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80、莫牵连探春议嫁 有情天绛珠归位

　　武选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剩下那些小虾小鱼的事情,宝玉自然发扬一贯风格：放手让焦大跟柳湘莲两个去办。倒是那个比武落败的戚建辉，一时却成了宝玉跟焦大眼里的宠儿：一个要带了身边好好调@教一下武功以备大用；一个死活不放手，摆了老资格径自任了自己的助手，一经里不顾宝玉脸面，自顾自的带了去，还口口声声要将他收归门下，瞧那架势是要真心传了衣钵的。
　　宝玉笑眯眯的瞧着戚建辉无可奈何的被焦大拉走，转身却又拉了黛玉两个去探春的房里说亲。
　　“二哥哥你胡说什么？妹妹的亲事自然有父母做主，媒妁之言。你们有话不去找太太去说，哪有亲哥哥亲嫂子跑来给妹妹说亲的道理？”
　　探春正跟宝钗、湘云等人讨论花间派的事情，听宝玉说起她的亲事，羞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拽过黛玉一经里埋怨道：“嫂子一向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如今也被二哥哥带坏了不成？刚做了几件有得没得的事情，如今却又跑来拿我说笑。嫂子你可得给我做主才是。”
　　黛玉也觉得宝玉有些荒唐，正没区处时，宝钗在旁边笑道：“就连云儿现在都订了亲事，难道你这心里还不急不成？眼下要说咱们这几个，也就大嫂子的两个妹妹和你们姐妹两个没有着落了；大嫂子的妹妹我们自然不好多说，四妹妹年纪太小，这头一件事体可不是要说你不是？宝兄弟亲自过来说这事固然有些莽撞，可也是对你的一番好意？他们两个向来是只顾及真性情的，有了好的能够想到你，你就该高兴才对，怎么这会子反倒埋怨起人来了？”
　　湘云也道：“宝姐姐现在虽然变得不那么四角俱全了，这话说得倒是我爱听。那个叫什么戚建辉的我也见过，他是南安郡王手下大将襄阳侯的孙子，人长得俊秀齐整不说，还文武双全足智多谋，王爷说他以后的成就绝对会在他爹之上呢。先前我没说亲的时候，老太妃就一个劲念叨着要成全我们两个，想不到如今却要便宜三姐姐了。”
　　大家知道湘云向来最得南安太妃的喜欢，熟悉戚建辉的事情也是意料中事，如今听她这么说了，各个也都高兴不已，争着向探春贺喜。
　　宝琴笑道：“当时我们生日宴上，三姐姐抽得日边红杏倚云栽的诗句，还说她日后必得贵婿，现在可不正是如此。按着宝哥哥和湘云妹妹的话来说，这个戚建辉日后说不定真能封王也说不定，那可不就应了宝姐姐当年的那句话：你将来也是一个王妃的命呢。”
　　只李纨在一旁叹道：“只可惜这位襄阳侯是位海军将领，家又安在遥远的南方，探春妹妹日后若是真要嫁过去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可是不多了。”
　　探春听大家越说越像，就好像她明天就要出嫁似的，一时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是腻在黛玉身上不依道：“都是你们两个闹的，平白的给我说起这些羞人的事情。我不管，我才不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即便是要嫁，也要把家安在京城里才行。”
　　黛玉被她闹得不行，忍不住又毒舌了一把道：“瞧瞧瞧瞧，这还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呢，探丫头就已经想到出嫁以后的安排了。刚刚是谁还在埋怨你宝哥哥来着，这会子偏又耍赖撒娇；你这个样子，是不是要嫂子帮你把嫁妆单子也提前准备着啊。依我看啊，我们的三妹妹是早就想着这一天了呢。”
　　大家哄堂大笑，把个探春羞得无地自容，一头窝在黛玉怀里再不肯露面，一经里埋怨道：“有了你这个毒舌嫂子，怕是早就想把我嫁出去干净了吧。亏我俩平时感情那么好，如今跟宝哥哥成双成对了，就要把妹妹甩过墙了不是？”
　　众人越发笑得厉害了，湘云捂着肚子笑道：“你还说呢。平日里就你和林姐姐出风头了，如今她一朝得了位置，自然头一个就是要铺排你不是？你这样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只是托生成宝哥哥的亲妹子；若是你也托生在姑太太的肚子里，我们可是有的好戏瞧了。”
　　这其中也只有宝琴只是浅浅的笑着，听了湘云这话禁不住道：“就是托生在姑太太的肚子里又如何？我们的这位宝哥哥，心里除了林妹妹，可是半点都容不得别人呢。想来先前那些跟我们说的甜蜜话儿都是假的，说是姐妹们天长地久的在一起，这刚刚订了亲事，就巴不得把姐妹们一个个都嫁了出去。”
　　这话别人听着也就是一笑，唯宝钗心下一叹，伸手将宝琴的手拉住握了，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探春这会子跟黛玉闹在一起，黛玉吃痒不过，一时间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瞧得宝玉心疼不已，急忙上前想要拉开两个，不妨探春一头撞在怀里道：“我不来了，宝哥哥又要上前拉偏架。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倒好，索性现在连亲妹子都不要了不是？左右你都这样对我了，我也不能让林姐姐一个霸占了你去；你跟林姐姐还有一生一世的日子要过，今儿就先疼疼妹妹可好？”
