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缘鸟与蝶豆花·春山绿》周从后

95、cha94

　　“Good boy！”白尊华手里的毛绒球朝小花园扔去，虎虎肉墩墩屁颠屁颠追得欢快。
　　扑到毛球，它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来回打滚。
　　老爷子笑笑：“亦行，医院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也没想瞒您。”
　　“大恩若债，久负必重。偿不得，便成压顶之石；扛太久，反生怨意。这世间最难消受的，是还不起的好。”白尊华躺靠在摇椅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大，越喜欢新鲜事物，道：“果然恨远比爱更持久，更让人有动力。你们年轻人最近不是讲这个。”
　　虎虎晃晃满脑袋的草，咬着毛球，尾巴高高翘起跑过来。
　　白亦行抱着它脑袋狠狠亲亲，双手捧着它毛绒绒的圆脸盘子，又揉搓它柔软的肚皮，呼噜噜呼噜噜呼噜噜~小家伙一脸惬意地享受，它身上是温暖的棉花味道，软烘烘，香香的，又好比刚出炉的黄油烤面包，忍不住一口吞掉才好。
　　她边逗虎虎：“她才不是您说得这样，她一直心安理得地承受着，还觉得是我们欠她的。”
　　“那么你呢？”白尊华摸摸她的脑袋，慈爱地笑道：“高盛蜂堡，你做得都很好。可是孩子，你有一颗柔软的心脏，还是容易有软肋。我们这些人，你最好谁也不要顾忌。因为爷爷还有点贪心，想你做回那个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丫头。”
　　回不去了，不是么。
　　“爷爷，我很快乐。”她知道白尊华在顾虑些什么，要真如某人所说，BeeX一定会带来许多未知的危险，然白亦行远比其他时刻更坚定道：“我很快乐。”
　　要他老人家放心，安心，舒心。
　　白尊华就当她没听懂。
　　*
　　竞标会共计一周。
　　闻瑜亮领着团队拉了几箱资料先她一步平安落地阿联酋的首都，阿布扎比。他们按照白亦行的吩咐提前和对方公司负责人对接情况，不过令闻瑜亮意外的是，来接他的人并不是都砚开，反而是个妆容艳丽穿着清凉，浑身散发优越傲慢的外国女人。
　　飞跃马六甲海峡抵达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中西边海岸，预计要飞行七个半小时。
　　白亦行百无聊赖翻看其他竞争对手的资料。
　　BeeX上线那段时间太忙，她分身乏术未在脑子里及时更新KP当前状况，好在孙娅微一直给她盯着。
　　短短一年锻炼时间，作为小小分析师的孙娅微在高盛清君侧后升职为业务架构师，目前负责蜂堡数据架构。据她了解，想收购控股私人化KP的管理层屈居于陈董事长之下，德国人。实际上美国一家金融机构联合银行最先有意注资解决KP的资金问题，未料人家压根没看上，转头找了曾收购过协力雷曼公司的YT做帮手。
　　众所周知，收购一家公司意味着该公司股价将会大幅度上涨，同熟悉公司运营机制了解公司经济状况的管理层合作，从股东手中收购控股私有化，再打包资产售卖，通常是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只是如此一来，叫陈姓董事长脸往哪搁，而其他董事高层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自然揭竿而起，分成两派治之。
　　德国人与YT迅速达成一致，按照KP那会儿股价5.5港元，最高87.7港元，为了让KP所有股东同意出售手中股票，YT将以66港元作为收购价格控股私有化KP。但132亿美元也不是小数目，正当他们凑钱时，这一消息不知怎地不胫而走，美国华尔街包括欧洲台湾韩国日本那群狼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各方都开始买进KP股票，这可是中国境内第二大的稀土出口商，且钕铁硼又是各种战机核潜艇以及车辆手机的核心材料，稀土诶，现代工业的维他命，又不是长满苔藓的石头。
　　说来也好笑，这人还是陈董事长亲任的，竟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亦行嗤笑一声，隔壁座位同样看资料的周慈越顺势瞧过来，适逢空姐前来服务，半跪两人身侧，一一摆放好热食。
　　空姐介绍：“猴头菇鸡汤，小火慢熬足足炖了六个小时，周先生知道您肠胃不舒服特意叮嘱的。另外配您喜欢的素食，不至于让胃部负担过重。”
　　“这么贴心。”
　　蝶豆花染的五色米饭，水彩画似盘于中央，脆爽的青木瓜丝，香菇仁当，炸豆腐拼三色椒围着，典型的南洋娘惹拼盘。瞧着就春日暖阳，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还有那素食，分明是妈咪在时爱的几样，不过吃着竟有肉味，也算融合创新，她胃口渐渐大开。
　　空姐回：“您是我们航空公司的金卡会员，我们公司会定期针对会员喜好禁忌提前配备。”
　　白亦行若有所思地喝汤。
　　“这个方法不错，在BeeX系统里打造一个懂用户胜过用户自己的个性化服务，也根本不用担心洗钱问题...”
