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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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殷红突兀显现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毒血逐渐凝成褐色，肆意在雪白的面颊蔓延，黑而长的眼睫被血泪濡湿成绺，叫人再看不到黑睫下的眸瞳。
整片寂静的雪地唯有这具身体的胸口尚在起伏，显出几分鲜活。
【重活……】
欲念由弱变强，一团如烟如墨的黑气欣喜着循声出现，仿佛有意识般，墨团歪了歪，略带几分疑惑地看着近无生气的少女。
察觉出对方冷到打颤，祂将周身黑气收敛，变成透明，小心翼翼覆上泛着温热的躯体。
调至舒适的温度，欲念也因祂的靠近，振聋发聩。
生灵生而有念。譬如人类，婴儿渴求触碰，孩提渴望玩耍，贩夫需要客源，官员追求权利，又譬如冲上岸边的鱼、奔袭百里滴草未进的马、断掉尾巴的爬虫。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有新的欲念产生。
唯有欲念出现，祂才能受到召唤见到小人类。
可小人类的欲念好少好少，祂每次都要在好多好多杂音里提取。
距离上次听到欲念，已经过去了好长好长时间，祂显露出高兴，包裹得严丝合缝的透明气团扑腾翻转，仔细分辨小人类的欲念。
重活……在认识谢玄之前吗？
祂知道谢玄，祂也知道身下的小人类爱和那个叫谢玄的人类贴在一起，但更多词汇祂就不太懂了。
透明气团在茫茫雪地里折射出晶莹的光点，感知到小人类的欲念凝结出浓烈的怨汁，祂也跟着低落下来。
雪粒落下，寒风刮过。
许自知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仿若来到一处封闭的环境，面露几分茫然，环视四周。
这里是……地牢。
是梦吗？
许自知看见自己蜷缩在地铺上，角落燃了银碳，不大的牢狱温暖至极。
她伸出手试着触碰，却从身体穿过，只得作罢。
远处逐渐传来脚步声，来人行动漫不经心，许自知听见一声落锁，梦中的自己骤然惊醒，与那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是端着毒汤的杨茂。
原来是她差点被杨茂杀死的那晚。
许自知顿时了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无非是一场搏斗后以杨茂死亡结束。
她无意看自己殊死挣扎得来的几日苟活，梦境也任由她心念。
画面偏移斗转，地牢门口，重兵把守。
一辆厚重宽大的马车停在此处，谢玄穿着她制的火红狐裘，玄冠束发，一派端方自持。
而他身旁的小侍端了盏香，猩红的火光于雪夜闪烁。
梦中的谢玄似乎在盘算时间，半炷香刚过，方抬手传人去探，里面突然传来狱卒凌乱的脚步声。
“许氏可已服药？”
果然如此。
许自知十指收紧，恨意翻涌于胸。其实心里早已明了，杨茂处事一向圆滑，无论再如何讨厌她，没有谢玄的肯许，绝不会暗自杀她。
许自知不知道为何会梦见未见过的场景，但也算了却一桩猜想，只是可惜，这是个梦，连触碰到谢玄都不能，更遑论杀了他。
又很惋惜，重生后的第一场梦竟不是杀死谢玄。
真是……太可惜了。
牢中传信的狱卒终于跑出，抬头看见新帝，慌忙扑通一跪。
“回陛下，罪女许氏并未服药，反倒是杨茂总管……死了！”
听到喜讯，许自知倏地笑了笑。
杨茂圆滑是真，讨厌她也是真，背地使过很多黑招，虽不涉及性命，却足够恶心。
她抬眼，想要看看谢玄会用什么表情面对跟随多年的忠仆死亡，画面却在此时抖了抖，人影如碎镜般散尽，暖和干燥的触感蒙上双眼，将视线遮了个彻底。
……这是什么？
还来不及细想，轻柔的睡意拂过，梦乡倾泻而来。
夏夜微凉，祂将自己缩成两粒芝麻团，闷闷不乐地给小人类提供温暖和好梦。
好多谢玄。
芝麻团里探出些触角，想将梦境里的谢玄全部删掉，却又犯了难。
小人类的欲念实在太少了，祂看见几次小人类嘴巴弯起都是和谢玄在一起的。
触角甩向空中，抓取了附近最好的一段好梦，细细编织起来。
……
许自知从来不知道自己竟有成为京城第一美人的想法。
翌日晨起，从万千男人追捧的噩梦中清醒，且不知是因为重生消耗太多心血，这场关于第一美人的梦睡得格外香沉。
倘若重新来过只是为了赢得别的男人喜爱，那还不如让谢玄一剑捅穿，醒醒脑子。
一晚上连做了两场梦，许自知揉了揉泛红的眼尾，总觉昨晚的梦格外奇怪。
不过她醒来的时间正好，府里厨房派小厮送来早膳。
一碗瘦肉青菜粥，一碗青菜粥 ，两碟甜咸糕点，尚冒着热气。
