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我配角写成了主角剧本？》八千不周

101、主角二十七

　　周误一号此刻的状态，确实像极了那些疑心妻子出轨、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被嫉妒和不安反复折磨的无能丈夫。
　　他全部的注意力、所有的心神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执拗的都死死系在周却身上，恨不得拿根绳子将人牢牢拴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一刻也不放松，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已经在干涸，这种脱离掌控的无力感让他更加的烦躁和不安。
　　“今天的太阳，好冰啊。”
　　穿着冲锋衣外套的手臂环抱在一起发出摩擦声，他将脖子缩进去，疲惫的杏眼上挤出来了三层眼皮，可是他不舍的放弃任何一点和周却独处的机会，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周却发现了一切后，他一直困于走不出的阴影之中，他又被推回了那一块阴影里，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他连呼吸都变得迟缓，整个人精气神都在外泄。
　　这种粘人的监视，确实让周却完全抽不出身去寻找时冉。已知娃娃大概率是被时冉拿走了，而他本人无法行动，那么他就需要借助一些别的的力量。
　　而要动员那三个已经上头，只想自保的NPC，他就必须让真正危险的火焰，实实在在地烧到他们身上，才能触发他们求生本能下的底层代码，迫使他们在极端恐惧中行动起来。
　　一直如同待机程序般等在厨房的白郁，已经用他诡异的行动，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周却漆黑的眼眸中，一丝冰冷的流光悄然划过，他不再犹豫，径直走向那个巨大的、老旧的冰箱。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冰箱门的瞬间，一个人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一只秀白却隐隐透着青筋的手掌猛地抓在褐红色的门框上，力道之大，几乎要抠下木屑。
　　是周误一号。他显然是通过某种感应追踪而来。那双原本圆润，时常带着讨好或狡黠的杏眼，此刻瞪得极大，眼白部分布满了血丝，里面撑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种计划被打乱的狂躁。
　　他死死盯着周却放在冰箱门上的手，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头顶帘上的麦穗壳掉在地上，在他骤然降临的压迫感下，都仿佛被冻结了声响，被他踩过时，竟连一丝摩擦声都未曾发出。
　　“我好冷啊，周却……”
　　“咔哒。”
　　周却看了他一眼，然后猛地拉开了冰箱厚重的门，冷冻层的寒气瞬间涌出，形成一片白雾。在白雾稍稍散开后，被拆分开的冷冻层隔板内部，赫然躺着一具已经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冰人。
　　那矮小的身形，那依稀可辨的、穿着黑色破衣服的轮廓，正是失踪的民宿老婆婆，也是白郁的奶奶。
　　冰冷的死寂，混合着冰箱里逸散出的寒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厨房。周误一号脸上的愤怒凝固了，转而化为了另一种更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周却的脸上移开，死死地盯着冰箱里那骇人的景象。
　　当房粤三人被动静吸引到厨房时，正好看见冰箱里那个挂着白霜的蜷缩身影。他们悬着的心嘎巴一下就碎了。
　　周却甚至能清晰听见身后传来后槽牙被咬碎的咯吱声。而他顶着那张性冷淡的脸，用毫无波动的语气棒读。
　　"死人，怎么办，好害怕。"
　　这句话语调机械，语速缓慢，像把生锈的锯子在人耳膜中来回拉扯。周误一号倒吸冷气的声音格外突兀，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目光像探照灯扫过瑟瑟发抖的三人组。
　　背叛他的不只是周却，所有人都在背叛他！这些愚蠢的配角一直在折磨他，冰冷的上颚骤然放松，他突然眯起发红的眼睛。
　　"小冉呢？"
　　他染着怒火的嗓音像砂纸磨过朽木，窗外死寂的麦田涌起骇然的风浪，打卷着麦穗交织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纷飞的沙金色呼的砸在大门上，吹进来的褐色尘土升腾着直往屋里钻，空荡的前台被灰烬覆盖，愈演愈烈的逐渐失真。
　　"琪琪，你最好告诉我，为什么没看见我们的小冉呢？"
　　白郁是他自己设计的，这个计划原本天衣无缝，杀死白郁，将罪名牢牢扣在那个鬼娃娃头上，彻底坐实其恶灵的身份，从而引爆所有人对娃娃的恐惧和讨伐，一举将周却逼入绝境，只能更加依赖自己，和他一起亲手烧了那个娃娃。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周却对他有所防备，在他眼里，朝夕相处的好室友竟然比不上一个寄生恶鬼的娃娃，周却铁了心的要找到那个娃娃，可是夜晚就要来了，周误一号被迫改变了计划，把娃娃中的周误关进了镜子里，他来不及制造更多的指引，可是，他能感觉到周误没事，而且正在贪婪的吸食他的力量。
　　他的白郁岂不是白死了一回，虽然为了维持某种平衡和氛围，他动用力量让白郁复活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继续存在于舞台上，预备在需要时还能拿出来作为指控周误的证人或证据。
　　他本以为昨晚会是个按照他剧本走的凶杀之夜，没有处理掉周误也就算了，没想到，没想到背后还出了这么多超出他掌控的大事！
　　周却脖颈上暧昧的痕迹，冰箱里老婆婆冰冷的尸体，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这个自诩的主宰者脸上。愤怒、嫉妒、还有计划接连失败的恐慌，如同毒火在他胸腔里灼烧。
　　可是此刻，他需要一个凶手，可以顺理成章地推到那个失踪的鬼娃娃身上。周误一号内心正盘算着将这盆脏水如何泼得漂亮，然而，机会稍纵即逝。
　　“是她！是时冉！是她杀的！”
　　一个尖锐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指控，猛地响彻了整个房间，是刘同，他那本就偏向细高的嗓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某种急于表忠心的迫切，扭曲得更加刺耳难听。
　　周误一号内心几乎在咆哮，我不是主角吗？这里到底有没有一件事是能按照我的心意发展的啊？！我请问呢？！
　　他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对这接二连三的失控感到由衷的疲惫和烦躁。他只觉得这些NPC愚蠢、碍事，总是在错误的时间发出错误的噪音，打乱他的节奏。
　　可他这个主角唯独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执着于扮演“引导者”“受害者”甚至“审判者”角色的时候，在背地里，在众人无声交换的眼神和心照不宣的恐惧中，恶鬼的身份，已经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这里的所有人，房粤、刘同、方琪，甚至那个行踪不明的时冉，或许还包括那个态度暧昧的周却，都已经在无形的恐惧和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归属了另一个阵营——求生。
