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愚乐水

3、第 3 章

　　宋星星跟林岚虽然只是在数年前短暂地接触过一段时间，但她还不至于记错林岚的长相。

　　那时的林陆还没从临江电视台辞职，他跟宋星星是《新闻现场》的同一批实习生，也在同一个月转正，时不时一起搭档采访。宋星星依稀记得那次林陆突发阑尾炎就是在跟她一起跑新闻的途中——那还是个周末——林陆疼得满头冷汗，额角青筋绷起，路都走不动，更别提扛机器。最后是宋星星帮忙叫的救护车，并通知林陆家人。林岚风尘仆仆地从隔壁市赶来，对在医院守到后半夜的宋星星千恩万谢，林陆出院后，她还特意请宋星星吃过一顿饭。

　　宋星星承认，当时多少是有些误会，林岚或许以为她跟林陆之间有什么，所以对宋星星格外热情。殊不知，宋星星起初还在担心是自己加班太狠连累林陆病倒住院，对方不让她赔医药费已经不错了，她压根没想过林岚会感谢自己。

　　也正是因为那次接触，宋星星对林岚印象深刻——深刻到眼前这个女人刚一开口说自己是林岚，她就知道对方在撒谎。
　　宋星星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语气不带任何犹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林陆应该是男女朋友关系，而且林陆欠了你一笔数额不小的钱。”

　　对面的女人瞳孔微微一缩，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握在一起的两只手都不自觉地捏紧了些，她迟疑地开口：“你……你知道我们的事？你认识林陆？是他告诉你的？”
　　“我确实认识林陆，但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宋星星淡然道，“而且我跟林陆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不可能，”女人还没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什么都没说，你从哪儿猜出来的？”

　　宋星星微微一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转账记录，她朝女人晃了晃屏幕：“我的车刚开出这个院子，你就加上我的微信并转账五万，还承诺只要找到林陆，愿意再给我十万。”

　　“我是真诚的，”女人急切地补充，“如果你不相信，我们随时可以签合同，白纸黑字为证。”
　　“我当然相信你是真诚的，”宋星星语气一顿，眼神锋利，“所以这说明一件事——找到林陆会让你的收益远远超过十五万。那么问题来了，什么人会愿意花十五万，只为找到另一个人？”

　　“家人！”旁听许久的周景然突然插话，语气带着点兴奋，“或者……相爱的人？”
　　“还有被欠了远超过十五万的债主。”宋星星补充道。她的目光紧锁着眼前女人的神情，如果宋星星没看错，女人显得比刚才更紧张了。

　　“可是我认识林岚，”宋星星继续分析，声音不疾不徐，“所以我知道你并不是林陆的家人。而你刚才又说愿意带我去林陆家拍摄，这说明你可以自由地出入林陆的住处。再加上，如果你对狗的描述是真实的——你说花卷回到林陆家以后变得很奇怪——能察觉狗的异常，说明你曾经跟它长期相处，了解它正常的状态。这一切都证明了一件事——你在跟林陆同居。”

　　女人的表情愈发不自然：“……可是你怎么知道林陆欠我的钱……”
　　宋星星语气平静，但又不留情面：“因为你不仅冒充林岚，还希望能不出镜，甚至连声音都要做隐□□理。也就是说，你希望林陆能知道是林岚在找他，但又无法辨认出视频中的人是不是真的林岚。”

　　听到这里的周景然已经有些晕头转向，她十分困惑地问：“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呢？”
　　“你还记得一开始我让她去报警，她是怎么说的吗？”宋星星没有立刻回答周景然的问题，而是反问她。
　　周景然努力回忆起来，缓缓答道：“她好像说警方不予立案……”

　　“对，警方认为林陆是‘主动失联’，”宋星星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回女人身上，“你说你不信警方的结论，你是真的不相信吗？恐怕你也认为林陆是‘主动失联’的吧？只不过没有警方的调查，你就无法找到他，所以你才想借助林陆家人的身份催他主动现身。可奇怪的是，‘女友’这个身份本来也可以作为被采访对象，按理说同样能劝说当事人，但你却偏偏不用。为什么？”

　　宋星星的话似乎把女人逼到了死角，她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对方的问题：“为什么？”

　　“因为你认为林陆的‘主动失联’也跟你有关，他要躲避的人当中……恐怕也包括你，”宋星星最后总结道，“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你和林陆同居，你知道他的住所，甚至熟悉他的狗；林陆或许从你那里借了不少钱，可现在他消失了，钱要不回来，所以你只能冒充林陆的家人拍‘寻人启事’引他现身。我猜得对吗？”

　　寂静弥漫在空气中，周景然听完宋星星的分析，几乎要忍不住热烈鼓掌，目光里满是惊叹和崇拜。如果半个小时前周景然还曾经在心底质问自己“如此执着地跟着宋星星实习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的周景然已经暗下决心——她赖定宋星星了，谁也赶不走她。

　　而那个沉默的女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积压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她嗓音低哑地开口：“你说的……几乎都对。只不过，我不是林陆的女友，”她顿了顿，然后缓缓道出，“我叫沈怡，我跟林陆已经结婚了。”

　　“嗯？”周景然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你干嘛不直接说自己是他的妻子呢？”

　　这个问题竟然让沈怡笑了，虽然笑得好像比哭还苦涩：“我们结婚这件事他家人一直不太接受，为了防我，家里那些跟财产相关的文件——包括房产证、银行卡——大多数都被林陆家人拿走了，他能用，但我什么也摸不着，”沈怡又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这些年，他陆陆续续从我这里借走了上百万，总说是事业上要用钱，我信他，既不追问也不打欠条，但我家终究不是开银行的，那些钱是当初卖了老家的房子才勉强凑出来的。那本来是父母买给我结婚用的房子，如果不是我非要跟林陆在临川生活……”

　　沈怡又不自觉捏紧衣角：“去年我父母的老房子问题越来越多，他们想换个房，但手头的钱还远远不够，我找林陆要我的钱，可他总说一时间拿不出来。父母受委屈，我又着急，为了钱的事我们没少吵架，但他永远在敷衍、拖延，前段时间，林陆说等他新播的那档综艺结束之后，会拿到一笔不小的回款。当时我还很高兴，以为钱的事终于有着落了，谁知道……钱还没见到，林陆却突然失踪了。”

　　说话间，沈怡的目光再次冷淡得像一潭死水：“我没有借条，林陆的家人什么都不肯承认，想来想去，我只能借着林岚的身份把他逼出来。就算不能证明林陆活着……我也得证明他死了。”
　　“要证明他……死了？”周景然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欠条，至少还有结婚证，”宋星星为周景然解惑，“要不到欠款，就分点遗产。”
　　“没错。”沈怡点头。

　　“你能坦诚就好办了，”宋星星说，“想要找到林陆——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你就得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其实……我怀疑林陆可能真的有危险，”沈怡整理思绪，更加慎重地道出她的猜测，“花卷的反常不是没来由的。我每天带它出去遛弯，它死活都要跑去的那个地方——就是林陆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