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天》九疑

26、【026】平明拂剑朝天去（二）

　　这一声师父，竟喊得若鸿一个哆嗦。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兰若皱起眉来，直视着任倾，目光淡然：“我何时成了你师父？”
　　分明就是撇清关系的意思，任倾也不笨，在场的人当然也不笨。似乎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任倾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梅东君反应倒快，立刻就拉住了任倾的手，低言细语的安慰起来。冷未归的反应也不慢，嘴角一勾就笑得开怀，眼带嘲讽地上下打量任倾，仿佛在说你算什么东西。当然，寰念远还是保持着差不多的姿势，没怎么动弹。
　　好一会儿，任倾才缓过劲儿来，对兰若道：“师父……仙尊，是家父让我上三千楼来拜师的，还，还望仙尊肯收下我。”
　　兰若还没说话，倒是冷未归先开口：“任昉的面子虽然大，但也不至于大到三千楼主都要买的地步吧？”
　　任倾被顶得无语，好半天才回一句：“那，那你们郁木楼不也是一样？”
　　冷未归看了一眼任倾，嘲讽一笑，又转向兰若，半跪下道：“在下姓冷名未归，出身郁木楼，自认资质尚可，希望仙尊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来这里不凭父亲，不凭任何人，只凭我自己的实力。如果仙尊愿意，问难大会之上请仙尊品评，再决定是否要收我为徒。”
　　看着冷未归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兰若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冷未归抱了个拳，站立起来，看向任倾的目光中不无得意之色。眼看自己处于劣势，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任倾小嘴一嘟，差点就没哭出来。梅东君对着她倒是旁若无人，只是低声安慰，才哄得大小姐面色缓和了些。
　　一直不开口的寰念远此刻突然出声：“不用高兴得太早，兰若是不会收徒的。”
　　这一下，任倾是又喜又悲，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为自己郁闷。冷未归则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问道：“为什么？！”
　　兰若朝着寰念远点了点头，才对冷未归道：“你确是可造之材，可以拜入尘霄师兄或是夕未师弟的门下。我不会再收徒。”
　　无可抑制的愤怒爆发，冷未归大吼：“为什么？那家伙看起来比我更优秀，更有资格？”
　　当然，他手指指向的方向，正是站在兰若身后低着头的颜若鸿。
　　任倾看着他愤怒的样子，开心不已，在一旁拍手道：“是啊是啊，你看，就是不收你。”
　　无暇顾及任倾的嘲讽，冷未归一个步子眼看就要冲到颜若鸿面前，人却被兰若拦下来。轻轻把颜若鸿护到身后，兰若定住了冷未归，道：“收徒未必只看资质，也看缘分。你的资质很好，但还欠修炼。问难大会是该好好表现，可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再收徒。”
　　说罢，目光带过任倾，又放开了冷未归。
　　识趣也好，不识趣也罢，一番折腾之后，乾坤殿总算安静了下来。

　　那三人离开之后，兰若目光又淡然下来，看着寰念远：“我徒儿的手艺不错，要不要尝尝？”
　　寰念远也含笑点头，走了过来。
　　若鸿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日头，原来已是午时，怪不得肚子直叫唤。赶忙施了个礼，就匆匆跑去准备饭菜。兰若与寰念远拿出酒来，先上了桌，慢慢饮些，顺便随意聊聊。一时间，云淡风轻。
　　望了望寰念远的神色，兰若笑道：“看来，仙界又多了一位上仙？”
　　寰念远也没什么骄傲的神色，只淡然点头道：“就前几日的事情，比预计的慢了些。”
　　兰若也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下凡，见过了妖尊。虽说看来没什么异样，但观天象风云变幻，恐怕是不日就有大的变动。且不光是妖魔二界蠢蠢欲动，恐怕人间也有改天换象之事，六界动荡，非苍生福。”
　　“我说过的。”寰念远倒似无所谓，饮了一杯之后道，“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我就会立刻率领天兵天将将妖界魔界逐一消灭，这样一来，六界便可得安宁。”
　　兰若笑了笑，道：“这么些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止戈为武的道理，看来你还是没能弄明白。天下间的事，不是以兵戎相见就能够解决的。就算妖界魔界都灭，其他几界也一样会有动乱。你要知道，妖魔不是只有那二界才有，真正的妖魔存在于心中，而能克己之人，就少之又少了。”
　　“你也还是老样子，”寰念远也笑，“这么喜欢说教。若是不做神仙，到凡间去做个教书先生可好？”
　　转头看了看若鸿在不远处做菜的身影，兰若笑道：“我不已经是了么？”
　　也不知日影又移了多少，桌上二人谈笑之间，若鸿来回几趟，将菜都摆上了桌案，一边还报着菜名：“如意梅花、开口笑、百年好合、相思解语花。”
　　寰念远笑了笑，对若鸿道：“我可没你师父那么挑剔，这么好的手艺，还得费心去想好听的名字。”
　　兰若也笑：“她第一次在这做饭，差点把半边楼给烧了……这是第二次。”
　　寰念远闻言一颤，手中刚夹的一粒水晶红豆又给掉回那盘相思解语花里。

