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97、幻海情天真假黛玉 烟波江上渔翁渔婆

　　“说，为什么那么晚才来救我？”
　　尽管毫发未损，妙玉依然没完没了的缠着宝玉兴师问罪，“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我被人杀了，以后也没人这么缠着你了是不是？”
　　宝玉被她缠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是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女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当时那种情况，若不是他一直留意及时出手，便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逃出这一劫。
　　忠顺王手里的弩机应该是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歹毒暗器，就在他将妙玉的身子推开的一瞬间，那些蓝汪汪的飞针飞向周围的那些王府侍卫，登时就有七八个人受伤，转不过片刻便毒发身亡，真是恶毒无比。宝玉在风月宝鉴中也曾见过类似场景，只是当时印象太模糊，直到忠顺王将弩机取出时才最终确认就是这个东西害了原来的妙玉。
　　瞧着宝玉身形飘逸的搂着妙玉飘然落地，忠顺王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也是个狠人，眼瞅着自己的属下受伤也不过问，一见势头不对，恨恨的瞪了宝玉一眼，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他带来的那些个军士自动在大街上形成一道屏障，提防着宝玉追赶。
　　典型的小人作风！
　　宝玉在心里又一次鄙视了一下忠顺王的无耻：这青天白日皇城中的，他哪里就能大开杀戒的追杀一名当权的王爷呢。
　　这场是非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宝玉根本就不担心有什么后果——这样的场景迟早会来，早来反而要比迟来的好；他这样做只会给贾家势力的崛起带来更多的筹码，对于忠顺王这条仗势欺人四处咬人的疯狗，除了迎头痛击别无他法。
　　现场的事情自有官府处理，宝玉这个皇差却可以堂而皇之的走人——这是钦差的车驾，除了忠顺王，哪个脑袋上不长眼睛的还敢拦他？当然了，麻烦还是会有的，比如眼下缠在身边的这位丝毫看不出刚才威风凛凛的无良尼姑……
　　一帆风雨路三千。
　　虽然中间遇到一些麻烦，宝黛的船队还是准时起航了，瞧着江边妙玉变得越来越小的身影，宝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了妙玉越来越把他当做丈夫的感觉，尤其是在黛玉面前也不掩饰。
　　黛玉在一旁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头泛起一种脱离牢笼的轻松感觉。在别人眼里繁花似锦的神京，在她看来却是个庞大无比的监牢，自从她六岁那年进京开始，就一直在其中煎熬。如今她就要回到自己深爱的故乡，身边还伴随着自己这一生都放不下的人儿……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动作昭示着相似的心情，波涛滚滚的黄河正逐渐拉开他们与这座城市的距离，虽然是短暂的离开，却有种今生都不想回来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回来了呢？以后我们两个找到你弟弟，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在你们老家生活好不好？”
　　可恼的冤家偏偏把这种想法说了出来，好好的气氛都被他破坏了。即便是真的不想回来，这骨肉家园的又怎么能够随便抛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再美好的想法在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黛玉有些无奈的白了宝玉一眼，一边转身回去舱房一边道：“我倒是想着不回来的，只怕你你舍不得那么多的姐姐妹妹吧。你这会子怕了妙姐姐缠你，只怕没过多久又想得不行，日夜的盼着她找过来呢。”