　　“白总真是日理万机，一颗心掰成好几份，吃饭也不得闲。”周慈越调侃。
　　尽管知道李伶零暗杀的幕后黑手，却也不能不排除其他危险的存在。所以以周慈越名义包机，闻瑜亮作挡箭牌，无人知晓她的具体行踪。
　　他看她吃得欢喜，面前的食物也在不知不觉中恢复色彩，味蕾也有了知觉。
　　俩人真正做到食不言寝不语。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祥和地，在那些安静的时光中悄悄流逝。
　　饭后甜点是茉莉花味道的布丁，清新爽口。
　　不亚于那顿在槟城红酒街最正宗的娘惹菜，她和他的第一顿饭。
　　堪堪七分饱，困劲儿也慢慢慢慢侵袭眼皮，手中的文件在她手心逃跑，就在要砸到地毯之际，周慈越贴心地接住。
　　金黄的光穿透云层和玻璃打在她侧脸、发梢，柔和了平日神圣不可侵犯的冷淡，一如当初那个下午，他见到的她。他和同学要去打篮球，经过那棵每日都要招呼的大树，却多了一个她。她睡得沉稳，连树上的松鼠跳到她肩膀都未发觉，那松鼠高高竖起尾巴，毛发蓬松柔软，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见她没反应，松鼠两只小手竟然抱着她脸颊亲吻。光刚好落在一人一鼠身上，她就像颗浸在凉白水里浮起的蜜桃，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气泡水珠包裹着洁白的绒毛，这不仅仅是视觉上的享受，口齿之间几乎能感受到那鲜甜和清凉。
　　微风轻拂，粉白佳人，睡颜静和。那个慵懒的下午，他的心，跳动得异乎常人。
　　......
　　周慈越把薄毯往上拉一拉，又示意空姐调整合适的温度。
　　抵达机场已经是晚上，比起新市的蒸笼闷热，中东的热带沙漠气候就略显直白，太干巴了。她喝了很多水，这会刚从洗手间出来，闻瑜亮可算把她望着，人员汇合，落脚的宫殿酒店其实预计今年五月份才开放，还是KP面子大，包下作为这次竞标的地点。
　　闻瑜亮边走边精炼汇报这几天的工作内容，冲她身边的男人点一点头，不料白亦行却道：“哪是KP面子大，分明是阿布扎比也在马来的事上吃了好大亏，必须要想办法找补回来，正好让KP捡个便宜。”
　　提到N1BLN基金的事，他总是神色黯淡，警局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有关他姐姐的消息。海浪那么大，海水那么深，闻瑜敏多半是危在旦夕。
　　忽而有人说：“先生，理事长已经在酒店等您多时。”
　　KCC财团的大少爷，宝贝得不得了，怎么可能放心他的安全。乌泱泱制服保镖把周慈越拦住，似乎他要是拒绝上车，可能会采取非常规手段将人带走。
　　白亦行笑笑：“看来我们没有办法同行了。”
　　周慈越脸色有点难看，还是温柔叮嘱她：“到酒店之后给我发个消息，不然我会担心的。”
　　白亦行礼貌含笑，径直钻入车内。
　　滨海大道道路两侧笔直的棕榈树军队似排开，约莫半小时车程，路过总统府，远远望去，沙洲上赫然一座金碧辉煌的酒店，葳蕤景致，把对面一望无际素有美称的波斯蓝湾都比下去。
　　海水的咸、热中和了空气里的干，伴随一股强烈的矿物味道，从风里带过来，侵入她周身。
　　果真是豪掷千金，想必竟方来人甚至要比ESG展更多。本来KP管理层联手老美收购控股的消息没出之前，就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要不是中国逐渐对稀土出口配额收紧，两相垂直攻击下直接把陈董事长逼急了，故意放出风声，成功将矛盾转移到外界，否则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来分螃蟹。
　　这个陈董事长算盘打得真是好，若说极擅敌意收购她排第二，新市境内无人敢排第一。且她当年联手女教授将垃圾电气变废为宝的故事，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前不久那位求爱遭拒的老头终于知道真相还给她发来邮件，感谢她当年救命之恩。
　　陈家，怕是早把白家和高盛蜂堡里面那点烂事摸得一清二楚。
　　还真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算了，就当来散散心也好。
　　与此同时，一架私人飞机落地阿布扎比，下来两男两女，这么热的天，还白袍裹身，头和脸也用面纱包住，露出四只鹰眼，凶悍毕现。
　　皇家海湾套房里，律师、会计、审计、银行、投资团队等人马全部扎在她房间一一汇报。白亦行简单地对了KP目前的财务状况，公开披露的那些资料一目了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他们今早去跟德国佬要KP现金流预测债务结构和具体销售增长预估等关键财务信息时，他们居然左遮右挡，甚至看高盛蜂堡的人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善的敌意。
　　不如准确地说，除了YT，他们看谁都像贼。
　　贼又要跟他们抢公司，抢股份，抢钱了，当然生气啦。
　　她直接打给都砚开，无人接听，“搞什么。”
　　这时闻瑜亮看一眼表：“可能时间太晚了，新加坡这个点都凌晨三点了。”屋里这些人精神振奋，但她还没来得及倒时差。闻瑜亮想说叫她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白天再说。
　　还未来得及开口，团队其他人道：“昨天都总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不过据我们自己人分析，以他们志在必得的心态，价格必定被抬得极高...”
