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父母之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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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凤阳。
空中飘着细雨，苏醒把车停在机关小区门口时，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半弧形的痕迹。后视镜里，张远蜷缩在后座。
"远，到了。"苏醒轻声说，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
张远缓缓抬头，眼神涣散地望向窗外。小区门口挂着"凤阳市委家属院"的牌子，门卫室里坐着个打瞌睡的老头。
苏醒撑开伞，绕到后门扶张远下车。张远左手腕上的疤痕被长袖遮得严严实实——那是今早他特意帮张远挑的衣服。
"还记得吗？"苏醒试图活跃气氛，"前两年咱们一块回家来，你还带我去吃过那家好吃的板面..."
张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开合，却没发出声音。雨丝落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
单元门前的葡萄架下站着个穿碎花围裙的中年妇女，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两人走近，她手里的铲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苏！远远！"张妈妈小跑过来，围裙上沾着面粉，发梢间隐约可见几缕银丝。她伸手想摸张远的脸，却在看到儿子空洞的眼神时僵在半空。
"阿姨，远远最近...睡得不太好。"苏醒轻声解释。
张妈妈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强笑道："快进屋！阿姨炖了鸡汤，你俩最爱喝的..."
楼道里弥漫着饭菜香。走到三楼时，张远突然停下，盯着门框边一道刻痕发呆——那是他十五岁时量身高留下的记号。
防盗门"吱呀"一声打开，张爸爸站在玄关，白衬衫干净笔挺。这位五十出头的老公务员腰杆挺得笔直，鬓角却已经全白了。
"远远..."张爸爸的声音哽了一下，随即转向苏醒，"小苏，路上辛苦了吧？"
客厅里的老式挂钟"当当"敲了十一下。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最中间是那锅冒着热气的鸡汤，表面飘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张远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纱帘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格子阴影。
"远远，尝尝这个。"张妈妈夹了块红烧排骨放在张远碗里，"你小时候最爱吃了，每次都能吃两碗饭..."
张远盯着碗里的排骨看了很久，突然抬头："妈，我...我吃不下。"
张妈妈的手抖了一下，苏醒连忙接过话头："阿姨，远远最近胃口不太好，医生说是药物副作用..."
饭桌上的气氛凝固了，"小苏，"张爸爸放下筷子，"你和叔叔说实话，远远这病...到底怎么回事？"
苏醒感觉四道目光同时钉在自己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从包里取出陈大师给的符纸和那张泛黄的羊皮地图。
"叔叔阿姨，事情是这样的..."
当他讲到"魂魄离体"时，张妈妈突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出乎意料的是，张爸爸听完后竟点了点头。
"去年冬天，"张爸爸推了推老花镜，"远远回来过年时就不对劲。有天半夜我起夜，看见他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叫他好几声都没反应..."
张妈妈突然抓住苏醒的手："小苏，那个大师说的秦岭...危不危险？"
苏醒还没回答，张爸爸突然起身走向书房。片刻后，他拿着本相册回来，翻到其中一页——照片上是二十二岁的张远和二十三岁的苏醒，两个年轻人在快乐男声比赛之后的巡演现场勾肩搭背，笑得见牙不见眼。
"远远二十三岁生日那天，"张爸爸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他跟我说，苏醒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老人抬头看向苏醒，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水光，"这些年，我和你阿姨早把你当第二个儿子了。"
张妈妈点头："要是远远是个闺女，我肯定让他嫁给你。"
"阿姨！"苏醒耳根发热，却看见张远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今天他第一次露出类似笑容的表情。
午饭后，张妈妈在厨房洗碗，苏醒帮忙擦桌子。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他们的谈话。
"小苏，"张妈妈突然压低声音，手里的盘子映出她憔悴的倒影，"远远他...是不是想..."
苏醒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他想起上个月那个血淋淋的夜晚，浴室地砖上蜿蜒的红色小溪，还有张远苍白的脸上那种解脱般的平静。
"阿姨，我..."他的声音哽住了。
"我是他妈妈，我感觉得到。"张妈妈的声音很轻，"他衣柜最底下藏着瓶安眠药，是我上个月收拾房间时发现的。"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厨房的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啪啪"声。苏醒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涌出眼眶，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
"带他去吧。"张妈妈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动作机械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救他...就算..."她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就算最后没成功..."
客厅里传来张爸爸讲故事的声音，他在说张远小时候的糗事。苏醒透过门缝看见张远靠在沙发上，目光依然空洞，但至少没有躲开父亲的手。
傍晚时分，雨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把小区里的水洼染成金色。张远站在阳台上，背影被拉得很长，像株即将枯萎的植物。苏醒走过去，发现他正盯着楼下那棵老槐树——树干上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苏张"，是张远一三年带他回到这里的时候刻下的。
"记得吗？"苏醒轻声说，"当时你想刻张苏，但是你跑得没有我快..."
张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凹痕。"Allen，"张远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要是我...回不来了..."
"别说！"苏醒一把抓住他瘦得见骨的手腕，"你爸妈还在家等你呢！我...我们还约好要一起开四十周年演唱会呢！"
张远转过头，夕阳给他的睫毛镀上金边。有那么一瞬间，苏醒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年。
"走吧，"苏醒拉起他的手，"叔叔说要给我们看个东西。"
书房里，张爸爸从保险柜取出个红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整齐摆放着张远从小到大获得的所有奖状和奖杯——从幼儿园歌唱比赛到年度最佳专辑。
"上周收拾出来的，"张爸爸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水晶奖杯，"这是远远07年南京冠军的奖杯。"
张远却毫无反应，苏醒接过奖杯，回忆起每次张远骄傲地说“南京冠军”时的模样，心中无比酸涩。
"小苏，"张爸爸突然正色道，"我和你阿姨商量过了，支持你们去秦岭。"他从抽屉里取出个信封，"这是五万块钱，就当是..."
"叔叔！"苏醒连忙推拒，"我不能要..."
"拿着。"张爸爸的语气不容置疑，"就当是替我们照顾远远的辛苦费。"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哽咽，"这孩子...从小就要强，有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要不是有你..."
张妈妈端着果盘进来，适时地打破了沉重的气氛。果盘里是切好的苹果和梨，摆成了花朵的形状——这是张远小时候最爱的摆盘方式。
临别时，张妈妈把苏醒拉到一边，往他口袋里塞了个东西。苏醒摸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平安符，布料已经泛黄，上面绣着"长命百岁"四个字。
"远远满月时，他奶奶去九华山求的。"张妈妈帮他把平安符塞回口袋，"你带着，保佑你们平平安安回来。"
回程的车厢里很安静。张远靠在车窗上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苏醒调高空调温度，轻轻给他盖上外套。
后视镜里，凤阳城的灯火渐渐远去。苏醒想起临走时张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秦岭自古多诡事，万事小心。记住，远远不止是你的兄弟，还是...我们老两口这辈子唯一的念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