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愚乐水

4、第 4 章

　　林陆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在临川市城西的青岚山森林公园。

　　青岚山原本只是位于城市边缘的一片普通山林，尽管这里有山有水有瀑布，算得上风景秀丽，但因其横跨临川和照阳两市边界，责任归属模糊不清，导致其常年缺乏有效管理。山中小路年久失修、交通不便，除了连接两市的国道，唯一能通车的地方是半山腰的寺庙和旁边的公墓。因此除非是驴友探险或者祭祀时节，过去的青岚山一直鲜有游客光顾。

　　直到前几年，临川市大搞市容市貌美化工程，青岚山便借着这股东风迎来了改头换面的机会。临川市政府将本市管理的一部分区域划为森林公园，增设步道和公共设施，还重新修缮部分山路，方便市民散步休闲。

　　根据沈怡的回忆，林陆向来喜欢带着花卷去青岚山森林公园散步，失踪当天也不例外：“公园入口有个摄像头，拍到了他牵着狗上山的画面。”
　　“那下山呢？没拍到？”宋星星问。

　　沈怡摇头：“警察说，他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离公园入口挺远，应该是从另一个方向下山的。花卷自己回家以后，我也带着它按照警察提供的方向走过几次，但不敢走得太深，那个地方确实偏僻，而且没有监控。”

　　宋星星明白了：“这种荒山的出入口不止一个，开发区域又有限，不可能做到无死角监控。警方无法通过监控确认他是否仍在山里，倒也合理。”

　　“但他们为什么认定林老师是‘主动失联’呢？”周景然不解。
　　沈怡迟疑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因为林陆在失踪前，还发过一条微博。”

　　“林老师发的？”周景然对自己喜欢的节目了如指掌，沈怡话音刚落，她立刻掏出手机飞快翻找，“是这条关于《分开旅行》的微博吧？”
　　宋星星接过周景然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想到自己居然也对这条微博印象深刻。或者说，是想忘记都难——毕竟《分开旅行》实在是太火了。

　　《分开旅行》是林陆在云影TV首次担任制片人制作的旅游情感真人秀。该节目将几对已经分手的情侣重新聚集，在异地旅行的过程中彼此交流、互动，帮助嘉宾审视过去，同时寻找未来的可能性。通过这段旅程，嘉宾们不仅有机会重拾逝去的爱情，也可能迎来一段全新的恋情。

　　如此独特的节目形式和真实的情感碰撞，让《分开旅行》一经上线就获得巨大成功。节目不仅创下了云影TV自制综艺的平台最高热度，相关话题也频繁登上社交媒体热搜，观众讨论热情高涨，令其迅速成为国内最受欢迎的真人秀节目之一。尤其是今年年初推出的第二季，从招商到互动数据均实现突破性增长，林陆作为该节目制片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流量在哪里，争议也在哪里。

　　《分开旅行》在获得巨大成功的同时也被观众质疑抄袭国外同类型节目，面对抄袭质疑，林陆的态度是冷处理——不关注、不回应。而比起抄袭风波，节目嘉宾的突发变故才是真正让舆论爆发的导火索，不然也不至于引起宋星星的注意。

　　“我记得他那条微博，是为了回应嘉宾自杀事件，”宋星星把手机还给周景然，“那个女孩儿……叫什么来着？”
　　“叫舒槿，她是3号女嘉宾。”周景然迅速接话。

　　“对，是舒槿，”沈怡点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节目，舒槿在节目里的表现……有时候挺容易引起争议的。"
　　“这我知道，”周景然语气笃定，显然对节目的每个爆点都记忆犹新，“舒槿说自己放不下前任朱子豪，但在单独约会环节又主动选择了人气最高的5号男嘉宾程乐，所以被很多观众骂是‘心机女’。不过骂她的人越多，节目热度就越高，她都被骂上热搜了。”
　　“骂得太狠了，”沈怡叹了口气，“幸好她想不开的时候被及时救下了。但后来，舒槿发了一篇长文，控诉节目组恶意剪辑，林陆的微博里就回应了这件事。”

