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向》勿扰吾心

3、钟楼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桦竺的手指还粘在马克笔上。教室里的人声像退潮般散去，只剩下值日生擦黑板的声响和窗外社团活动的零星喧闹。他盯着面前的黑板报草稿，铅笔线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久等啦！”

　　朝桢的声音伴随着教室后门撞开的声响一起传来。桦竺回头，看见他抱着篮球，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微湿。

　　“刚结束训练。”朝桢把篮球精准地投进讲台旁的器材筐，三两步跨到桦竺身边，“哇，你已经画这么多了？”

　　他突然凑近，带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桦竺僵在原地，看着朝桢的睫毛在夕阳下变成透明的琥珀色，鼻尖上还有一颗小小的汗珠。

　　“这里，如果加上我们学校的钟楼会不会更好？”朝桢指着草稿一角，呼吸扫过桦竺的耳廓。他靠得太近，桦竺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味，大概是沐浴露的香气。

　　桦竺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却撞上了同样俯身的朝桢。两人的额头轻轻相碰，桦竺痛得轻呼一声。

　　“没事吧？”朝桢的手已经抚上他的额角，掌心温暖干燥，“抱歉。”

　　桦竺摇摇头，感觉被触碰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发烫。他慌乱地抓起另一支笔，在草稿上胡乱画了几道：“钟楼...是这样的吗？”

　　朝桢突然笑出声：“你画的是埃菲尔铁塔吧？”

　　桦竺这才发现自己画串了，耳根顿时烧了起来。他想擦掉，朝桢却已经拿过笔，在纸上利落地勾出学校钟楼的轮廓。他的手很稳，线条干净流畅。

　　“你也会画画？”桦竺惊讶地问。

　　“只会画这个。”朝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小时候在钟楼旁边的补习班上了六年课，每天抬头就能看见它。”

　　他说着从书包里掏出桦竺的素描本：“这个还你。我擅自看了，不介意吧？”

　　桦竺刚想说没关系，突然想起素描本里那些朝桢的速写，脸色瞬间变了。他伸手去抢，朝桢却早有预料般高举过头。

　　“等等！那个是——”

　　"原来我在你眼里长这样啊。“朝桢翻到某一页，正是今天体育课上他打篮球的速写，"你把我画得比本人帅多了。”

　　桦竺急得站起来去够，却被朝桢一个转身躲开。两人在教室里追逐，朝桢边退边翻看素描本，时不时发出惊叹。

　　“这张！是我演讲时的样子吧？连我手指敲讲台的小动作都画出来了。”

　　“还给我...”桦竺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朝桢突然停下脚步，桦竺没收住势头，整个人撞进他怀里。素描本啪地掉在地上，朝桢下意识揽住他的腰防止摔倒，结果两人一起跌坐在了讲台旁。

　　时间仿佛静止了。桦竺趴在朝桢胸前，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朝桢的手还扶在他腰际，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传来。他们的脸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桦竺看见朝桢的瞳孔在夕阳下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

　　“你...”朝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画得真的很好，对不起。”

　　桦竺慌忙爬起来，膝盖却不小心压到了素描本的一角。本子哗啦一声翻开，露出最后一页——那里多了一行不属于他的字迹。

　　“今天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朝桢”

　　桦竺瞪大眼睛，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墨水还有些新鲜，应该是今天才写上去的。

　　“那个...”朝桢坐起来，难得地有些局促，“就是...觉得你画得很好...”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落地的声音。桦竺低着头，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偷偷抬眼，发现朝桢的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谢谢。”桦竺垂眸最终只挤出这两个字，却看见朝桢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下周六市里有美术展，”朝桢突然说，“要一起去吗？我有两张票。”

　　桦竺惊讶地抬头：“你也喜欢美术展？”

　　“不喜欢。”朝桢坦率地摇头，“但我觉得你会喜欢。”

　　这直白的回答让桦竺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绞着手指，铅笔在指间转来转去。

　　“作为交换，”朝桢凑近一些，眼睛亮晶晶的，“你教我画画？我一直想学，但手特别笨。”

　　桦竺忍不住笑了：“那你教我打篮球？”

　　"成交！"朝桢伸出手，“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六点半，篮球场不见不散。”

　　桦竺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那只手。朝桢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打篮球留下的薄茧，磨蹭着他的皮肤时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你的手好冰。"朝桢突然皱眉，双手合拢包住桦竺的手指，"等我一下。"

　　他跑出教室，不一会儿带着两罐热奶茶回来，塞进桦竺手里："暖一暖。"

　　桦竺捧着温热的罐子，热气氤氲中看见朝桢笑得眉眼弯弯。他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那盒马克笔：“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朝桢按住他的手，“你更需要。”

　　暮色渐渐笼罩教室，走廊里传来保安巡查的脚步声。两人匆忙收拾好东西，朝桢坚持要送桦竺去公交站。

　　秋夜的风已经有些凉意。桦竺把脸埋在校服领口，看着地上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开。朝桢走在他身边，时不时用肩膀轻轻撞他一下，像只亲昵的大型犬。

　　“车来了。”朝桢突然说，声音里有一丝不舍，“明天见？”

　　桦竺点点头，踏上公交车台阶时，听见朝桢在身后喊：“别忘了六点半！我会很严格的！”

　　车门关闭，桦竺透过窗户看见朝桢站在原地挥手，直到车子转弯再也看不见。他低头打开素描本，指尖轻抚那行新鲜的字迹，胸口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温暖。

　　回到家，桦竺发现马克笔盒底部贴着一张便签："希望这些笔能画出更多美好的东西。——朝桢"

　　他小心地把便签揭下来，夹进素描本扉页。窗外，一轮新月悄悄爬上枝头，温柔地注视着少年桌前新画的草稿——那是一个男生打篮球的背影，衣摆飞扬，充满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