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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许未晞感觉自己不是在调动谐律,而是在进行一场对自我本能的、极其别扭的公开处刑。刀身上那抹闪烁不定、边缘泛着劣质霓虹般杂色光晕的血色能量,像是被强行套上了小丑服饰的猛虎,挣扎、扭曲,散发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和不适的“气质”。那不再是斩断污秽的锋锐,也不是对抗混沌的坚壁,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严肃葬礼上突然想吹口哨又拼命憋住的荒诞躁动。他努力回想着“谐律游乐园”里那些荒诞装置带给他的感受——旋转咖啡杯那令人头晕的晃动中,笨拙却试图维持“舒缓旋转”的执拗;穿针引线台上,面对粗大针眼和乱线时,那种“这他妈也能行?”的荒诞挑战感;沙画区结块的沙砾下,隐藏着的、要求你用能量去“感受情绪”的诡异指令……所有这些混杂着烦躁、荒谬、一丝微弱好奇以及“工程师绝对脑子有坑”的坚定认知的情绪碎片,被他生涩地、艰难地糅合进对“禁绝”之力的操控中。这感觉比连续高强度战斗三天三夜还要消耗心神,仿佛不是在运用力量,而是在与自己战斗,与那把刀的灵魂谈判。

      在他对面,陈镜辞构建的银白色能量模型同样迥异于以往。它不再追求几何般的完美与绝对稳定,反而像是一幅故意画歪了的精密机械图,结构框架依然清晰,但在许多衔接处故意留下了冗余的回路,在一些能量节点预设了微小的、不稳定的湍流发生器,甚至整体形态都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不对称的“笨拙”感。他的指尖稳定如初,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维持这种“精心设计的混乱”所需要的精神负荷。他的目光紧锁着闸门控制面板下方那刻着符文的金属盖板,捕捉着他们释放出的、这股别扭谐律与盖板下隐藏的“疯癫谐律锁”之间,每一丝细微的互动。

      两股同样“不对劲”的能量,如同两个在黑暗迷宫中摸索、试图用自创的暗号接头的蹩脚间谍,缓慢地、试探性地靠近了金属盖板。盖板表面的符文在感应到外来谐律的瞬间,微微亮起,散发出一种暗沉的、仿佛混杂了铁锈与劣质荧光涂料的浑浊光泽。

      没有立刻的排斥,也没有顺利的接纳。盖板下的谐律场像是一潭粘稠的、成分不明的油液,对外来的能量表现出一种惰性的、充满怀疑的“包裹”感。许未晞感觉到自己刀尖那股别扭的血色能量如同陷入泥沼,前进艰难,而且那泥沼还在不断试图同化、扭曲他的能量性质,想将它拖入更深沉的、毫无理性的混沌之中。他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维持着那股荒诞感的“纯度”,既不能让它被污染同化,也不能让它回归原本斩断一切的凌厉本色——这就像在刀尖上跳舞,还要保持滑稽的表情。

      陈镜辞的银白模型则如同一条拥有多个冗余附肢的机械水母,缓缓探入油液,那些预设的湍流和不稳定节点,此刻反而成了适应这种粘滞环境的“探针”和“缓冲器”。他全神贯注,通过乐谱与模型间无形的连接,快速分析着油液般谐律场的每一次细微波动,调整着模型的结构与渗透策略。

      时间在无声而紧绷的对抗中缓慢流逝。控制室内,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红灯规律而不祥的闪烁声,以及两人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小洁缩在推车下,屏幕光纹暗淡,连轮子都不敢转动一下,生怕微小的扰动影响这脆弱的平衡。

      渐渐地,变化开始出现。盖板下的浑浊光泽,似乎对外来这两股“不对劲”的能量,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兴趣”?那惰性的包裹感并未消失,但其中开始分化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牵引力,如同在辨认着久远记忆中的某个模糊曲调。陈镜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立刻调整银白模型的几个关键节点,让那些冗余回路开始模拟出一种类似旋转咖啡杯转轴卡顿时的、一顿一顿的能量脉冲。