　　她前脚走，宝玉后脚就亦步亦趋的跟上去，笑嘻嘻的道：“只要林妹妹你开心，别人又算得了什么？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那样的话你愿不愿意就行！”
　　黛玉只当他混闹，也不理他，却瞥见船舱前帮她打帘子的二红也是憋着一脸的笑意，对着她上下打量个不停，这心里就有些奇怪了：这段时间二红可是经常性的待在她身边，两人之间的亲密程度现在都高过她跟紫鹃两个，怎么现在见了她好像重新认识似的。
　　她心思细腻，宝玉虽然经常搞鬼却从来都瞒不过她，不过这次出行却是很多地方让她看不懂。首先她向来最亲近的紫鹃雪雁两个都没有跟来，饮食起居换了大红，上下打点换了芳官，跟班伺候换了二红，都是宝玉最信任的人；其次就是宝玉这次一反过去低调的习惯，特地前去宫里要了钦差的车驾排场，出发的时间又特地选了才选结束前两天，一众的姐妹都无法前来送行。
　　起始她还以为这是宝玉体谅她寻找弟弟心切，也不忍心看到自己跟众姐妹道别时伤心，现在看来应该是另有目的。
　　好在黛玉知道宝玉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她又是个不喜欢凡事计较的人，当下也没多想径自走了进去。舱房是宝玉特地按照她房间样子改造过的，虽然时间仓促不完全跟潇湘馆相同，胜在窗外不再是常年不变的风景，书香翰墨尤闻，瑶琴棋坪宛然，便是她常跟宝玉一起玩闹的美人榻也搬了来，榻前的梳妆台上似乎还有宝玉最新帮她调制的胭脂……
　　所有的一切都好，可是黛玉却觉得自己好像是闯进了别人的闺房，这种奇怪感觉的来源就是书案前那个颦眉正座的美人，神情温婉若有所思，提笔忘字眼波潋滟，可不活生生的一个她吗？
　　黛玉心头一阵模糊，身形摇摇欲坠，这些年的光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自己在别人眼里原来一直是这个样子吗？一双温热的大手稳稳的扶在了她的腰际，耳边传来宝玉熟悉的声音道：“妹妹被吓到了吗？我原本是想要提前跟你说的——”
　　黛玉摇摇头，她虽然第一眼惊异，那也是因为她也被自己展现的风姿所迷，细看起来那美人跟自己还是略有不同的，这面部神韵估计是宝玉一手打造，倒是跟她七八分相似，只是那人身姿要比她高大英挺不少，虽然极力掩饰，可是案几的高度却完全出卖了她。
　　这会子那美人也站了起来，袅袅婷婷的到她身前一福开口道：“黛玉见过二爷二奶奶，两位万福金安。”
　　宝玉身后的二红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这步态这身段比起真的黛玉竟然还要柔媚几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然少了黛玉那种不食烟火的清高之气，却是更加的风流俊俏，让人看得眼热心跳——
　　宝玉演戏演到底，装模作样的上前一步紧握了那美人双手道：“林妹妹客气了，这让愚兄如何担待得起？快别多礼了，早早的跟你二嫂熟悉才是。”
　　黛玉瞧着眼前的自己，看看被宝玉拉着手的那个自己，一时间竟分不出虚幻现实，一会儿仿佛看到跟宝玉亲亲热热的自己，一会儿又看到向着新的宝二奶奶行礼的自己，渐渐的心头模糊起来，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喊：我不是林黛玉，我是林代玉；林黛玉不可能跟宝玉在一起，林代玉却是跟宝玉生生世世的缘分——
　　蓦地胸前一凉，通灵宝玉散发出的丝丝凉气直冲脑际，黛玉如同从一段沉沉大梦中惊醒，惊异的瞧着眼前的宝玉和“自己”道：“你是林黛玉，那么我又是谁？”
　　宝玉见她眼神似乎不对吓了一跳，忙放开身边黛玉的手抓起她的手道：“林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不过是给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你可别装样子吓我啊！”
　　黛玉一笑道：“是啊，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不过不是你开的，是命运！你且说来，这个我究竟是谁？怎么装得跟我这么像？”