　　送走了寰念远，若鸿才敢开口问：“寰上仙是师父的朋友么？”
　　兰若点了点头，笑道：“为师初入仙界时便认识他了，一晃竟已是这许多年。”
　　看着兰若，若鸿轻吐小舌，还以为师父不会有朋友呢。
　　思索了一会儿，兰若对若鸿道：“你入门这么些日子，为师都没能教你什么。马上也就是问难的日子了，你可以不必准备，安心留在这乾坤殿就是。这些日子楼中事务繁忙，为师也没有办法面面俱到。你可以自行来乾坤阁取阅其中书籍，自食其力。至于功法方面，你已有分神之境的底子，为师便传你一套渡世剑法。剑谱就在乾坤阁中，你可以先试试自学，若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就是。”
　　若鸿有些愣神：“师父的意思是，我可以不用参加问难之会？为什么？”
　　兰若笑笑，道：“尚未入仙道，就有争强好胜之心，不好。你先去乾坤阁吧，为师要去尘霄师兄那里商议些事务。”
　　若鸿低下头来，原来他还是怕自己会在问难之会上丢他的面子。
　　见若鸿又是那副低头认错的样子，兰若只是笑了笑，然后离开。
　　渡世剑法九九八十一式，剑不重行而重意，虽是不快，然钝中藏锋，光芒内敛，舞起来也是极好看的。或许自己是真有些天赋吧，剑谱看了不过几遍，就能比较顺畅的下来了。两三遍舞过，若鸿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快到巳时了，回头一看，乾坤阁门口还是没有师父的身影。再挑头看看，怎么看却怎么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有几分上蹿下跳的。
　　若鸿皱眉，竟然还有撒野敢撒到乾坤殿上来的人？
　　谁知那身影一溜烟蹿到了若鸿的身前，一把捂住若鸿的嘴，道：嘘……
　　瞪着眼睛看着那女子四周打量了两圈，才松开捂着若鸿的嘴，继而道：“传说这里平常没人，果然哎，一路上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有。你也是跟我一样，趁着没人偷溜进来的吧？你比我聪明，来得比我还早。早知道没人，我就早点来了。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石玉。哎呀，在这里碰到也是有缘嘛，走走走，出去喝一杯吧。”
　　若鸿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仙界当然是没有酒肆的，石玉径直把若鸿拉到了三千楼外，寻了个山谷之中的寂静所在。大块的石头，流淌的溪水，席天幕地也正合适。又不知道石玉从哪里就变了些酒坛子来，封泥尚在，一看就知道是陈酒。连若鸿的名字都还没问出来，石玉倒也不着急，只先开了两坛，自己捧着一坛喝了一大口，满足地舒了口气。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问，就与我喝酒？”若鸿忍不住酒香的诱惑，也咽了一小口。
　　“有什么关系？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去乾坤阁？”石玉的衣袂在风中轻轻荡漾，如一尾鱼儿一般，自由自在地畅游。
　　“你叫我若若吧。”若鸿笑道，如果实话实说，就没趣了，“我去看书。”
　　“我也是！”石玉点点头，笑道，“来三千楼之前我就听说三千楼主有一乾坤阁，汗牛充栋，我垂涎三尺呢！师兄不让我乱动，我思前想后了好久，来了或许会后悔，可是不来一定更后悔，所以我就来了。”
　　“你师兄？”若鸿皱眉，印象之中并没有听过石玉的名字。
　　石玉嘿嘿笑了两声，半点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对啊对啊，师兄可是我们宝圭楼的大弟子，可厉害可厉害了！这次也是为了参加问难大会来的。”
　　“宝圭楼”的名字在脑袋里反应了好几秒，若鸿才想起来，那似乎是十洲之中哪一个散仙小仙们的居所。人界人以群分，仙界也不例外。六司乃是仙界至高之地，其中的仙人自然仙力也不差；而次于六司的楼也有一些，再次再次便是如宝圭楼一般仙界低微者的居所了。事实上，除了六司的弟子们大多人所共知以外，其他楼中除非是极有名气的仙人，否则就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仙罢了。
　　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若鸿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听见了。
　　似是对若鸿的反应很满意，又或者是很久没有聆听者了，石玉边喝边说，格外欢畅：“你知道吗？本来宝圭楼里都是些小仙散仙，我以为在里面一辈子都不能出头了，可是师兄，师兄居然是已经修到大仙了。每次我听见有人唤师兄‘仙君’，我就觉得格外开心。不过师兄既然这么厉害，我这个做师妹的也绝对不能拖他后腿。”
　　若鸿仰头饮了口酒，望了一眼繁星满天，又沉默了。
　　“师兄说，弟子一辈的人里面，根本没有是他对手的。当年的曲思仙和秋千散已经不在，所以以后每一次问难大会的头名一定会是他。你说，师兄厉不厉害？”石玉饮下半坛，看起来已经隐隐有些醉意了。
　　听到熟悉的词汇，若鸿脑中那几分不切实际的醉意立刻消散：“曲思仙，秋千散？”
　　“对啊，你不知道么？”石玉大咧咧打了个酒嗝，笑道，“他们可是三千楼掌楼的徒弟呢，只不过已经死了。我师兄说，当年他们在的时候，不参加则已，如若参加，问难大会的头名一定是落不到别处去的。我师兄还说，现在仙界的小辈，不如当年的太多了，他根本不用怕什么。”
　　石玉把话说完便低头饮酒，也不管旁边的若鸿早已神游天外了。