      许未晞也感觉到了,盖板下的力量似乎对他刀尖那股“荒诞躁动”的血色能量,有了更明确的反应——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挑剔的审视”?仿佛在判断这口哨吹得是否够跑调,恶作剧是否够“有创意”。他心中一横,索性放弃了部分控制,让那股强行捏造出的荒诞感,带上了一丝自己本性里的、不管不顾的“莽劲”和“不耐烦”,就像当时面对那些奇葩训练设施时,心底那股“妈的赶紧搞完拉倒”的真实情绪。

      就在这时!

      “咔哒……滋……”

      盖板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可辨的机械运作声!紧接着,盖板表面那些浑浊发光的符文,亮度骤然提升了少许,并且开始以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抽筋般的节奏明灭闪烁!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一直缓慢闪烁的红色“隔离锁死”指示灯,闪烁的频率猛地加快了一倍!

      “有反应了!”小洁忍不住用极低的合成音惊呼。

      “别分心!”陈镜辞低喝,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绷,“它在验证!跟上它的节奏!许未晞,把你的‘不耐烦’再放大一点,但不是攻击,是……‘催促’!催促这场荒诞的验证赶紧结束!”

      许未晞立刻照做,将那股“莽劲”和“不耐烦”的情绪通过刀尖的能量更清晰地传递出去,甚至模拟出一种类似用刀柄不耐烦地敲击地面的、细微的能量震颤。

      陈镜辞的银白模型也同步变化,那些湍流发生器被他刻意调谐到一种类似破旧齿轮强行啮合时发出的、刺耳又滑稽的谐律频率,同时模型整体结构开始模仿穿针引线挑战台上那种“粗陋的精密”感。

      盖板符文的明灭节奏开始与他们释放的谐律波动,出现越来越明显的同步迹象!那红色的指示灯闪烁得如同疯狂的心跳!

      然而,就在这看似即将成功的时刻——

      “嘀!嘀!嘀!警告!侦测到未授权谐律模拟尝试!谐律锁完整性校验触发!自毁协议预备序列启动!倒计时:60秒!”

      一个冰冷、急促、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警报声,突然从控制室顶部的隐藏扬声器中炸响!与之前门禁系统那标准的女声截然不同,这个声音更加尖锐,更加机械化,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与此同时,闸门控制面板上,那个一直显示“谐律场强度:极端紊乱”的小屏幕,数值开始疯狂跳动、飙升!面板本身也亮起了更多刺目的红色警告灯!整个控制室的地面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某种巨型能量炉开始预热的震动嗡鸣!空气中,臭氧味和焦糊味瞬间浓烈了数倍!

      “操!”许未晞脸色剧变,“他妈的不是快成功了吗?怎么还触发自毁了?!”

      陈镜辞瞳孔骤缩,但他强行压下瞬间涌起的惊骇,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疯狂跳动的数据和控制面板的变化。“不是失败!是最后的验证关卡!”他语速快如疾风,“工程师预设了双重验证!我们的‘疯癫谐律’通过了第一层身份识别,但触发了第二层‘完整性校验’!它要确认我们模拟的‘疯癫’是否足够‘完整’,是否蕴含他真正的‘意图’!倒计时是压力测试,也是……最后的机会!”

      “完整?意图?”许未晞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刀尖的能量因为突如其来的警报和倒计时而出现剧烈波动,“这疯子到底想怎样?!”

      “他的意图……藏在他的‘绝笔’里!钥匙在‘旋律’里……答案在‘杂音’中……疯子才知道真相……”陈镜辞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大脑在极限压力下超速运转,“‘旋律’是我们的秩序谐律,‘杂音’是混沌污染……但在这里,在这个锁里,‘旋律’可能是我们模拟的‘疯癫谐律’本身,‘杂音’是……是这个自毁警报!是这催命的倒计时!他要在绝对的危机和混乱中,验证后来者是否还能保持他那种‘荒诞的清醒’和‘创造性的执拗’!”