　　宝玉见她神色如常，虽然说话还有些奇怪，见多了也是见惯不怪，有些沮丧道：“再像也是装的，我还想着让她以后替你呢。看来还是蒋兄说得对，妆扮再像也只是妆扮，这神情气质是要跟真人生活一段时间才行。妹妹莫怪，这是我的至交好友蒋玉菡，也就是刚才那忠顺王要找的人，当年那顿打也是因为他挨的。”
　　黛玉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瞧着那神似自己的扮相忍不住就要上前亲热，听到他后面的话却生生将手停在空中，转回头怒道：“你，你说什么？你竟然真的将他藏在我们车驾里，如今还带到我房里来？”
　　宝玉正要解释，那蒋玉菡变回男声上前一揖道：“这位怕是二嫂了吧。我跟宝玉兄情同亲生，向来是什么都不避讳的。本来宝玉也是担心我会冲撞了二嫂，可是我以往就听说二嫂也是个不拘俗礼的人，才能跟他走到一起；如今你二人名分已定，我这次虽然唐突些，却也是一心为了你们的未来幸福着想，希望二嫂能体谅一二。”
　　黛玉听他能够直呼宝玉小名，言辞之间真挚爽朗，言谈举止精致大方，便知他跟宝玉间的情谊绝非一般，这次显见也是为她甘冒风险而来，心下便有些感动。她是个不善作伪的人，看着那神似自己的样子便想亲近，那手竟是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仔细抚看了一下他面上的妆容，心里感叹不已，既是赞叹宝玉手法的绝妙，又是叹息这世上竟然真有跟自己如此相似的人，还是个真正的男人！
　　宝玉在一旁看得直摸鼻子，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黛玉对他的心他是不担心，可是却是见不得她对另外一个男人这么感兴趣，虽说这种兴趣仅仅停留在皮相上。
　　他历经转世，虽然已经看透色即是空，对于除了黛玉以外的女子都只是虚与委蛇不曾有一丝动心，可是毕竟□□几千年的传统使然，还是见不得自己喜欢的女子这个样子。
　　风月宝鉴中虽然也有蒋玉菡妆扮成他哄骗袭人的情节，并最终成就了他们两个的一段姻缘，可是如今妆扮成黛玉却是他的主意，要不是早就知道黛玉对他死心塌地，他还真不敢这么冒险——这个琪官可谓是整个红楼里跟他最为神似的人，黛玉看他眼熟其实是因为他像自己……
　　唉，这笔糊涂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算。
　　照现在的说法，这琪官可谓是影帝级的超级巨星，装起女人来气死女人，回归男儿身份也是器宇轩昂，身上的一身红妆丝毫不掩其风采，比起宝玉的假痴似颠风流俊俏来，自有一番真挚侠气，难怪他能红遍大江南北，更令忠顺王对他念兹在兹苦追不舍，宁愿开罪如今势头正旺的国舅爷。
　　红楼四侠，琪官为首，古人诚不我欺。柳湘莲虽然也是风流俊俏，可惜早年也被纨绔之风所迷，人生上的污点俨然；这琪官却是如同香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既有真情真意亦有侠义之心，原书中宝玉想要借兵茜香国，凭的就是他的一封亲笔书信而已。
　　当下大家叙了叔嫂情分，宝玉留下二红继续跟蒋玉菡讲说黛玉的生活起居习惯，自己拉了黛玉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对面的舱房，那里锅碗瓢盘俱在，壁挂渔网蓑衣，虽然依旧十分精致，却也俨然一个朴实的渔民之家。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新住处了。瞧瞧，喜不喜欢？”
　　宝玉促狭着推了黛玉进去，一副大灰狼捉到小白兔的样子，嘻嘻笑着从墙上取下毡帽就要往黛玉头上戴，“这个是我特意改良的风帽，戴上它，你就是我这个渔公的渔婆了。你以后也不叫林黛玉，而是芳官的好姐妹龄官，记得以后可不能随便出去葬花什么的，要是闷了只管找我钓鱼去。”
　　黛玉被他闹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的就想躲开，不想一脚踏错，地上的锅碗瓢盘立马叮叮当当一片，吓得她一声惊叫，宝玉跟芳官两个却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