皆是身为府中小姐应有的膳食。
不过许明珠那，要多几份青菜粥。
这些食物，有段时间许自知是不配吃上的。
自有记忆起，将军府中关于她是外室生下的孩子的传闻无人不知，但外人都说静和公主仁慈大度，不计较这些，她的吃食、衣物也都按照许明珠的份额给的。
府中所有人都这么说，没有听到过任何人的疑问。
或许是因为许自知疑问的声音被冬天的冰雪冻住，被厨房的泔水堵住。
冬天很冷，平常很饿，她偷过府里护卫犬用下人旧衣做的窝，也偶尔偷过护卫犬吃的肉生火煮汤。
饥饿如同一张蛛网，密密麻麻包裹住她。每次厨房来送食，端来的都是掺了砂石的泔水。
于是五岁的许自知跟着送膳的小厮和厨房总管，当他们送来不能入口的食物，回去的路上就会发生意外。
或被石子绊倒，或被护卫犬追赶，或惹来责骂。
倘若他们选择不送，亦或者偷偷往食物里吐唾沫，第二天必会迎来更大的祸事。
比如厨房管事，送给静和公主的早膳里出现沙粒，惹得一清早被公主赏了顿板子。
再比如送膳小厮，千盯万防的膳食没出现问题，人在等候静和公主传膳时突然燃起来了，好在火势不大，轻易被扑灭。
三四次后，送来的吃食变得尚且可口，也包括入冬的衣物。
这些东西，只需要付出些休息时间，便能做到。
府里的小厮抓不住现行，也不敢拿猜测叨扰静和公主，私下都传她邪门，引来灾祸。
许自知从不在意。
比起虚无缥缈的名声，她更得到的是能带来的好处。
所以她敢在宴会上被下药时找谢玄自荐枕席。
接水洗漱，用过早膳，破败的小院迎来罕见的客人。
“二小姐，静和公主有事让你去一趟。”
传话的人模样四十，老辣的眼神钉在许自知身上，身后跟了几个年轻婢女。
许自知前世很少见过这人，但若提起静和公主，自然不会忘记公主从宫中带来的奶嬷。
不过静和公主对她眼不见心不烦，从未让她晨起请安，加之此处偏远，除了送食的小厮，平日极少来人，许自知也很少听人唤她二小姐，一时间觉得新鲜。
“好。”
她笑了下，极浅极淡。
……
许明珠今日醒得极早，天色尚沉，便让噩梦惊醒数回。
梦里百转千回，最后都成了许自知化为厉鬼向她索命。
该死的野种！
好在许明珠还算清醒，记得人未死，只是一想起昨晚所做的丢人行为，气得扔掉床铺的枕头。
“小姐，谁惹你生气了？”小丫鬟待在门外，听见动静连忙上前查看。
谁料许明珠瞧见心中更加气愤，劈头盖脸一顿骂：“春桃，都怪你昨天不拦着我，善后也没做好，长的什么脑子？”
春桃顿时有些发懵，以往小姐想推许自知下水，她把闲杂人等引开即可，只要不闹到静和公主那，小姐从来不担心的，今天怎么生这么大气？
许明珠骂完春桃尤不解气，见还有丫鬟没来，没好气地问：“迎夏呢？怎么还不过来给我梳妆？”
话音刚落，迎夏急忙忙跑进来，“不好了小姐，公主叫你去一趟，昨晚有人死了。”
“什么？”
迎夏也是被嬷嬷提点，事情都没打探清楚，只知道和自己家小姐有点关系。
许明珠霎时间惶恐起来，生怕死的是许自知。
也顾不上发脾气，草草让迎夏梳妆了，赶去找娘亲问清楚。
一到门厅，许明珠看见外面放着具泡浮囊的尸体，虽然颜面处盖了块白布，还是吓了一跳。
好在小厮及时告知，死的是许自知的丫鬟，并非许自知，加上此时青天白日，人也不是她害死的，许明珠才松了口气。
“娘，许自知的丫鬟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把我叫过来，还把尸体放在门口。”许明珠嗔怪着摇了摇静和公主的袖口。
静和公主刚满三十，所梳发髻简单，几根金钗斜斜戴着，淑丽面孔皆是对女儿的无奈。
“明珠，那你可知道淹死丫鬟的地方，有你的银钗？”
“银钗？娘，你不会怀疑我会害死一个丫鬟吧？”
虽不知道那丫鬟怎么会被淹死，不妨碍许明珠觉得可笑，更因为自家娘亲的话，整个人放松了不少，“有我的钗子又如何？镇边将军府都是我的家，玩闹时丢根钗子不是很正常吗？”
不涉及她的事，许明珠向来随性。
“一个丫鬟而已，犯了错我打骂就是了，爹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我。更何况，许自知的丫鬟我平日也接触不到，怎么让她溺水啊？”
不，接触还是能接触到的。
她昨天能把许自知引出来，还多亏了那个丫鬟告知行踪，但许明珠断定自己清白，这种无关的细节，不告诉娘也无妨。
“娘，与其怀疑我，还不如想想是不是许自知痛下杀手呢。”
许明珠眉头都未皱，下意识在娘亲面前挑拨道。
“我吗？”
府内长廊弯绕曲折，等到门厅，许自知正巧听见话音。
黑眸轻飘飘掠过门厅前的尸体，又将目光投向厅内的许明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噩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