　　而在这个阵营的认知里，带来死亡和诡异的源头，那个必须被消灭以换取平安的恶鬼正是他，周误一号自己。
　　他还站在这里，自以为操纵着棋局，却不知在众人眼中，他早已是棋盘上那个需要被率先吃掉的棋子。他精心编织的剧本，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恶魔的低语。
　　“报警干什么，都愣着啊。”
　　周却这句冰冷的调侃，像一块石头砸破了凝滞的空气，骤然打断了厨房里无声的拉扯与指控。他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橱柜，眼神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慢条斯理地扫过每一张写满恐惧、猜忌或虚伪的脸。
　　最后，他的目光稳稳地落在周误一号身上，毫不避讳地、甚至带着点审视意味地，打量着那张年轻稚嫩，此刻却因愤怒和计划受挫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庞。周却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掐着冲锋衣袖口的手指，无意识地、回忆似的轻轻摸索着粗糙的布料纹理。
　　而他这句看似提醒的话，非但没有让人清醒，反而像往热油里泼了冷水，让本就惊惶的几个人更加急躁和混乱。
　　“报、报警？不行！”
　　房粤第一个反对，声音因紧张而结巴，他大块头的身材十分瞩目，立在方琪身后犹如一块巨石，巍然屹立，可是和他的身材截然不同的是他脆弱不堪的精神。
　　“警察来了我们怎么解释？！”
　　“对，对！不能报警！”
　　刘同立刻附和，肥胖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还怕说服力不够的伸手拽了拽方琪的肩膀，把想要往回跑的女孩推了出来。
　　“我们先……我们先找到她谈谈吧？万一，万一是有什么误会呢？是不小心的呢？”
　　刘同的力气作为助力，方琪差点跪到地上，她只是看了一眼冰箱里的人，就再也不敢睁开眼，嗓子哑的厉害，这话一出，连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的周误一号都忍不住侧目。
　　方琪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周却在心里无声地吐槽，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充满讥诮的弧度。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只是微微侧头，朝着冰箱，那个正散发着寒气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讽刺意味。这荒谬的提议和眼前冰冷的现实，形成了无比尖锐、无比残酷的对比，将这些人试图自欺欺人的心态，暴露得淋漓尽致。
　　他们的欲盖弥彰已经到了令人发笑的地步，周误一号嘴唇翕动了几次，却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引开众人注意力的最佳时机。一股无力感混杂着焦躁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对局面的掌控正在迅速流失。
　　而就在这时，一旁如同背景板般呆滞的白郁，忽然毫无预兆地呢喃起来，声音起初微弱而含糊。
　　“奶奶……奶奶……”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呼唤声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执拗。
　　这持续的呼喊，像锥子一样刺穿着现场本就紧绷的神经。周误一号正感烦躁，忽然感觉肩膀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愕然转头，就看见房粤如同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眼神一狠，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毫不留情地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白郁的后颈上。
　　“呃……”
　　白郁的呼喊戛然而止，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房粤抬起头，脸上那瞬间迸发出来的、未加掩饰的狠戾尚未完全褪去，恰好被周却尽收眼底。周却眯了眯眼睛，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房粤喘着粗气，仓促地找补了一句，声音干涩。
　　“我……我怕他太受刺激，变成傻子……”
　　这苍白的解释漂浮在空气中，无人在意。周误一号只是精神萎靡地挥了挥手，仿佛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用一种带着疲惫和敷衍的语气说道。
　　“她不会跑远……大家分头找找吧。”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又像是狩猎开始的信号。房粤、刘同、方琪三人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猛虎终于被放出牢笼，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迫切，争先恐后地冲出了厨房，脚步声杂乱地消失在走廊里。
　　瞬间，拥挤的厨房变得空荡。只剩下周却，和脸色难看、精神不济的周误一号。
　　空气里弥漫着冰箱的寒气、倒地的白郁，以及一种无声的、即将摊牌的紧张感。
　　周却垂眸，看着那张疲色愈重、甚至透出几分脆弱的脸。他向前迈了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直至完全停在周误一号的面前。
　　然后，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了周误一号的下巴，微微向上抬起，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可以从这个角度，清晰地，肆无忌惮地欣赏这张脸，细到每一寸肌肤的纹理，每一个因紧张而微微收缩的毛孔，都无处遁形。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极具压迫感的审视，让周误一号浑身一僵。他那双圆润的杏眼本能地想要躲闪，眼珠在有限的范围内慌乱地流转，试图避开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他的双手几乎是仓皇地抬起，下意识地去抓周却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臂，指尖触及柔软的卫衣面料，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只抓到一片冰冷的坚实。
　　就在他心神俱颤、不知所措之际，他听见周却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低沉而平稳，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蛊惑。
　　“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