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花尽时》苍青色的月光

4、····

　　终于按耐不住。
　　群星暗淡月光迷离的夜，我施展起幻之咒法潜入陌生女子的房。妖娆的双眼，妩媚的姿态，以及那些红唇脂影中的声色过往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结束。
　　我踏着徜徉的夜风，一路浮游来到这里。古旧的楼房，狭小的空间，简单的家具……不是想象中该有的锦衣华服宝石金杯。皎洁的月打在泛黄的镜面，折射出一抹昏黄。
　　滑步近身，我立在床前。她栖身在素白的单被中，散下的长发在枕上随意的卷曲，呼吸时而平缓时而急促。
　　细幼的手指伸向她的眉额间，咒言就在我唇边。
　　她突然纠结起眉，攒出一朵化不开的忧愁。细弱无力的缓慢呼吸之后，右眼角生出一粒透明的珠。我偏了偏头疑惑地看着，迟疑着将手指移向眼角。清冷的珠水在指尖渗出寒意，我将它放入齿间吮吸。
　　这是什么？

　　繁茂的梧桐树下，年轻的女孩眼神单纯，面容清澈。
　　“如果你带我走，我会不顾一切地跟随着你。”坚定的眼眸闪闪发亮。
　　“不，苏姗。我要回到北方去复命，战争就要开始。我无法想象带着你在炮火弹林中穿梭。”他满着怀歉意。
　　“我不怕。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不害怕。”她无畏，直定定的看着他。
　　“不可以，我不能带你走。流离失所的生活不适合你。”男子的眉毛纠结起摺，表情矛盾而痛苦。
　　“查理，带我走！没有你的地方比枪林弹雨更可怕，别丢下我一个人。”忧伤的液体从眼中缓缓流出，浸湿她粉嫩的面颊。
　　她迅速而用力地擦去那些温润的泪水，瞪大双眼狠狠地盯住他，以眼作笔一刀一刀将他的模样刻在心上，强忍着彻骨的疼痛。
　　“战争一结束我就会回来！”他向她承诺。
　　那一刻，摇曳的树影刚好罩上他的前额，让她看不完全心上人的神情。她不会知道，他伤痛欲绝的眼中有一抹诡异的冰冷。
　　她在梧桐树下守候了三年，她等的人始终没有来。

　　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陌生的眼神如这个富丽堂皇的宅邸一样让她惊讶。她无法抑制地望向墙面，镀着金边的巨幅镜框中，查理拥着一个庸俗女子的画像被镶嵌在里面。那就是他的妻子，相貌狰狞身材粗短的子爵小姐。她抽回视线，落到他的身上。
　　“好久不见了，苏姗。你还好吗？”他摆出一副关切的嘴脸。
　　她死死地盯着他，苍白的双唇纹丝不动。
　　“回家后我试着联系你，可是很久都没有回音。我知道我不对，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他混沌的眼睛努力想表现出悲痛的神情，然而牵强得狰狞滑稽。
　　“不，别这样看着我。苏姗，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你。”
　　“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不得已才会娶安妮。”
　　“苏姗，直到今天我依旧爱着你。”……
　　她僵直的眼神对着他张合翕动的嘴，脑中一片空白。那是日光清澈的晴朗五月，她瘫坐在树荫浓密的梧桐下哭到晕厥。邻村的人带来他即将和某个贵族小姐结婚的消息。晴天惊雷，轰然炸响。
　　扬起头从沉痛中清醒。她不带一丝温度地面对他的无耻，先前的伤感荡然无存。脑中的弦紧紧拉扯，炽热的恼怒冒着熊熊火花仿佛轻易就能燃尽整个空间。
　　啪，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他一记耳光。冰凉的液体还未来及蓄起，他的眼神就已凶恶如禽。
　　“臭婊子，你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多了不起？哼！别妄想了，没钱没势又没地位，倒霉佬才会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他恶狠狠地吼。
　　“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快点给我滚出去！”他瞪着突暴的眼睛，额上的青筋凸现，呲咧着牙齿咆哮，如同一只丑陋的豺狼。
　　她猝不及防地击中，掌心霎时失去了温度。
　　“原来是这样。”她吃力地挤出一句话，轻微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转过身踏着虚软的步子向外走，轻飘飘的身体摇摇欲坠。她歇斯底里地开始狂奔，郁积在心底的悲伤像洪水爆发一样不可收拾。清透凉滑的泪水倾泻而下，一股股将她恬淡细幼的容颜冲刷得一干二净。那些纯净美好的感情如同沾上了水的墨迹，晕开，模糊，然后消失。
　　眼神单纯，面容清澈的女子不见了。
　　声色光鲜的交际场里多了一个妖媚冷傲的红裙猎手。她的猎物种类模样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是无名指上的名贵婚戒。
　　她笑着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后就甩手丢弃，再寻找新的猎物。
　　冰冷的眼神，自嘲的轻笑。

　　抽出含在唇间的手指，我落荒而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路快步疾行，伴着天亮前找不到归处的风刮落街道旁翠绿的常青树叶。舌尖还残留着那粒泪珠的味道，是蛰伏在角落的嫉恨，刻骨而忧伤。痛得说不出。
　　我知道，我怎会不知道。
　　那一场痛彻骨髓的绝望，似要分裂整个世界。
　　什么样的过往生出这样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