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花尽时》苍青色的月光

3、···

　　来到维恩•默林家的那天，兰顿斯城盛装着冬日的白雪。
　　起初，维恩并不准备从那两个外国小贩手里买下我。对他而言，这个偶人再精致再神奇也不及温蒂和丹尼尔。他们是他的天使，我从那双笑意盈盈的眼里读到。那样的情愫却让我浑身不舒服，还间歇打着哆嗦。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种反感与抵触其实是在嫉羡。因为得不到。
　　一颗小小的脑袋靠了过来，纯真而稚气的眼睛仔细端详起盒内仿佛熟睡着的娃娃，他忽闪着浅棕的睫毛神情专注。柔软的手指就要触碰上她的面颊，又犹豫着缩了回去。
　　我突然结束已念过一半的咒言，并且意外地松了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让他消失？我心虚。时候不到吧，勉强的自我安慰。
　　“爸爸？他清亮的眼对上他的，殷切地眨巴眨巴。
　　“好吧，丹尼尔。”他略作无可奈何状摇摇头，表情却是温柔。
　　我觉得更加寒冷，面对他们间的亲密与和美。
　　炽烈的木料在壁炉里噼啪炸响，火红的烈焰张牙舞爪，婆娑着魅影。然而怒放之后，也只余下 黑漆漆的躯壳一桩。饱满与华美化作灰烬。

　　白天的时候，我呆在丹尼尔的胡桃木书架上一动不动，桃木盒里的娃娃看上去梦境酣甜；悄无声息的夜晚，我在房子里追逐着夜行的晚风，四下游荡。
　　二楼长廊的最深处有一扇从不开门的房间。月光倾泻在窗前，映亮门上的两副黑色烤漆把手，那线短暂耀眼的明辉像是一锭凄美的弦音闪过脑海。叮——
　　坐在长廊尽头窗沿上的我，时常侧着脑袋打量它。两扇严实厚重的门板不露丝毫缝隙地紧密咬合着，仿佛一双紧闭的唇。
　　如果这唇开启，会吐露什么样的秘密？
　　哧溜，我展开双臂踏着楼梯扶手轻快地滑下，飘摇着裙摆。窗外那些夜虫的鸣叫从小腿侧匆匆地掠过，摩擦出某种孤单的味道。
　　时光似是川流不息的风拂过身畔，翻飞了衣袖。我牵着月光银色的纱缦翩翩下落，带着飘忽不定的沉寂的微笑。
　　画像在扶手旁浅灰的墙壁上挂悬排列。画家努力地将美好凝固在纸张，人们却放任它流失在日光……
　　我本是不以为然地旁观着他们的幸福，对那些恬淡的笑容和温柔的表情半信半疑，仿佛许久前曾拥有。
　　并非存心破坏，我只是好奇，想试探这样的深情会否长久。
　　始料不及，幸福成为只能回忆得起的过往。

　　舞场中，陌生女子扭动纤细的腰肢，玫红的裙摆旋转出怒放的花朵。浓密的长发和无心上扬的嘴角，显露一副狂放不羁的姿态。男人们的眼睛因欲念而闪闪发亮，贪婪地注视着水晶灯下的那朵妖冶的玫瑰。他突然莫名地兴奋起来，为这激进猛烈的女子。
　　音乐奏完，她步履婀娜地走下舞场。微张的鼻翼两侧有细密的汗珠，妩媚的眼神中掺杂着猎豹一样的神态，敏锐而残酷。
　　维恩不声不响地走到她的面前，掏出一方丝帕。女子妩媚的眼角疑惑地扫向他，没有接下。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伸手替她擦去鼻翼的汗珠。
　　“谢谢。”她向他道谢，语调高傲冷淡。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歇的意思，试图绕过他继续前行。
　　一只注满琥珀色液体的高脚杯横在面前，细长的无名指上圈着一枚漂亮的戒。
　　犀利的光芒从眼中一逝而过，她优雅地接下，将杯中浓烈的酒水一饮而尽，不带丝毫犹豫。
　　他兴趣盎然的盯着眼前陀红的面颊。
　　她眯了眯眼，唇角的笑容魅惑而深远。
　　商会周年宴之后的夜晚，默林家开始亮起一盏忧伤的夜灯，本该酣睡的男子常常不知所踪。
　　再次从梯旁的扶手顺滑而下时，擦过小腿侧的是温蒂的低泣。
　　兰顿斯城的流言如同天空中烂漫的雪花一般落在大街小巷，维恩的不归成为公开的秘密。默林家亮起的那盏灯已渲染上幽怨的色彩，温蒂夜晚饮下的酒开始用瓶计量。
　　放弃月光下的滑行游戏，也不再去猜测门后躲藏着的秘密。我安静地坐在胡桃木书架上，面对蜷缩在墙角的丹尼尔。
　　这究竟是我犯下的错误还是你的真实面目？拧结的眉头锁住深深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