和得让颜阳那些准备好的防御和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预想的狂风暴雨没有来，只余一种温柔的、却更加难以抗拒的穿透力……反而令他更不知所措。
颜阳放在毯子下的手蜷缩起来。他看着临情那双平静的眼睛，心里那堵厚厚的、名为“伪装”和“保护”的墙，在对方这种近乎纵容的注视下，开始无声地崩塌。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躲不过，既然已经被看穿，既然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走。
那就一起沉沦吧。
如果他没被真相吓跑的话。
“因为……不值得。”颜阳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自厌的麻木，“反抗一次，打伤一个人，我妈的窗户就会被砸一次，家门口会被泼一次脏东西……讨厌我的人很多，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安分’。”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医药费，误工费，安抚我妈……太麻烦了。挨几下打，忍忍就过去了。反正……也习惯了。”他最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
临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至于在你面前……”颜阳的目光终于敢真正对上临情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脆弱，反而涌动起一种复杂而危险的情绪——是破釜沉舟的坦率，是长久压抑后终于找到出口的偏执，“……是装的。”
他顿了顿，看着临情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心一横，继续说道：
“第一次在巷子，旧伤疼是真的，但没疼到不能动，再挨两下我也要还手了……但那个时候你来了，我看到你了……鬼使神差就想看看，那个活得那么干净、那么好的你，会不会对我这种人伸出手。”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眼神却紧紧锁住临情，“你果然来了……还把我带回了家。”
“那感觉……”颜阳的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锐利和……灼热，“……太好了。好到我不想放手。”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不停顿地快速吐字，“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活在烂泥里，满身是伤，还会打架，会算计。我怕你看到真实的我，会像其他人一样躲得远远的。所以……我只能装得更可怜，更无助，像个离不开你的，废物……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看着我，才会……留我在身边。”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沙哑：
“我躲了你八年……像老鼠一样，只敢在暗处看着你发光，很恶心对吧。我对你的背影很熟悉，熟悉到匆匆一瞥就能认出是你。我以为我能忍住的……可你偏偏要闯进来，偏偏要把我拉出来……”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滚着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既然你看到了，知道了，还不走……”
颜阳的身体微微前倾，受伤的手也无意识地抓紧了毯子，眼神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侵略性和占有欲，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临情，你就别想再甩开我了。我这人……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烂也好，脏也好，狠也好……你沾上了，就一起烂在这里吧。” 他扯开一个近乎挑衅的笑，带着偏执的疯狂，“我缠定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我缠定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