      倒计时数字在控制室主屏幕一角凭空跳出,猩红刺目,无情跳动:

      00:59

      00:58

      00:57

      ……

      时间每一秒的流逝都仿佛带着千斤重量,狠狠砸在心头。

      “那现在怎么办?!”许未晞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右臂之前恢复了些许的刺痛感再次清晰起来。

      “继续!不能停!但方向要变!”陈镜辞眼神凌厉如刀,双手在虚空中猛地一划,乐谱哗啦翻动,银白色的能量模型结构骤然剧变!那些冗余回路、湍流发生器、不对称的笨拙结构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被他催发到极致,甚至主动引入了一些更加不稳定、近乎失控的能量因子,让整个模型散发出一种“濒临崩溃却又强行维持”的、极度危险而狂乱的气息!“我们要证明,即使在自毁倒计时的‘杂音’轰鸣中,我们模拟的‘疯癫谐律’,依然能进行‘创造性’的回应!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利用’这杂音!”

      他看向许未晞,目光灼灼,几乎要烧穿空气:“许未晞!把你的‘不耐烦’和‘莽劲’,全部转化为对‘这该死倒计时’的……‘戏谑’和‘挑衅’!用你的谐律,去‘模仿’倒计时的节奏,但不是跟随,是……‘走调’的模仿!是故意跑拍的附和!就像在葬礼的哀乐里,用跑调的口哨吹出欢快的旋律!让我们的‘疯癫’,去‘污染’这个冰冷的倒计时!”

      这个指令比之前所有要求加起来都要疯狂十倍!在自毁程序启动、死亡迫在眉睫的关头,不去想方设法阻止或逃离,反而要去“戏谑”和“挑衅”这催命符,还要用谐律去“走调模仿”?

      许未晞脑中一片空白,但身体的本能和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意志,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理性质疑。去他妈的!横竖都是赌!他眼中血丝密布,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禁绝”之力不再刻意压制,而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却又带着诡异“表演性”的方式轰然爆发!

      刀身上,那抹血色光芒瞬间膨胀、扭曲,不再仅仅是闪烁杂色光晕,而是彻底化为一片沸腾的、仿佛混杂了愤怒、讥诮、不顾一切以及某种歇斯底里“幽默感”的猩红能量风暴!这风暴主动扑向那冰冷刺耳的倒计时警报声波,不是对抗,而是……“纠缠”!它模拟着倒计时那规律而急促的“嘀嘀”声的节奏,但却在每个节拍的末尾,故意拖长、变调、或者插入一个毫无意义的、类似滑稽摔倒音效的古怪能量颤音!同时,这股风暴还分出一部分,如同恶作剧的触手,去“撩拨”控制面板上那些疯狂闪烁的红色警告灯,试图用能量去干扰其闪烁频率,让它们也“乱”起来!

      陈镜辞的银白模型也同步做出了最狂野的响应。它不再是一个稳定的结构,而是如同一团被投入暴风中的、由无数细小齿轮和弹簧构成的疯狂玩具,在“濒临崩溃”的边缘高速旋转、碰撞、解体又重组,释放出大量毫无规律可言、却偏偏隐隐与倒计时警报和许未晞那“走调附和”的猩红风暴产生诡异共鸣的谐律噪音!

      整个控制室仿佛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光怪陆离的疯人院交响乐现场!刺耳的电子警报、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疯狂闪烁的警告灯、沸腾的猩红能量风暴、狂舞解体重组的银白模型……所有的一切都在轰鸣、闪烁、扭曲!

