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okita

6、六.眷恋——进藤光篇

　　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温暖的，柔软的，生涩地试图侵入我的唇齿。我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气息，像小鹿一样灵巧而害怕伤害的感觉。毫不考虑地，我回应了他，用我的第一个吻，换取他的第一个吻。
　　我爱他，当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已经沦陷。
　　他抬起眼望着我，那么近的距离，我清楚地看见，美丽的碧色眼眸里的喜悦，只是他的嘴硬真是不讨人喜欢，“你要我？这样，精灵族进藤家不是就会没有下一代继承人了吗？”
　　“你考虑的真多。”我离开他，看着广阔的绿色大地，“我不在乎这些，我们的生育观并不强烈。”
　　他站在我身边，声音很平静。“那，我同意。”
　　长风拂起他和我的头发，我扭头看向他，不禁笑起来，他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对上我的眼睛，碧绿的眼里，掩饰不了的温情，之前只有在他吟唱的时候，我才见过。我伸手拨去挡在他脸前的长发，触了触他的脸颊。他抱住我，轻声地说，他眷恋我唇上的温暖感觉。说这话的时候他声音越来越低，脸上微微发热。我笑着，不告诉他，我眷恋的是拥抱他的充实感。

　　给他换上滚金流翠的华服，依然是清秀若水，依然是笑靥如花，眼波流转，摄人心魄。烛光摇曳通明，他的笑容毫无保留。记得母亲忧伤而喜悦的眼神，父亲什么也没说，把我带到家族的祠堂中，面对着无数牌位，父亲问我，能不能把对父母许下的诺言重新说给列祖列宗听。我知道如果我要娶的是女人，父亲是不需要这么做的，亮说的有一点没错，我要成为第一个不能有继承人的家主，父母很难取舍。
　　祠堂中的上百支蜡烛像星光一样闪烁着光彩。“是。我要迎娶世上唯一的纯子，做我的伴侣。”我说道。
　　父亲点了头。“我没办法改变你的决定，如果你要这么做，你就要自己承担所有的责任。”
　　在祠堂的烛光下，父亲的眼神竟然有一丝的豪情。我知道，那是父亲的叛逆。我得到了家人的认同。
　　我在祠堂里跪到早晨。一缕阳光从门口落到我的背上，面前的牌位泛起古老的光泽。我回过头，看见站在门外的亮，只有他一个人，温和地看着我，“结束了吗？”
　　我站起来，走出祠堂，膝盖还在隐隐作痛，但我的心情大好，我对着他灿烂地笑，“结束了。”
　　阳光下的他没有了前日的胆怯，眼神清澈坚韧。我抱起他，轻巧得像个孩子。他环住我的肩，低下头看我，墨色的长发滑下，垂在我的眼前，带着笑意的眼睛深不见底。
　　呵，我的亮，倾国倾城。

