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花尽时》苍青色的月光

5、·····

　　维恩懒散地坐在摇椅上，身后的壁炉燃得很旺。钟摆敲过六下，他起身将膝上的报纸折起丢向壁炉旁的报刊架。
　　偌大的餐桌摆满各式美味的菜肴，三名用餐者不发一言。满桌的珍馐也难引起他的兴趣，维恩草草地用毕晚餐欲离去。
　　“今晚也要出门吗？”温蒂放下手中的餐具，看着欲离席的丈夫。丹尼尔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立起他瘦小的脑袋。
　　“嗯，商会那儿有事要商议。”男人不由地烦躁。
　　“回来吗？”她追问，言语里是乞求和期盼。
　　他给了她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冰冷眼神，扭过头大步流星地离开餐厅。
　　啪嗒，啪嗒，啪嗒。断了线的泪水滑过她捂着面的白净双手滴落在光洁的银盘子上，碎裂成冰露点点。丹尼尔失望地低下头，沉默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
　　我坐在背光的橱柜顶上，斜靠着墙壁望着他们。黑暗中的我的眼，像拂过微风的湖面，波光粼粼。
　　激进猛烈的女子没有再出现在香屑魅影的夜宴，妖冶玫瑰的消失像她的到来一样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人会知道，芙蕾姬在女子难以安眠的梦中对她说，“苏姗，请离开这里。兰顿斯不是适合你的地方。”
　　可是，默林家的夜灯依旧脱不去幽怨的色彩，苍蓝的夜色下男主人仍然时常不知去向。温蒂像一株萎靡的花儿，眼角眉梢黯淡无光，鬓角未理伏贴的发被泪水浸湿粘在了面颊。她的身上再也看不见从前的暖煦的光芒。

　　满城的积雪化作清澈的液体渗进深色的泥土，落尽叶的枯木冒出幼嫩的新芽。风中夹杂着早春花朵的芬芳，斡旋回转在街道巷口。
　　太阳坠到了山头之下，光与热从天空中一点点消失，愈发深沉的暮色给人们盖上一层绵薄的纱。
　　夜虫开始鸣叫，沐浴着月光的青色花园中，一丛丛的花朵有着盛开的姿态却没有甜美的气味。空气依旧阴冷潮湿，一种仿佛被抽去幸福的伤怀味道。我坐在花园内长长的木椅上仰望夜空，月亮边有一颗雪青的星子间歇闪亮。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温蒂醉醺醺地从空酒瓶中抬起头，一下子对上门前的眼。
　　“不要用和那个男人一样的眼睛看着我！”她几乎崩溃。
　　“滚开！”。
　　愤怒与怨恨像魔鬼一样吞灭了她被酒精侵蚀的理智。
　　一声闷响过后，紧接着一地清脆的碎裂声。不好的预感，我跳离长椅飞快地向屋内奔去。
　　站定的那一刻，丹尼尔的额头正涌出一股粘稠的液体，缓缓下滑落入眼眸，一片血红。满天闪亮的星子顷刻间被擦拭，只剩一片漆黑。他的眼里撒开一张无形的网，播种下无数黑色的空洞，两团温暖而柔和的星火被一点点吞噬。它们微弱地闪动几下，就熄灭不见。
　　怒，怒，怒。胸腔中的火焰炽热地上升，欲燃尽一季凄寒。
　　楼梯扶手上空发出刺眼的青色光芒，精致的偶人漂浮在半空。金色的头发根根向上竖立，她张开的双掌下各自绽放出两颗闪亮的五芒星。
　　翻腾的恼怒淹没了头脑，怒意达到顶峰。我挥动左手凭空划出一串串咒符，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魂灵脱离身体向窗外飞去，午夜寂静的街道飘过一团青色云雾，径直奔向城北某所宅邸。

　　不出所料，他果然在那里。熏香弥漫光线昏暗的房间中，两具赤裸的身体蛇一般纠缠在一起，床顶垂下的层层帷幔不住晃动。铃，一抹弦音闪过，两缕柔韧的弦系住男人发烫的脖子。我背过床上的人儿落在金线编织的地毯，披散一肩浓密的金色云丝。男人突然停下了动作，不自觉地将头转向床前的地毯。
　　他的面孔夸张地抽搐起来，仿佛一只溺水的蛤。踏着金线的人儿嘴角扬起高傲的弧度，一面缓慢转身一面扯动指间的弦。
　　他不断地挣扎，费力地吸吐粗混的气，喉间咝咝作响如同某种冷血的活物。身下的女人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张扭曲的面容和奋力拉扯脖颈的双手。她快速张合的双唇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一团团白色的呵气。她在空中挥舞双臂，披散着亚麻色长发，疯狂而惊恐地不断的叫闹。然而房间里依旧不生半点声响。
　　男人的脸色由茄红转为酱紫，气若游丝。我游戏一般，甩手扯出一缕弧线。一道抛物线滑过，某个圆乎乎的东西在脚边滚落。啪啪啪啪，金色的地毯落下一阵温热的红雨。那讪笑的唇回复原先的平直，青色云雾回到本体。
　　我睁开眼，左掌下殷红的五芒星凭空碎裂。抬起右手正欲写下另一串咒言，“芙蕾姬！”一个苍老的声音呼喝道。这声音同先前呼唤我苏醒的神隐一样，我愣了片刻。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强劲的风，二楼走廊尽头的窗玻璃被震碎一地。光亮零星的碎玻璃中还有两幅黑色的烤漆把手，折射在其上的月光直挺挺地照进原先门上把手的位置，伸入刚暴露在空气中的花型锁眼。齿轮缓缓滑动，脱落了把手的两扇厚重门板向墙内移动分开。
　　浮在空中的那团青色火焰兴奋地噼啪作响。调转了视线，嘲弄般地迎向唇间吐露的秘密。
　　这个空荡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家具饰物，我一面环顾四周一面行进向前。房间尽头的墙面有着一幅壁画。伸出右手，绽开的青色火光一厘厘照亮黑暗。抬起头，怀着莫名的惊恐从下往上扫视。一寸一寸，映入眼帘。
　　藤椅秋千旁，俊美的男子笑搂着横坐其上的蓝眸女子。她的裙如雨后的天幕一般清澈，也不及脸上娇羞的柔美。
　　叮————，金色的芒星生生被捏碎在掌内。苍白的手心涌出浓烈猩红的温热液体。
　　我双手抱头，汹涌的泪水从靛蓝的眼中喷涌而下。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切都变得清晰。
　　尖利的叫声回荡在房间，我已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苦痛。沸腾着的身体衍生出许许多多青色的火苗，它们迅猛地向四周跃蹿，势头汹汹。
　　一柱明亮的光在房间里升起，白炽的光芒溶尽苍青色的怨。
　　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