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愚乐水

5、第 5 章

　　沈怡和林陆的家位于临川城西的梧桐苑，一个低楼层、低密度的老小区。这里离青岚山森林公园不远，开车大概十分钟就能到，虽然没有市中心那么方便，但胜在环境宁静、空气清新。

　　作为一楼的住户，他们家还有一个额外优势——书房窗前就是一片空地，只要邻居不举报，一楼的住户大多把这块空地用栅栏圈住，打造成私人小院。显然沈怡和林陆也没有浪费这片空间，院子虽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花卷的玩具散落在各处，靠墙的狗窝上还挂着一块定制门牌，上面画着憨态可掬的花卷，这里像是专门为小狗打造的户外乐园。

　　宋星星曾经也希望自己能有这样一个独立小院，但是高层住宅的一楼小院遭遇素质不良的邻居高空抛物的风险太高——再加上宋星星没钱——她不得不作罢。

　　为了出入方便，沈怡和林陆在小院这一侧又单独开了一道入户门，一进门，宋星星就知道这家主人不简单——玄关隔断被改装成一个透明陈列柜，柜中摆放的都是林陆过去获得的各种荣誉。柜顶的灯光显然也经过精心设计，以确保来访者能清楚地看到该房屋主人优秀的每一面——从电视制作领域的奖项、平台先进工作者，到合作地方文旅的宣传大使名牌、半程马拉松完赛奖牌、急救培训证书……可谓应有尽有。宋星星甚至觉得只要自己再看得仔细一点，说不定就能找到林陆小学时期扫厕所赢来的流动红旗。

　　全面，还是太全面了。

　　看着满柜的“荣誉”，宋星星小声问身旁的人：“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要跟宋老师实习。”周景然同样压低了声音。

　　刚才沈怡载宋星星回家，周景然生怕被落下，第一时间打开车门，直接跟花卷一起挤进后排。宋星星嫌狗臭，自己坐上副驾，只回头瞥了周景然一眼，碍于有“客户”在，她没当场把人轰下去。

　　“刚才我只是请你帮个忙，可没答应带你实习，”宋星星冷淡道，“就算要带，那也是上班的事儿，而现在我在干私活。”
　　“干私活才能跟老师学到更多东西。”周景然坚定不移。

　　“干私活没有实习工资。”

　　周景然没接这话，反而表情郑重、眼神炽热，甚至带着几分“悲壮”。她深吸一口气，义正严辞道：“在新闻的道路上，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探索真相，但这条路并不总是平坦的。每一段采访、每一次推开未知的门，都可能遭遇冷漠、甚至危险。但正因为这些艰难，才让我们更加明白：记者的职责不仅仅是传递信息，更是要为那些被忽视的真相发出声音。所以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始终坚信——追求真相的脚步，不会停下。”

　　虽然受场合所限，周景然认为自己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品，但她情绪到位、气势拉满，甚至感觉马上就要憋不住眼眶里的热泪。
　　而这个画面在宋星星看来实在是有些诡异：“干什么？正能量朗诵比赛？道德绑架我？”

　　周景然吸了吸鼻子：“宋老师，您忘了吗？这是您以前做的新闻专题节目的结束语！那期节目我看了无数遍！是您的报道改变了我的人……”
　　“那我真是谢谢你的提醒，”宋星星及时打断周景然的抒情，“你不说我确实已经忘了我还写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两人说话间，沈怡已经为花卷准备好午饭放到小院的狗窝前，三人隔着书房的落地窗远观花卷狼吞虎咽，沈怡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它味道太大了，我最近也实在是没空打理。”
　　宋星星倒是不介意气味，她想的是另一个问题：“你说这狗回家之后就不敢碰水，会不会是……”

　　“狂犬病？”周景然抢先说出疑问，但又迅速自我否定，“但它不像啊，得了狂犬病的狗最多也就能活三五天，您刚才说花卷回家多少天了？”
　　“超过半个月了，”沈怡回答，“除了怕水，没有什么其他表现。”

　　“那肯定不是狂犬病，而且它的食欲看起来也不错，”周景然继续观察花卷，又问，“排便怎么样？粪便成型吗？”
　　“成型，吃喝拉撒睡都正常。”

　　“不对，”宋星星反驳，“你说它怕水，那怎么喝水？不喝水难道不会便秘吗。”
　　宋星星虽然不懂狗，但懂便秘——每次厕所蹲得久一点，都会被门外的老妈骂“让你不喝水”“让你不吃菜”“让你玩手机”。

　　“哦，是我没说清楚，”沈怡指着花卷饭盆旁的水碗解释，“它喝水没问题，就是死活不让洗澡，尤其听见水龙头的声音就跟疯了一样叫个不停，我现在根本不敢用院子里的水龙头洗东西。”

　　小院入口处就有一个户外洗手池，宋星星刚才进门的时候还看过一眼，确实是干的。

　　“更麻烦的是下雨天，它能一直躲在那个狗窝里，一整天都不吃不喝。”
　　“听起来……它更像是应激了。”周景然若有所思。

　　“这你也懂？”宋星星侧头看她，“哦，你说过你姥姥救助过流浪动物，是吧？”
　　周景然点头：“我姥姥以前总给城郊的流浪动物之家捐款，也会带我去做义工，我在那儿看过不少应激的小动物，它们如果在流浪期间遭遇过虐待，就会对特定的物品、环境，甚至特定的人产生恐惧，一般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建立起安全感。”

　　“你的意思是，花卷在流浪期间遭遇过与水相关的创伤？”宋星星现在对周景然多少有点儿刮目相看了，也算没白带她出来。
　　“不能确定，”周景然说，“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但这种创伤未必跟林陆的失踪有关。”宋星星说。
　　“对，所以只能先观察它的行为模式，最好能搞清楚花卷那几天经历过什么、去过哪儿……”

　　“这怎么搞清楚？它又不会说话，”宋星星看着窗外的花卷，“狗脑袋上也没装摄像头。”
　　“它去过青岚山，”沈怡提醒，“每次带它出门，它都要往青岚山里跑，我也快被它折腾疯了。”

　　“你之前跟着它进山，除了觉得地方偏、没监控，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宋星星问。

　　沈怡努力回想：“没有……它总爱往没人的地方钻，我一个人牵着它不敢上小路，所以一般在岔路口就拽住它了。”

　　宋星星还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查下去，窗外的花卷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到光盘。沈怡准备再给花卷加点肉，刚走出书房不久又折返回来，她把一个笔记本电脑交给宋星星。

　　“刚才看了一圈，哪儿都没找到林陆的ipad，卧室里倒是有这个电脑，你们可以先看看。”
　　那是一台看上去有九成新的macbook。

　　“但是我不知道开机密码，试过用他的生日，不对。”
　　给花卷加完餐，三人开始一起琢磨还能有什么数字组合适合做林陆的开机密码。但从沈怡的生日到两人的结婚纪念日、恋爱纪念日，大家想了个遍，全不对。

　　当书房逐渐安静下来，客厅一侧的入户门突然传来“滴”的一声——那是电子门锁打开的声音。三人面面相觑，连沈怡都想不到这个时候谁会来，难不成是林陆……回家了？

　　沈怡率先走向客厅，宋星星和周景然紧随其后。开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女人，她大概也没想到房内还有三人，众人冷不丁面对面，皆是一愣。

　　还是宋星星最先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林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