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金星天蝎

11、第九章

　　“二位先尝尝这佛跳墙,看看我们杏花楼大厨的手艺是不是真的能让佛跳墙.”
　　上海人吃饭通常的次序是冷盆,热炒,先荤后素,先浓后淡,接着汤羹,面食,点心,水果.今天的项公馆却是像是吃粤菜,不但汤品多,还都是纷纷靠前摆上桌.
　　容静知掀开瓷盅盖子,一阵鲜香扑鼻,细品后才发现里头的奥妙,当下便对西南之行延迟释怀了几分.此刻虽然人不在西南,可能吃到西南的特产,她还是开心的,但心头一酸,越发想念阿公了.她吸了吸鼻子,觉得热气熏了眼,有些涩.
　　“三少,这道菜功夫深呀.” 容清远开口赞道,这项三少果真是对四丫头上了心的, “四丫头,你说对吧?”
　　“大哥说的是,这道菜就是给阿公品,怕也是挑不出刺的.”
　　容静知的这声阿公带有明显的西南地方口音,软软糯糯,尽显小女儿的娇态,敲在项治宇的心头.
　　“静知要在南面过年?”
　　“嗯, ” 容静知推开见底的瓷盅,取了湿方巾擦了擦嘴, 方抬头应道, “原本是昨天就要走的,谁晓得码头出了事,这班船被延到了下个礼拜,可不晓得何时才能动身.”
　　“那真是项某的过错了,项青,回头和船运公司联系一下,让他们去西南的船尽快出航.”
　　“那静知就以茶代酒,先谢过了.”

　　饭后一盏茶的功夫,一只约莫七寸的奶油蛋糕便从厨房里头推了出来,上头没有蜡烛,只寥寥着着”贺三少廿九岁生辰愉快.”
　　容静知默默地看着项治宇切蛋糕, 分蛋糕,最后仍是剩下大半个.原来这项公馆的人那么少,她想到.
　　人前风光的一声 “三少”,是用背后多少的孤独寂寞换来的.如同古代的君王,有所舍, 便有所得; 有所得, 便有所失; 自古两难全.
　　“项先生若不嫌弃,静知唱首生日歌好不好?”
　　“好.”
　　容静知先用中文唱了生日歌,又用英文唱了一遍.她看着奶油上的那几个字,心下升出几分不明所以的怜惜.
　　项治宇泛起一丝笑, 绷紧了牙关,遂又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怎样起起落落,容静知这三个字从今往后就这样留在他心里了.

　　容清远特为留容静知单独和项治宇道别.
　　两人此刻站在壁炉前.
　　“容静知?”
　　容静知听闻项治宇连名带姓地唤自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是晓得我欢喜你的, 对吧?”
　　“项先生,我知道大概你除了欢喜我,你应该还欢喜钞票,欢喜结交容家在上海滩的人面,欢喜在十六铺看黄浦江的潮起潮落, 而且和我上头三个哥哥一样,还欢喜跳舞白相, 对吧?”
　　容静知一顿,不等项治宇回答,又道, “可是,你对我的欢喜到底排在哪一位呢? 莫不是顶顶后头吧? 我也欢喜你,欢喜你的潇洒做派,欢喜你的磊落大方,欢喜你的细心体贴,欢喜项公馆的这一方壁炉,欢喜项公馆的吃食,可是,要是换做其他女孩,也一定会和我一样欢喜, 对吧? ”
　　项治宇被容静知的一番话生生堵住,觉得之前的那盅佛跳墙里的鲥鱼没剔干净鱼刺,有一根就这样顶在喉咙口,痛痒难耐.原来两人的欢喜都是经过这般精心盘算的.到头来,谁也不肯吃亏,谁也不愿被人占便宜.
　　“静知,过些日子是你的生辰,我必定没有办法给你过,这个送给你.”

　　容静知看到一对通体樱粉色的玉石,却不知派什么用常.
　　“这是在月桂轩订制的玉扣,上次在旗袍店看着你穿唐衫,觉得这袖摆过大,你活动起来必定会不方便.” 项治宇一手抬着容静知的手臂,托起玫红袖摆,打了个褶,另一手捻着一枚玉扣轻轻一搭.原来这玉扣的中间嵌了细金丝,生生被分成两瓣,中间镶了个如同弹簧一般的小机关..
　　“我也很欢喜这对玉扣.” 容静知看着服帖的袖口,展了手臂内侧,手腕上方的玫红中一点樱粉,煞是惑人.
　　项治宇复搭上容静知的手臂,手掌一紧,俯首便吻上手腕内侧露出的那处柔嫩.
　　容静知只觉得手腕一凉,双手被擒住,无法抽脱,只能任由项治宇从手腕一路吻到那枚玉扣.终了,项治宇的指腹抚了那枚玉扣一下又一下.
　　“项… 项先生”
　　“容静知,无论如何,你要记住,我是欢喜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