　　从这时候起他告诉我家族的事。他的家族，在人马一个种族之中，可以算得上大，而他的父母，特别是母亲明子，更是地位极高。正是这样地位非常特别的女性，才有可能生出下一代的纯子。
　　我们必须取得人马族的同意，才算是真正“带出“了纯子。
　　我这次要确实到“那边“才行。
　　马跨过深林，草地，山那边的奇观，是世间少有的奇迹。我想千百年来一定没有多少人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过这地方，无怪乎古书记载“浩荡之深林，入者为奇人异士”。进山求药的人，又有多少人见过这样的希望？
　　参天古木并没有遮去林间的光线，在绿色雾气笼罩的林中，竟然有着极深的谷地，小溪从山涧流出，汇于一处，是深达万仞的潭。谷地中竟有着明媚的阳光，和风拂面，草木之香萦绕。
　　“进入谷里，就可以看到我们居住的地方了。”他第一次开口，话语中有一种骄傲。让他依依不舍的地方有这样的奇景，如果是我，也会一样。我加快了速度，下到山谷中。原来这山谷，进来之后会越来越开阔，俨然平原。
　　从山上是看不见谷里这种变化的，这是一种古老的魔力，而且随着家族代代在此繁衍，魔力会沉积得越来越深厚，平原的幻象也就会越来越开阔。
　　我顺利地见到了亮的母亲，族里地位最高的女性，明子夫人。他的城堡比我的家族更古老，人马族的男子无一例外，神清骨俊，女子虽然稀少，也都美貌得不似常人。明子年轻时必定也是罕见的美人，而现在，她的威仪令人慑服。
　　“母亲，我回来了。”亮在明子的面前都不得不行礼，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所有的人对待我都意外的恭敬，这样繁琐的礼节反而让我坐立不安。明子让我一个人进入家族的阁楼。亮带着我来到楼外的走廊那里，指着高高的城堡顶楼，告诉我就是那个地方。我问他为什么家人对我如此恭敬，他看着我笑，脸上竟然飞上红晕。“因为你是纯子最亲近的人啊。”
　　——因为有纯子的存在，才有“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我进入阁楼，这里给我很古老却又很稚朴的感觉，带我上来的侍从们马上离开了门口，巨大的琉璃门轻轻合上。明子夫人在一个巨大的书架前面立住，“进藤，你知道多少人马的事？”
　　“一切关于亮的事。”我说。
　　“不是一切，是以前的事。你不知道你带他走之后会发生什么。”明子很平静地抚过一排排古老的书脊，“134年前，被外族带走的纯子，出山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有兴趣知道吗？”
　　“……”我没说话，听明子继续说下去。
　　134年前的纯子，在15岁时，被飞天族的王子带出深山。
　　“他的骨，若是作为宝物出卖，价值可以换取一座城池，一片大陆，乃至一个国家。因此他的事很快传遍了国家，飞天一族，花了无数力量来保护王子的爱人，这种不顾财力的行为，使得飞天的那一代王室很快衰落下去。”明子看着书脊上剥落着的花纹，“于是，100年以来，飞天把他的事作为‘美色覆国‘的教训之一。飞天一族，没有人认为王子的行为是’伟大‘的。”
　　明子的语气居然是平静的，不起一丝波纹，我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竟然和那夜水边的亮一样，异常的冷静而不可亲近。
　　“我不是王子，我也没兴趣花费巨大的财力来做什么。”我极力压抑着，“我对他说过，我不要钱财，我只是想要我的幸福，我和我爱人的幸福。”说着这样的话，我终于不能不说出想说的来，“你是说，亮是‘红颜祸水’，还是说我不该带他回去，要他留在这里，杀了他取骨？你们对纯子‘最亲近的人’这么恭敬，不是想让他离开这里，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明子怎么可以如此冷静？换取一座城池，一片大陆，乃至一个国家？我只要他成为我的唯一，什么上天造物的恩赐，有这样的能力，是福分吗！
　　明子的眼睛终于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眼里是不是怒火熊熊，然而她笑了，冷静的外壳在笑声中销声匿迹，她在笑吗？亦或是，在哭着……
　　她的眼泪从美丽的笑颜上落了下来。
　　“我相信你吧，进藤，我就相信一下，你对他的感情吧。”
　　这是，对我的肯定吗。
　　“我希望他能离开我的身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快乐。我们没有人希望他被杀。”
　　“你们以后，会遇到很多人，对他虎视眈眈。刚才的故事，全部都是事实。”
　　“即使这样，我也希望，你带他离开。”

　　以后的事情风一般迅速眼泪一般真实，我见到无数族人向亮祝贺，他们的笑容和眼泪，都是发自内心，没有虚伪，他们真心的为纯子能够离开而高兴。
　　我们离开的马已经来到山谷边缘，亮忽然回头向谷里望去——小溪汇成的深潭在似有似无的阳光下，深邃得几乎没有反光，他的人民们，在魔力积累的深谷中，劳作，生活，绿色的雾气萦绕在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他们为他欢呼，为他流泪。——亮把头埋进我怀里，第一次在我面前，将全部的外表哭得支离破碎。我知道，从此他就只是我一个人的纯子，神的赐予，在他面前，是如此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