　　亥时已过，兰若踏入乾坤殿中，就发现自己的徒弟竟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问难问难，先是问的部分，可眼见着明天就要开始。兰若转身欲去乾坤阁寻找，想了想却又放弃，转身回来。徒弟已经这么大了，也用不着事事都叮嘱，否则她只会永远都长不大。兰若朝着满天星斗望了一眼，便回房去了。
　　照往常，若鸿仍旧是辰时起床。按平日，当是先练剑。可今日不同，若鸿只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往三千楼的会场而去。
　　兰若早已等在了门口，望着她来，微微一笑。
　　“师父……请放心。”若鸿看着他的笑意，莫名地脸红了一下。
　　到了三千殿门口，就听到小仙唱喏：“掌楼兰若仙尊到——尊上弟子颜若鸿到——”
　　所有的目光，带着羡慕、嫉妒、赞许、不屑，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分神之境，虽不直视，亦可以用心感知，而神已定。十五岁的若鸿，已经长到了兰若肩膀的位置。一袭白衣，一袭红衣，相称而来。明明是不一样的两人，却又神似。也不知是面上的清冷，还是骨子里的倔强？
　　尘霄朝兰若微微颔首示意，兰若回头看了一眼若鸿，便坐在了三尊正中的位置上。而若鸿则列入子弟席中，与司辰非、碧萋萋、江遥三人同坐。座上除了三尊，还有三千楼的七位长老。而未免所问拖沓，一般是一个弟子问三个问题便打住。问之文试倒不是所有人都在一起，而是六司为一处，六司之外的弟子们为一处。那日想要拜师的任倾、冷未归也在，还有梅东君寰念远等人。
　　虽未成仙，但耳力断然不差。底下的议论纷纷，若鸿听得一清二楚。贬低的，不屑的，嫉妒的，各种各样的。无心顾及其他纷扰，若鸿索性闭目养神。正在回答问题的人是司辰非的弟子杜梓泠，而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
　　“天道者，为何？”夕未的声音回荡在殿上。
　　“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杜梓泠从容答来。颜若鸿心里也知晓这段话，只是不知为何，听他答出，却总有一种莫名地熟悉感觉，却又想不起来。
　　“又何为恒大者？”这个问题问出，底下已有不少弟子在挠头了。所谓知其然，却未必知其所以然。
　　“所谓天道恒大，乃是指万物死生，皆有缘法；四时天地，以此为序。三道六界，众生无数，亦不得破坏。天道恒而如此，亘古不变。”杜梓泠微微思索之后，便答出了自己的答案。不算出彩，却也四平八稳。台上已有几位长老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凡人修仙，又是为何？”这次开口地却是尘霄。他还记得当初杜梓泠上昆仑天光处时，说的是人世污浊，心灰意冷。若现在还是这个答案……
　　“回尊上。当初梓泠入门，乃是因为人世污浊，生无可恋。与其碌碌一生，不如寻仙访道，以期长生，亦得脱红尘之苦。”杜梓泠顿了顿，“而今修仙一年，方知为仙不易，所系者天下大道。人生一场虚空一场，韶华白首，转瞬即逝。惟有天道恒在，往复循环，不曾更改。而今修仙，惟愿得道，不愿其他。”
　　很快，就有小仙唱喏：“请仙尊弟子颜若鸿——”
　　若鸿把眼睛睁开，环视四周，站立起来，神色淡然。