      盖板下的浑浊符文光芒已经亮到了刺眼的程度,明灭节奏彻底紊乱,与外界这疯狂的一切纠缠在一起。

      倒计时无情跳动:

      00:30

      00:29

      00:28

      ……

      小洁已经把自己彻底缩成了一个金属球,屏幕彻底关闭,似乎连“看”都不敢看了。

      许未晞感觉自己的谐律核心在哀鸣,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嘴角溢出了鲜血也浑然不觉,只是凭着最后一股悍勇的意志,疯狂催动着那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戏谑着死亡倒计时的猩红风暴。

      陈镜辞脸色惨白如鬼,鼻孔、眼角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维持那团“疯狂玩具”模型的精神消耗已经到了榨干边缘,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亮得骇人,死死盯着盖板符文和整个系统的每一次反馈。

      00:10

      00:09

      00:08

      ……

      就在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那冰冷的电子警报声愈发尖锐刺耳,仿佛死神的狞笑已然贴在耳边时——

      盖板下,那团彻底紊乱、与外界疯狂达成某种诡异“共振”的浑浊符文光芒,猛地向内一缩!

      随即,所有光芒骤然熄灭!

      连同那刺耳的警报声、疯狂闪烁的警告灯、猩红的倒计时数字,也在同一瞬间——戛然而止!

      控制室内,陷入了绝对的、令人心脏骤停的死寂。

      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浓烈的能量过载焦糊味。

      “咔嚓……咔哒哒哒……”

      一连串轻快、顺畅、与之前沉重截然不同的机械解锁声,从厚重的合金闸门内部清晰传来!

      紧接着,闸门中央那严丝合缝的接缝处,亮起了一圈柔和的、稳定的绿色光芒。伴随着一阵低沉而平稳的液压驱动声,那扇隔绝了深渊、承载着疯子最后谜题与警告的沉重闸门,缓缓地、坚定地,向着两侧滑开了一道足以让人通行的缝隙!

      门后,一股比门外更加阴冷、潮湿、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陈旧腐败与高浓度能量辐射气息的阴风,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苏醒后的第一口呼吸,悄然涌出。

      门,开了。

      自毁程序没有启动。最后的谐律锁,在死亡倒计时的最后一刻,认可了这场疯狂、戏谑、歇斯底里却又精准捕捉到“工程师”那荒诞灵魂内核的——“表演”。

      许未晞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玄色长刀“铛啷”一声脱手落在地毯上,他双手撑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仿佛要把肺叶咳出来,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地毯上染开暗红色的斑点。

      陈镜辞也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重重撞在控制台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形。他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脸色白得透明,身体微微颤抖,显然也已到了极限。

      小洁的圆筒身体缓缓舒展,屏幕重新亮起,光纹急促闪烁,显示出极度震惊与后怕的乱码图案。

      寂静中,只有闸门缝隙后那片深邃无光、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危险的黑暗,在无声地凝视着他们,等待着征服者,或祭品的踏入。

      那里面,就是“主能源核心-已封闭隔离”区。

      工程师埋葬“钥匙”的最终之地。

      也是这座废弃中转站,所有疯狂、污染与绝望的……源头巢穴。

      闸门滑开后涌出的那股阴风,并非单纯的气流,更像是一记饱含着陈旧衰败与高浓度惰性能量辐射的、无形无质却重若实质的闷拳,狠狠砸在刚刚经历精神与谐律双重透支的两人脸上。那气味瞬间充斥了控制室——像是将陈年地下墓穴的土腥、浸泡了不知多久锈蚀金属的脏水、某种庞大机械过热烧毁后残留的焦臭油脂、以及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种甜腻香料与腐败有机物在高压下闷炖了数个世纪后形成的、令人作呕的复合型恶臭,全部粗暴地塞进了鼻腔与喉咙深处。许未晞还保持着单膝跪地、咳得撕心裂肺的姿势,被这气味一冲,咳得更凶了,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把最后一点胆汁都吐出来。陈镜辞靠着控制台,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发青,眉头紧蹙,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才强行压下那股强烈的生理不适,但他的指尖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门后的黑暗并非绝对,而是被一种极其暗淡、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的暗红色应急光芒勉强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那光芒的来源似乎深埋在更下方的空间,通过曲折的金属结构和管道缝隙艰难地透上来,将闸门入口附近染上了一层如同凝固血痂般的不祥色泽。空气异常潮湿粘稠,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液体缓慢滴落的“啪嗒”声,以及某种更加低沉、更加持久的、仿佛巨型机械心脏仍在微弱搏动般的“嗡……嗡……”声,只是这搏动声充满了滞涩与病态,仿佛随时会彻底停摆。