　　“对了，你们部门的孙娅微不是给华商集团做过案子么，白总，我看他们也在受邀列表。闻经理去接机的时候，他们的人过来找我们说过话，我觉得是有心要合作...”
　　白亦行思忖不久，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房间休息。”
　　人都走得差不多，白亦行手机又响，是孙娅微，她顺势抄起接通，那边难得的一本正经：“白总，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是这样，商品对冲和清算部门汇总时发现有家私募企业在天然气的仓位暴露了，名字好像是HRM...”
　　白亦行笑得开心：“是么，HRM是想做多来挽损？”
　　“看来棕榈油确实重创了很多人...”白亦行顿道：“不过能源系的公司那么多，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是HRM的？还有你是怎么知道HRM公司的？”
　　显然孙娅微被问住了，她有至少十秒钟在脑子里措辞：“我就不能是工作努力，对蜂堡高盛很关注才发现的嘛...好啦，是有人告诉我的...”
　　有人...
　　白亦行若有所思道：“既然确定是HRM，那就让他们提前部署，然后把消息通报给CFTC。”
　　通报CFTC，做空HRM的同时又告知监管高盛行得端坐得正，简直太损了，亏得她做得出来，孙娅微忍不住笑：“好，我马上通知部门负责人。”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白亦行本想给白老爷子打去电话，轰然想到新市现在是凌晨。她抱着手机戳来戳去，一点睡意都没有，板鸭趴在柔软清香的大床里，两条瘦而不劲的大白腿垂直翘起，前后左右晃来晃去，脖颈的人缘鸟鸟喙啄着她下巴，手指已经轻轻抚摸过成千上万次，盘得滑溜溜的，还有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是如此爱玩手机的孩子。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那三个小时的录音分成好几段，她却一点也不敢点开听听。
　　那样失控发酒疯，哭爹喊娘求着男人不要离开自己的狗血戏码，她无法想象这样的白亦行。
　　她长长地泄一口气，还觉得不够，房间隔音甚好，她喉咙里吼吼叫叫，咿咿呀呀，调子不是调子，歌词不是歌词地发泄莫名由来的惆怅和孤独。
　　是想某个男人的白亦行。
　　她甩甩脑袋，手机随意扔到一边，蒙被大睡。
　　无人在意的角落，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灭。
　　*
　　那孩子原是雌雄同体，为了活命，也考虑到体内的雄性激素大于雌性激素，所以做了乳.房.子.宫.卵.巢切除和尿道延长阴.茎.阴.囊成形手术，据那家心理机构讲他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男孩子的身体。这些年他受罗先生恩惠，读书，工作，取得罗先生的信任，一步一步坐上HRM伦敦二把手位置。
　　到此，已经很明确了。
　　Negan确实是白纪庚苦苦找寻多年的白亦茹，至于他回新市的目的借口为HRM拓展亚洲版图也好，想找白家麻烦也罢。N1BLN牵连甚广，待易卜拉欣彻底坐实当前总理罪责，那姓罗的也将会面临多国刑事起诉通缉，到时恐怕他自己也难以脱身。
　　布这么大的局甚至牺牲自己就是为了要姓罗的命，不知姓罗的知道了又会怎么想，成祖笑意不明：“这么看传闻不假。”
　　气流颠簸，成宗本睡得香甜，这会身子不由自主地抽.动两下，温凉的风趁机钻入他后脖颈一下子就缩进薄毯里，呓语两句，不知在嘀咕什么。
　　成祖瞧成宗一眼，空姐立时会意，他又看向另外一份文件，问：“这是什么？”
　　保镖道：“是关于白纪庚弟弟的资料。资料显示，白纪庚并非白尊华亲生，那Negan自然也不是白家人。但白纪庚母亲在白家做女佣时肚子里还怀有一个，应该就是您口中所说的弟弟。后来那孩子是在暴乱中出生的，不清楚是死是活。时隔多年，具体情况，无法查明。”
　　成祖思忖道：“那这算什么资料......”
　　保镖神色一变：“对不起，我现在安排人重新调查。”
　　乌节路的房子，锁是人为破坏，他以为遭了贼，家里却没有洗劫一空的迹象，唯独密室，桌椅板凳乾坤大挪移，酒杯炸裂，碎屑飞得到处都是，其中一幅金属框架裱起来的画有尖锐物品刮伤留下的痕迹。
　　物业连忙上来赔礼道歉，言明他们监管不严，主动提供监控，还问要不要报警。
　　短小挺拔的身体，却拥有和小女人同样不容小觑的气势，那张上天额外开恩特赦给他的天使英俊容貌，此刻如夜海沉得阴森，那双形似暗流中坚硬又危险的礁石的阒黑眼睛，正不动声色地阴鸷地直矗矗地穿透监控与他对视。
　　除了白纪坤，他想不到别人。
　　至于他闯入他私人地带的理由，成祖忽地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