　　探春向来落落大方，如今难得这么真情流露，宝玉不好做得太过，只好一边拥了她在怀，一边偷偷的在她背后捉了黛玉，轻轻在她背上抚摸。好在她们两个都还是十多岁好的小孩子，他这样子也不算太过，只是旁边姐妹们看得眼热，一经里取笑不停，倒是谁都没有想到别的什么上去。
　　宝玉这个样子，在她们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只是姿势有点怪异了些而已。
　　迎春惜春也动了情，一经里围上来，体味着骨肉亲情的血脉相连；说起来，这房间里也就他们五个人是血缘至亲，即便是湘云，在血缘上也比他们远了一等。这种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平时倒也看不出来，有时甚至要比别个还要生疏些，可是一旦有什么引动感情的事件发生，血缘至亲间的感受就会来得猛烈而突然。
　　一股难以阻遏的强烈感情冲击着宝玉的心房，血液里传递着的一种悲怆莫名的情绪引导着，大家都有些失控的危险。迎春首先一个哭出声来，接连着黛玉也哭出来，倒是年纪最小的探春惜春还能强忍着，也是眼圈发红，泫然欲泣。
　　宝玉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女孩子们的泪水瞬间就包围了他，他在其中想要劝说，可是心头只觉得堵得难受，那些无谓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转头望去，李纨宝钗她们也都个个红了眼圈，互相依偎着寻求安慰。
　　这样的场景，若是原来的宝玉自然欢喜异常，他是恨不得天下所有女孩子的泪水都是为他而流，现在的宝玉却再一次深深感觉到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这些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一旦脱离了大观园这个女儿国，走上现今这个吃人的世道，不知道最后还有几个能保持住自己的真心；如同一颗颗蒙尘的明珠，最终的结局不是被毁灭就是变成让人不齿的死鱼眼珠子。
　　想来这一切让人情何以堪？
　　忽而又想起孙绍祖的事情，宝玉忙打量着迎春问道：“二姐姐，伯父伯母最近没有跟你提起那个孙绍祖的事情罢。前天他得了一顿教训，既没达到伯父的期待，又在人前丢了面子，以后怕是没脸前来提亲了呢。”
　　迎春低头不语，探春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道：“你还说呢，那个没脸的家伙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头刚挨了打，转过身又恬着脸去求大伯父了，昨儿个大伯母就来找过二姐姐，非要她将她那一宫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了她。你现在是正牌国舅，在皇上面前都有面子，他们惹不起你，回头可是把气都撒在二姐姐头上了。左右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二哥哥你要是还顾惜咱们姊妹们的情意，可要好好的想个办法才是。”
　　宝玉苦笑道：“三妹妹如今怎么也变刁蛮起来了；瞧瞧你说话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管家时候的强势和威风。不过这次你可是求错人了：若是第一关武选，我那是想怎么揉捏他都可以，接下来却是宝姐姐负责的才选关呢。你这会子不去求她，磨着劲儿跟我撒娇又有什么用？”
　　探春哼了一声，拧了凤眉瞪着他道：“你若是从小就有些担当，等我们有事时能当个依靠，我又何苦去逞那个能，到头来还被你说成没个女孩儿样。谁家的女孩儿不希望自家的哥哥出息能耐，就是受些委屈担了心思的时候，也有个说热乎话的不是？我倒想像林姐姐那样跟你撒娇，就怕还没有靠在你身上，你自己先就倒了。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了点哥哥样儿，我是巴不得能够享受几年呢。宝姐姐那边哪里还会轮到你现在想着，她早早的就已经埋伏好了；我们这样子是看你的心意，要论巧思巧慧，这里的人又哪个是你能够比得上的？”
　　她这一轮子夹七夹八的抢白，着实让宝玉领教到了自己这位三妹妹的辣劲；真要是辩驳起来，这屋子里除了黛玉，还真没有人能压得倒她。
　　如果从武功的角度讲，探春绝对是那种力度套路俱全的高手，虽说论攻击力她比不上黛玉的犀利如刀，论防守上她比不过宝钗的周转圆润；可是她却能将攻防结合在一起，寓攻于守寓守于攻，自有她自己的一套风格，怪不得每次三人同台，都能让大家听得不亦乐乎。
　　她这样子一说，倒是把房里的悲伤情绪冲淡不少，大家仿佛又想起当初诗社时的模样，当时可不也是这么想着法儿逗弄这位有些呆气的宝哥哥；当时只是顽笑，大家都不会去想什么，这会子蓦地旧景重现，人人却都从中得出些失落来，泪光中的浅笑都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宝玉却是担心黛玉又勾起些不必要的伤感情绪，一经里捏了捏探春吹弹得破的小脸蛋笑道：“人人都说三妹妹是朵又红又香的玫瑰花，看着诱人身上却带着刺儿；我看这刺倒不像是生在身上，应该是长在嘴上才是。我是你的亲哥哥，往日说我疯傻也就罢了，如今又加上个笨字，便是好好的一个人都被你说得一无是处。你说，这回要怎么样罚你才是？”