      许未晞又咳了一阵,才勉强喘匀了气,抬手用沾着血迹和灰尘的袖子狠狠抹了把嘴,另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掉在地上的玄色长刀刀柄。冰冷的触感传来,让他昏沉发胀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他抬起头,眯起被汗水、血丝和生理性泪水模糊的眼睛,望向那道敞开的、仿佛巨兽咽喉般的闸门缝隙,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真他妈的……够劲儿。”

      陈镜辞也强迫自己站直身体,深呼吸,调动起所剩不多的精神力,在体表重新凝聚起一层稀薄但稳定的银白色谐律光膜,用以过滤、抵御外界这浓烈到几乎形成实质压迫的污染气息和辐射。他看向许未晞:“还能行动吗?”

      许未晞撑着刀,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晃了晃依旧嗡嗡作响的脑袋,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死不了……就是感觉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几百年没清理过的巨型机械牲口的肠子里。”他重新握紧刀,刀身上黯淡的血色纹路似乎也感应到了门后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混沌与恶意,开始极其微弱地、自发地重新泛起一层淡薄的红光,如同受伤野兽舔舐伤口时露出的獠牙寒光。“走,进去看看。来都来了,总不能被味儿熏回去。”

      小洁滚动着轮子,小心翼翼地挪到闸门边,它的传感器阵列全部开启,屏幕上快速刷过一连串令人心惊肉跳的读数:“辐射水平:极度危险(谐律护盾可部分抵挡)……生物污染浓度:临界值(检测到多重未知活性孢子及微生物集群)……环境谐律场:极度紊乱,存在高强度精神干扰残余……空气成分:缺氧,混合有毒挥发物……勇士,里面环境非常、非常糟糕!小洁的防护等级很低,可能无法长时间……”

      “你留在门口。”陈镜辞果断下令,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两个简易呼吸过滤器(之前在圣所找到的物资之一),递给许未晞一个,自己迅速戴好另一个。“保持通讯,监测外部情况。如果我们……出现异常,或者长时间没有返回,立刻关闭闸门(如果还能控制的话),返回上层,通知雷克队长,放弃这个区域。”

      小洁的屏幕光纹黯淡下去,显示出类似哭泣的波浪线符号,但它没有反对,只是默默地向后滚动了几步,让开了入口。“勇士们……小心。老大最后进去的地方……一定要小心。”

      没有更多犹豫,许未晞和陈镜辞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踏入了那片暗红光芒笼罩的、散发着浓烈死亡与疯狂气息的未知区域。

      门后的空间比预想的更加庞大、复杂、且……畸形。

      这里似乎是将一个原本规划整齐、布满巨型反应堆、能量导管和冷却设施的工业级主能源核心大厅,与后期因污染和疯狂改造而增添的、难以名状的增生结构,强行糅合在了一起。脚下不再是平整的地板,而是覆盖着厚厚一层滑腻、颜色可疑(在暗红光芒下呈现黑紫与污绿交织)的沉积物,踩上去仿佛踏在某种巨型生物腐败的内脏黏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沉积物中不时能踩到坚硬的东西——可能是崩落的机械零件,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的残骸。