　　宋星星刚才又回顾了那篇微博，文章内容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字字透露出林陆在互联网上摸爬滚打数年后锻炼出来的公关能力。
　　他在文章里一边剖析做节目的初衷，一边真诚感谢观众的厚爱；一边语带愧疚地向舒槿诚恳道歉，一边严肃谴责部分观众对节目嘉宾施行的网络暴力。最后还不忘晒出一些恶意骚扰的私信截图——那些满是侮辱和威胁的文字既刺眼又令人不安——林陆借此表示，自己近些年来因制作《分开旅行》这档备受关注的真人秀，不得不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其实早已“身心俱疲”，所以他表示需要“暂时避世”，并打算“重新审视自我与世界的关系”。

　　宋星星还注意到，那篇微博的发送日期恰逢《分开旅行》推出超前点播的“收官日”，文章在社交媒体上的迅速传播直接让节目热度再次飙升。制作人虽然宣布“避世”，但云影TV却狠狠地赚了一笔“超前点播”费。

　　“这件事流量那么大，”周景然翻着手机，忍不住嘟囔道，“怎么没见宋老师的‘真相时刻’也做个视频……”
　　宋星星冷冷地瞥了周景然一眼，语气淡漠：“人家都被逼得自杀了还想着‘流量’呢？我只是没有‘新闻理想’了，不是没有人性。"
　　周景然一怔，讪讪收起手机，随即又想到什么：“可那些威胁私信，不是正说明林老师的处境危险吗？警方怎么不查查？”

　　“警方查过了，就是因为查了私信来源，警方才确信林陆没有危险，”沈怡解释说，“因为那些私信……是林陆用微博小号自己发给自己的。”

　　空气瞬间凝滞。突然袭来的劲爆内幕令周景然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而宋星星只是表情淡定地“嗯”了一声，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林陆失踪以后警察有没有查过他的移动支付痕迹？”宋星星追问。
　　“查过，没记录，但警方认为合理。”

　　“合理？”
　　“嗯，因为他们查过林陆的取款记录，发现他在失踪前……大概半个多月吧，分多次取过现金，数额还不小。”

　　“所以后来查不到林老师的的移动支付痕迹，也就不奇怪了……”周景然总结道。
　　沈怡点头：“警方给我看过他失踪那天的监控截图，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大挎包，他们推测包里装的应该就是现金和一些简单的行李。我知道那个包，他短途出差的时候爱用。”

　　“可是如果林陆有这种打算，为什么不提前跟家里人说一声？”宋星星质疑。
　　“……他说过，失踪当天他妈妈收到了林陆发的微信，微信里说他有麻烦，需要回避一段时间，让家人别担心。”

　　“发给他妈妈，也发给你了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收到……”

　　“那条微信你看了吗？具体怎么说的？”
　　“我没看过，这是办案民警告诉我的，我跟他妈妈关系不好，连微信都没加过。”

　　也对，宋星星想，关系好就该叫“婆婆”了，而不是一口一个“他妈妈”，叫得跟骂人一样。

　　“所以其实你根本无法判断那条微信是不是林陆本人发的。”
　　听到宋星星这么说，沈怡也不免质疑起来：“也许我该确认一下那条微信……要不我尝试联系一下他妈妈？”

　　“其实翻翻电脑或者ipad也可以，”见沈怡面有难色，周景然出主意，“如果他在其他设备上登录的账号没有退出，应该能看到同步的聊天记录。”
　　“他有ipad！”这话提醒了沈怡，“他确实会用ipad登录微信，我回家就去找一找。”

　　宋星星若有所思：“取现金、发微博、报平安……除了那条自己跑回家的狗，倒也算形成了闭环。”
　　宋星星话音未落，楼下传来花卷连续不断的吠叫声。沈怡看一眼时间：“我出来得有些久，该带花卷回家吃饭了。”

　　“正好，”宋星星关上相机，收拾设备，“我也去你家一趟，找ip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