作者有话说

　　《凡人修仙传》被我玩到删号删游戏了。那号拿出去卖怎么也还能值点钱吧，一堆不错的装备，两只极品的宝宝，怎么看怎么都是这次我做了个极不经济的决定。做这个决定有点没来由，就像当初选择玩这个游戏一样没来由。其实这一类网游还比较二，说白了也就是圈钱，游戏性永远排在经济性后面。说穿了，就是一个纠结的人找了个纠结的游戏，在这个纠结的游戏里还碰见了一堆纠结的人，结果是何其的纠结啊。以身试法，下次纠结的时候宁可去浩方打魔兽跟人对喷，也不要选一个会让自己更纠结的游戏。
　　多多少少，这些事有大部分是自找的。其间关系很复杂，也被人喷了很多次了。比如说先前那一位，我绝对有摧残国家幼苗的嫌疑。但我指天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事实上可能是自己的脑袋里面某种激素分泌有问题，导致那一位成了这种极不稳定激素的牺牲品。后来这一位就更极品，本着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的精神多说两句。是我装了，装完求包养之后就一头撞到包上了。对这一位我没有丝毫愧疚，反倒是有点后悔，早知道大费周章的结果还是这样，先前又何必浪费那个时间精力和表情感情。忽然我很同情那些把游戏当做全部或者大部分生命的人，如果感情要依靠游戏，生命要依靠游戏，那基本上过得跟植物人就没什么区别了。说个文艺点的词，叫行尸走肉。我很庆幸，自己是个玩游戏的人，懂得及时抽身——不是被游戏玩的人。就算我有个几百万几千万，也绝对不会闲得没事往游戏里扔个几万块钱还无比自豪。《生活大爆炸》里Sheldon的那句话非常对，只有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成就感的人，才会去游戏里找成就感。虚无了大半个月，我终于又厚实起来了，我表示。
　　当然，网络游戏决不是游戏的全部。比如最近我的挚爱是老许推荐还把我玩吐了的《求生之路2》，各种枪战类游戏从来都是我的挚爱，打小如此。记得很多年以前玩的最简单的只需要鼠标左键来操作的《VR战警》，大概那会儿我才小学或者初中吧。之后就各种层出不穷了，《雷神之锤》也是经典。可能最近写文码字什么的用脑过度，不适合玩战略类游戏了，转战这种依靠人体反应操作的好了。不过算算时间，不到一个礼拜我就要告别自己温暖闲适的窝而被动接受生活质量大幅下降的小宇宙了，到时候恐怕一并要告别的就是可爱的游戏们了。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会比现在要更难过一些吧。游戏删号了，但人生没有。网游的筒子们，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或许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见。不论是哪一种，都无关紧要：曾经成为回忆，风干拿来下酒，醒来继续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