      巨大的、锈蚀不堪的金属管道如同扭曲的巨蟒,从四面八方的高处垂下,或从地面拱起,许多已经断裂、穿孔,从中渗出或滴落着粘稠的、散发恶臭的黑色或暗绿色液体,有些液体还在微弱地蠕动,仿佛拥有低级的生命。墙壁上,原本应该是整齐排列的仪表盘和控制面板,如今大多碎裂、融化,或被大块大块暗紫色、仿佛某种菌毯或增生物质的臃肿组织所覆盖,那些组织表面布满了粗大的、搏动着的“血管”,偶尔还会“呼吸”般膨胀收缩一下,挤出更多粘液。

      大厅中央,本该是巨大能量反应堆的位置,如今被一个更加难以形容的东西所占据——那是一团仿佛由融化的金属、沸腾的沥青、增殖的血肉以及无数闪烁不定、如同破碎镜面般的暗色能量晶体,胡乱堆砌、融合、扭曲而成的、高达数十米的庞然巨物。它没有固定的形状,表面不断缓慢地起伏、流淌、鼓起一个个令人作呕的“脓包”又破裂,散发出最浓郁、也最令人精神不适的混沌谐律波动,以及那股复合恶臭的主要来源。那些暗红色的应急光芒,正是从这团巨物内部某些尚未完全“死去”或转化的能量节点中渗透出来的,光芒透过半透明的、不断变化的污浊组织,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光影效果。

      而在这团“污染核心”巨物的周围,散布着大量更加“人工”、却同样荒诞恐怖的景象——那是工程师最后疯狂“创作”的痕迹。

      几台严重锈蚀、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大型工程机械的残骸,被用粗糙的方式焊接、拼凑在一起,组成了几个扭曲的、仿佛在向污染核心顶礼膜拜的“雕塑”,雕塑的“手臂”末端,还挂着一些疑似工具或仪器的破烂。地面一些相对“干净”的区域,用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的荧光颜料,画着巨大的、意义不明的法阵或电路图,线条歪斜颤抖,充满了绝望的仓促感。一些从管道或墙壁裂缝中顽强生长出来的、形态扭曲的荧光真菌或藤蔓植物,被刻意摆弄成类似装饰花环的样子,缠绕在锈蚀的栏杆或断裂的横梁上,在暗红光芒下散发着幽幽的惨绿或诡蓝荧光,如同地狱的圣诞装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声音。

      除了那低沉病态的“嗡鸣”和液体滴落声,空气中还飘荡着无数更加细微、更加难以捕捉的“声音”。那并非物理声波,而是直接作用于感知层面的、由残留精神污染形成的“低语”回响。它们如同无形的幽灵,在耳边、在脑海深处盘旋、呢喃——有时像是无数人绝望的哭泣和咒骂被搅拌在一起;有时像是某种非人存在的、充满了饥渴与恶意的冷笑;有时又像是……工程师本人那癫狂、偏执、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冷静的絮语,断断续续,仿佛在复述着他最后的研究笔记或忏悔录。

      “……不对……频率不对……它们喜欢这个……不……它们讨厌……到底他妈的喜欢还是讨厌?!”

      “……扳手……我需要更大的扳手……把这个世界……拧回去……”

      “……哈哈……好看吗?我最后的杰作……毁灭与艺术……一线之隔……”

      “……钥匙……钥匙……藏好了……谁也找不到……我也找不到了……”

      这些碎片化的“低语”无孔不入,即使戴着呼吸过滤器,即使有谐律护盾微弱地过滤,依然如同冰冷的毒蛇,试图钻入思维的缝隙,唤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绝望与疯狂。许未晞不得不持续运转着“禁绝”之力,在精神层面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屏障,将这些“杂音”强行阻隔在外,但这无疑又加重了他的消耗,额角青筋不断跳动。陈镜辞则通过定义谐律,尝试在自身周围建立一个临时的、过滤特定精神波频的“信息屏障”,效果相对好一些,但也需要持续消耗心神。