　　探春啐他一口道：“呸呸呸，才说你有了些正经，这会子又要疯魔起来不成？那些个下人们不懂事，你就该教他们长个记性才是，怎么这会子你自己倒把这些村话说给我们听，没的辱没了大家的身份。也就是你听了这些还能当个正经话来回，若是依了他们的说法，这吹气大了就吹跑了林妹妹，呼气暖了却吹化了宝姐姐，难不成我们个个都要活活的憋死了不成？”
　　她自己说着，也忍不住跟着大家笑起来，满屋子里的哀伤情绪顿时一扫而空，湘云宝琴两个淘气鬼，一经里满屋子里追着黛玉宝钗乱跑，嘴里不住的吸气呼气，跌跌撞撞憨态可掬的模样却是又把大家惹得一阵爆笑。
　　黛玉遇到危险，自然第一反应就是躲回宝玉身后，宝钗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板起脸来教训她们两个，一经里被她二人捉了，一张粉妆玉琢的脸上被湘云她们啄得到处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只听得湘云不住嘴的念叨着：“咦，怎么到现在还不化？我可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难不成真要爱哥哥过来呵一口才会化了不成？”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探春她们几个一起上前捉了宝钗过来宝玉面前，一路嚷嚷着道：“林姐姐已经被你哈气吹倒了，说不得宝姐姐也要你吹上一吹；都是一样的姊妹，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黛玉在侧，宝玉哪敢孟浪，宝钗也赶着挣脱湘云的拉扯，只是湘云向来就有些傻劲，平日里宝钗端庄守礼时她不敢冒犯，这会子难得宝钗不生气越发来了精神，一经里不管不顾的将宝钗牢牢把紧了送到宝玉面前，嘴里还在咕哝着：“宝姐姐你怕什么？你若是真要被他吹化了，那就全部化在我身上罢，那样子我们就一辈子都不分开了，岂不趁了你我的心意？”
　　宝钗哭笑不得，没奈何只眼角示意着要宝玉躲开，她们想制住她容易，宝玉是个武将，这满屋子里的女孩子一起上去，怕是也难挡他一挡，所以心里也不着急。
　　宝玉是想躲开，可是身后的黛玉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往哪边躲她就在哪边拦。宝玉自然不敢冲撞于她，可这三躲两躲的一个不及，宝玉自己一个踉跄，把持不住倒在榻上，恰好宝钗被湘云她们推了上来，两人就这么直挺挺的滚在了一处。无意识中，宝玉觉得自己的唇角似乎扫过一片柔腻，沿着一路温软斜斜的擦过，鼻端传来一阵冷凝的香气，竟然是吻在了宝钗小耳后的雪腻处，那种梦幻般的感觉刹那间似乎传遍了整个身心，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有这种感觉的可不是他一个，宝钗表现得比他还要不堪，一股艳红迅速染遍了宝钗的全身，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既惊艳又可怖，那种无所适从又神魂出窍的样子好像是她的神智在这一刹那就完全融化了，只余下一具无主的躯壳倒在宝玉身旁。
　　湘云她们惊异之余，又恍惚觉得这整个世界好像一眨眼就沧桑百年，榻上躺着的宝玉宝钗和他们身后的黛玉在这一瞬间过了好几个轮回，时间却好像始终定格在这一刹那一般。
　　在这个定格的画面里，黛玉的影像若有若无，忽而在他们之间出现，好像又始终都是两人的背景，耳轮边只听到黛玉的一声悠长的叹息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啊！”
　　这句话像暮鼓晨钟，众人一时似有所悟，想想却又觉得一股悲怜之意充塞心臆，满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倾诉，悲得又让人不忍诉说。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静了下来，从黛玉身上散发出的那份悲悯气息缓缓充满整个房间，大家嘴里虽然说不出什么，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情；捉不到抓不着的情，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催人泪断人肠的情，感天地动日月的情，就是那么实实在在的存在着，充塞着每个人的心里，温养着每个人的灵魂。
　　似乎亘古以来它就存在，又似乎伴随着每个人的喜怒哀乐随发，虚无缥缈又实实在在，催人奋发却又摧肝裂肺。
　　什么是缘？什么又是分？缘是情缘，分是本分，缘在于情心，分在于本心，世人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说的就是一个缘字，可是又为什么偏生这世俗又加上了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道本是本心，太上才能忘情，因为情心就是本心，缘何世间偏生又必须遵循着一个德字，为人子女要尽忠尽孝，失了本心，情心又哪里可得依傍？
　　老子骑青牛出关，唯留五千道德经，是否就是言明这世间有了德字，从此道将不显，五千年的迷梦醒来，为什么我们心里总是觉得昨是而今非？
　　每个人心里都在自问，答案仿佛就在眼前，可是却无人敢信，只有黛玉的那份悲悯越来越浓，直到被宝玉“呀”的一声道破，大家这才如同梦中惊醒，面面相觑，怔忡无地。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能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