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okita

5、五．明天的你

　　飞天的马队消失在视野所及的平原另一头。光叹了一口气，姐姐的眼神一直是那样，没有预想中的甜美。回到丈夫的城中，不是应该像新婚一样甜蜜的吗。光却没办法继续为姐姐操无谓的心，因为母亲在回程的路上，专程把他叫到了马车上。
　　望着母亲近乎溺爱的眼神，光不安地把头转到一边看着窗外。平原葱茏，草木的芳香，鸟雀的长鸣，远方玲珑曲折的山势。母亲的笑声中，包含了一点点的无奈。
　　“光儿，有多少女孩子想嫁进我们家，你成人的那一天起，就有许多人家来找过我。”
　　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光突然回头盯着母亲美津子的眼睛，满脸的不可相信。美津子伸手抚上光的脸颊，“我家的光儿长大了。明儿对我说了人马一族的事。我想问你，是不是要用自己的幸福，换他的解脱？”
　　光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突如其来的问题。
　　太突然了。
　　突然得连自己昨晚下定的决心也不敢说出口。
　　“……你要自己决定，不要弄得两人都会痛苦。”母亲简单地说了一句，眼神里却包含了太多内容。光在心里叹息，母亲不希望，不希望他——精灵的继承人——作出迎娶纯子的决定。母亲心里有设定好的，光儿的幸福，但是他也知道，母亲不会强迫自己。
　　比起心中想好的路，母亲更希望儿子自由自在。
　　“我会的……”光浮上一丝微笑，“我只有在能给他幸福的时候，才会作出决定。”

　　笨蛋，谁能给谁幸福？
　　幸福是两个人共同的心。
　　一个人怎么能承受得起？
　　恍惚中14岁的姐姐灿烂地微笑着，对自己说。
　　光一回到城中，就到亮所住的客房去找他。昨晚早已下定决心，要陪同亮一起去深山中，明白人马族的一切之后，才做打算。
　　“亮，你在吗？”叩门没有回应，光打开了门。寂静的房间里，竹帘半挂的窗口，隐约透出几丝阳光。书本，桌椅，画卷，都在原来的地方。
　　主人却不在这里。
　　亮穿来的黑袍不在衣柜里。不，应该说这间房里没有一处，留下着亮曾经住过的痕迹。
　　……他离开了……？
　　光感到心脏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可以不告诉自己一声就私自离开了呢……回去的话，他要怎么面对族中的其他人？……到底，自己也是主动带他出山的人啊，如果有罪，不是自己应当负起最大的责任吗……
　　血液直冲上头顶，光知道，心中一个隐秘的地方在痛。最重要的是……
　　不想让他离开我身边。
　　心脏沉入了深渊的感觉，就像15岁的时候，看见他抱起虹儿，却看不见他的面容。
　　光冲出房间，侍女们看到他，根本来不及问，他的声音沙哑的厉害，“给我最快的马。”
　　……到哪里去找他？山林中吗？
　　人马族的聚居地，在深山中的最深处。

　　进山之后的路并不好走。虽然多次走过，光仍然只能摸索前进。
　　……“我没有想离开……”
　　这是你的意思吗。
　　……原来我一直是自作多情啊。
　　尖锐的树枝从光细嫩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谁知道从哪里去找一个人呢，山林这么广大，路这么这么的长。一切的方向，只能源自光的直觉。进入人马族的聚居地就一定能找到他吗……？
　　山林不会改变。春天的鸟鸣风吹，随着昼夜的交替变化，却不会随着人心的变化所变化。
　　目力所及，森林是一片安谧。正是在这种安谧中，亮的一颦一笑，全部历历浮现着，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想要他陪在身边，费尽心机找到他，毫不犹豫地带他出来，原来都是因为自己爱上了这个漂亮的孩子吗。
　　爱情原来如此简单，不知不觉。
　　突然熟悉的金色在眼前一晃而过，光反应过来去寻找那种属于虹儿的颜色时，早已不知所踪。马无意中已经走了很远，以前从来没有进得这么深。眼前的森林已是一片深绿，不远处就有大片大片的明亮，光用力地踢了踢马肚子，白马一跃而起，冲出了森林，看到的景象令光惊叹了一声。
　　森林这边居然会有这么广阔的草甸。一丛一丛深深浅浅的草生机勃勃，白马站在这一片美妙之前，兴奋地喷着鼻息。
　　草甸的另一边，就是绝少人进入的人马的聚居之地了。
　　“……光……？”
　　是谁能有这样清澈美丽的声音？
　　光不敢相信地扭过头。
　　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那样，黑衣的少年望着他，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黑发像水一样闪闪发亮。
　　“虹儿说对了，真的是你呢。”
　　愣了一会儿，光跳下马来，冲到他面前，所有的气愤都爆发了。“你没事一个人出来干什么，我以为你回到那边去了知不知道？出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刚才的思念都变成了怒吼，什么温情全部被他丢到一边了。
　　亮的眼神有点惊讶，“虹儿来看明姐姐了。她说，明姐姐从来不会好好关心她，好象她不是她的女儿一样。”
　　“所以我就陪她回来，刚才她离开之前，说看到你的影子了呢。”
　　虹儿？
　　明确实不曾好好爱过虹儿，光一时沉默了。
　　“说实话，亮，如果我不来，你会回去‘那边’，对不对？”
　　来不及管虹儿的事，光冷冷地问道。
　　“……”亮呆呆地看着光，很久，转过身去，面对着广漠的绿地。“光，这片土地是我的地方。
　　“那么漂亮，就像是梦想一样……我生在这里，也会死在这里。”
　　风在他们身后的树梢上激烈地吟唱。深草起伏，像海面一样泛出波浪。山那边的地方深邃悠远，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亮低下了头，声音却倔强坚决，“可是，对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不会’。”
　　他回过身，伸臂环住光的脖子，突如其来地吻光。轻轻的吻忽然落在光的唇上，光完全无法思考，来不及反应，只能回抱着他，试着回应他。
　　“你不反感……？”亮缓缓离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近距离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
　　“我反感啊……如果你不肯跟我回去，我就只能强行做下去了。”光的声音很柔和，话语却很倔强。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在你面前转化？因为我的身体不够完善，我不想让我看上的人，知道我有这样不完备的身体……”亮低声喃喃说，“我一直在想，想清楚的事只有一点，我像爱父母一样，爱我出生的地方。但是我像爱世界一样……爱你。”
　　“从什么时候？”
　　“不知道。”
　　光微笑着，抱紧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间，“你错了，你的身体，是这世间仅有的神迹，没有人能说你不完善，除了造物的神。”
　　“我会向人马一族提出，我要你成为我的，我要迎娶世上唯一的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