      两人艰难地在这片光怪陆离、感官与精神遭受双重冲击的“地狱展厅”中缓慢前行,警惕着脚下可能隐藏的陷阱、头顶可能坠落的腐蚀性液体、以及四周那些看似静止、却可能突然活过来的污秽造物。他们的目标明确——根据工程师最后的结构图提示和“钥匙在崩坏的交响中”的隐喻,“钥匙”最有可能的藏匿点,应该就在那团“污染核心”巨物的底部,或者是与之能量连接最紧密的某个“节点”附近。

      随着靠近核心巨物,那股精神污染的压迫感呈几何级数增强。暗红色的光芒变得更加不稳定,忽明忽暗,将周围扭曲的景物映照得如同群魔乱舞。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感觉肺叶在被无形的污秽之手揉捏。脚下的“沉积物”越来越厚,越来越有“活性”,甚至开始轻微地蠕动,试图缠绕他们的脚踝。

      “左前方……十一米处……那根半嵌在‘沉积物’里的粗大管道断口……”陈镜辞的声音通过呼吸过滤器内置的简易通讯传来,有些失真,但依然冷静,“结构图显示,那里是原本主冷却循环的紧急泄压阀接入点,也是后期能量监控探针的密集区。工程师如果留下物理‘钥匙’,那个位置既能接触核心能量流,又相对隐蔽,且可能保留部分独立屏蔽功能。”

      许未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根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管道,从高处折断垂下,断口参差不齐,像被巨兽咬断的喉咙,里面黑黢黢的,不断有更加浓稠的、仿佛原油般的黑色粘液汩汩流出,在下方汇聚成一个小潭。管道外壁锈蚀严重,覆盖着厚厚的污垢,但在断口下方约两米处,确实能看到一个相对规整的、带有手动阀轮和若干接口的金属结构,半掩在流淌的粘液和滑腻的沉积物中。

      “要过去就得蹚过那摊‘黑油’。”许未晞皱眉,他能感觉到那黑色粘液中蕴含的侵蚀性能量,以及下方沉积物里可能隐藏的危险。

      “绕过去。从右侧那片倒塌的仪表柜残骸上面走,小心那些发光的藤蔓,可能有毒或致幻。”陈镜辞快速规划着路径。

      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移动。许未晞在前探路,用长刀挑开挡路的、韧性极强的发光藤蔓,刀锋与藤蔓接触时,竟然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并有淡淡的、带着甜腻香气的烟雾升起,被他及时屏息躲开。陈镜辞紧随其后,用定义谐律短暂加固脚下可能不稳定的金属残骸,并驱散一些过于浓密的、带有精神干扰性的孢子雾团。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走得如同穿越雷区,耗费了近五分钟。当他们终于靠近那根粗大管道,站在那摊令人望而生畏的黑色粘液潭边缘时,两人都已是汗流浃背(尽管空气阴冷),呼吸粗重。

      目标阀组就在粘液潭上方,需要攀上管道倾斜的、沾满粘滑污垢的外壁才能触及。

      “我上去。”许未晞将长刀咬在口中(刀鞘早已在之前的混乱中不知所踪),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双手,准备攀爬。

      “等等。”陈镜辞拦住他,目光紧盯着阀组周围。在暗红光芒的映照下,阀组表面似乎有一些……不同于普通污垢的刻痕?他凝神细看,并用一丝极细微的探查谐律扫过。

      “有字。”陈镜辞低声道,“是工程师留下的。刻在金属上,被污垢半掩。”

      许未晞也凑近了些。果然,在阀轮下方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铭牌上,用某种尖锐工具刻着几行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力的小字:

      “如果你能到达这里,看到这些字……恭喜你,你和我一样疯了,或者离疯不远了。”
      “钥匙不在你想象的任何地方。它不在管子里,不在阀后面,也不在我那堆可笑的‘艺术品’里。”
      “它就在‘崩坏的交响’中——你此刻听到的每一个声音,看到的每一道光,闻到的每一种味道,感觉到的每一次恶心……都是钥匙的一部分。”
      “想要拿到它?很简单。找到这段‘交响乐’中,那个唯一‘不该存在’的音符。那个连‘它们’都厌恶、都排斥、都试图掩盖的‘不谐音’。”
      “然后,用你自己的‘旋律’,去‘演奏’它。”
      “提醒:小心‘指挥家’。它不喜欢有人乱改乐谱。”
      “——最后的谜语,送给最后的同行。祝你好运(如果你还有那玩意儿的话)。”

      看完这些字,许未晞感觉自己快要气笑了,一种混合着极度荒谬、疲惫和暴怒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这疯子……到死都在玩谜语!‘不谐音’?‘演奏’?‘指挥家’?他妈的直接说把哪儿砸了不行吗?!”

      陈镜辞却陷入了沉思,目光缓缓扫过周围这地狱般的景象,耳中充斥着那些混乱的“低语”、嗡鸣、滴答声……“唯一‘不该存在’的音符……连污染都厌恶排斥的声音……” 他低声重复着,大脑飞速运转,将感知提升到极限,试图从这片混沌的“交响乐”中,剥离出那个异常的“音符”。

      几秒钟后,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不远处——那团“污染核心”巨物的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那里,在不断蠕动流淌的污秽组织下方,隐约露出一小截银白色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金属管状物。而那截金属管的尽头,似乎连接着一个……小小的、老式的、机械式的……音叉?或者说是音簧?

      更关键的是,就在那音叉附近,一小片区域的精神污染“低语”声,似乎出现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空白”?就像一首疯狂嘈杂的乐曲中,有一个音符被刻意抹去,留下了一瞬间的寂静。

      同时,陈镜辞也捕捉到了工程师刻字中提到的“指挥家”的迹象——那团污染核心巨物内部,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凝练、充满了恶毒智慧感的混沌意志,似乎因为他们的靠近和对那“异常音符”的关注,而缓缓“苏醒”了。一股冰冷黏腻的、仿佛被无数只复眼同时锁定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暗红光芒都为之扭曲、波动。

      “找到了。”陈镜辞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兴奋,“‘不谐音’……就是那个音叉!或者说是它所代表的、尚未被完全污染的、属于旧时代秩序的‘纯音’残留!工程师把它藏在了污染最核心的地方,用污染的力量掩盖它,但也因此,它成了这片混沌中最‘不协调’的存在!而‘指挥家’……就是污染核心本身的聚合意志,它察觉到了我们对那‘不谐音’的注意!”

      他快速转向许未晞,语速急促:“计划变更!我们需要拿到那个音叉,或者至少,用我们的谐律去‘激活’它!但这会彻底激怒‘指挥家’!我们必须同时做两件事——我去尝试接触和激活音叉,而你,需要挡住‘指挥家’可能的直接攻击和精神冲击!就像在控制室最后的训练那样,但这次……是实战!而且没有第二次机会!”

      许未晞的目光也锁定了那截银白色金属管和隐约的音叉轮廓,又感受着周围那骤然升级的恶意压迫,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疯狂战意与极度疲惫的狰狞笑容。

      “终于……有点像样的东西砍了。”他将长刀从口中取下,紧紧握住,刀身上黯淡的血光仿佛被主人的意志重新点燃,开始剧烈地、不稳定地燃烧起来,映亮了他布满血丝却锐利如刀锋的眼睛。“去吧,书呆子,搞你的‘音乐’。老子倒要看看,这个狗屁‘指挥家’,经不经得起砍!”

      话音未落,那团污染核心巨物仿佛被彻底激怒,发出一阵沉闷的、如同亿万只虫豸同时嘶鸣的恐怖咆哮!整个大厅的暗红光芒疯狂闪烁,地面剧烈震动,无数粘稠的黑色触手和污秽的能量团块,从那巨物表面猛地爆射而出,如同狂暴的浪潮,朝着两人的位置,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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