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53、潇湘子谈笑破毒计 冯紫英惊爆玉菡踪

　　黛玉送了宝玉回来，瞧着赵姨娘神情恢复了不少，便坐回主位道：“不好让姨娘受惊了，却是我们小辈的不是。倒不知姨娘今儿过来有些什么事情，怎么还把太太扯了进去？”
　　面对一向温和的黛玉，赵姨娘倒是勉强镇定下来，兀自四下瞧了一眼，方才道：“本来这件事是烦不到姑娘的，只是太太说现在是姑娘管家，总要过来说一下的好。”
　　黛玉截话道：“我这里的规矩想必姨娘还不知道。如今虽说太太将家交给了我来管，可我毕竟还没有过门，台面上的事情还是由太太做主。若是太太说是什么交到我这里的事情，一切自然都是由我说了算，我身子弱，没精神听别人嚼过的舌根，过来说一下的事情姨娘还是去别人那里说吧。”说罢就要端起茶盅送客。
　　袭人见不是路，仗着跟黛玉比较熟悉，赶忙上前道：“事情既然交到姑娘这里来，一切自然就由姑娘做主。临过来前太太说了，这个事情就是姑娘做主，有什么结果我给她带个话就行了。”
　　转身又对赵姨娘道：“什么事情姨娘好好说，千万不要再讲出别的什么外道的话来，姑娘身子弱，老太太也不要人多打扰她的。”
　　这袭人自从那次被宝玉教训一顿，自此就将对宝玉的一颗心也完全放在黛玉身上，就是在王夫人面前，她也是说好话的时候多了些。如今成了宝玉的房里人，黛玉就是她正经八百的主子，有什么事情倒是帮着黛玉的多。
　　赵姨娘瞧瞧黛玉云淡风轻的样子，偏偏那些越身份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据实说了又有些不甘心，便急着给探春打眼色，探春终是躲不过，只好咳了两下方道：“姨娘年纪大了，未免说话会有些颠三倒四，妹妹不用放到心里去。事情其实很简单，前段时间凤姐姐的陪房旺儿家的求了凤姐姐做主，要将太太房里放出来的彩霞配给自家小子，可巧姨娘这边也求了老爷将彩霞许给环儿。本来凤姐姐说得早，姨娘这边本是放弃了的，可是彩霞那丫头自来就是跟环儿好，又听说旺儿家的小子不成器，这段时间抵死也不愿意出嫁。如今皇上要环儿去太学陪读，屋里面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照管，姨娘这才又将这件事求到老爷那里，老爷又给太太留了话。太太知道妹妹一向是个最重情义的，所以才让姐姐在这个事情上拿个主意。”
　　她这番话说得倒也不偏不倚，只是这背后牵扯的人事实在是多，不仅老爷太太赵姨娘探春贾环二房的人几乎一个不落，就是现在不得势的贾琏凤姐也代表了大房的脸面，说到底还是大房二房势力之间的倾轧。让黛玉处理这件事情，不过是要她在这个问题上表明立场而已，也说明王夫人已经对凤姐这个内侄女完全放弃，如果再割断宝玉黛玉同凤姐的关系，凤姐接下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王夫人这时候给黛玉出这么个难题，自然也有给她下马威的意思，毕竟黛玉自来对她这个二舅妈都是敬而远之，现在黛玉又借了懿旨得了宝二奶奶的名分，得了老太太和宝玉的扶持，又不去她眼前立儿媳妇的规矩，长此以往，就是宝黛真的成了亲，王夫人的权威也难以得到保证，这又是两人之间的婆媳之争。
　　这些事情探春自然明白，知道这件事情虽然不大，关系到的却是荣府新一轮的权力分配，也想看看她这位未来的二嫂子怎么处理。
　　黛玉聪明灵透的，这点子利害关系眼睛眨一下就全明白过来，心里好笑之余还是礼貌的问了一句道：“那要依三妹妹看，这件事情怎样处理的好？”
　　探春笑道：“说好的是林姐姐做主，我怎好越俎代庖。只是姐姐现在初次当家，万事还是顺着太太的意思办才好。”
　　黛玉笑道：“妹妹说的极是，太太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这件事总归不过是一句话的意思罢了，还闹得姨娘这么大阵仗的过来。我想彩霞也是服侍太太那么多年，太太又是那么慈悲的人，自然会给她一个自己选择的恩典，我们只要将彩霞叫过来问一下就好了。她愿意嫁谁，且随她去好了。”
　　赵姨娘探春她们想不到黛玉这么好相与，本来还以为黛玉一定会维护凤姐儿，探春刚刚还好意提点了一句太太的意思，没想到黛玉就这么着顺杆爬上来了，心下便有了几分对她轻视之意。在她们看来，那彩霞自是对贾环死心塌地，问她的意思也不过是黛玉走个过场而已，当下没口子答应，面上对黛玉和气了不少。
　　黛玉也不管她们，先派人去传彩霞，一经里又听紫鹃将晚上宴会的事情大略报了，也不怎么上心的点头应了，转头来又跟探春说起才选布局的情况，这原是早就交了探春惜春负责的事体，不一会那边二红已经将彩霞带了过来。
　　彩霞原本是王夫人房里的管事大丫头，也是同紫鹃袭人她们一拨儿长大的，为人温柔和气却又外柔内刚精明强干，端的是个管家的好手，要不是凤姐弄权，就是王夫人也想留她几年使唤的，说来这事王夫人心里未免也有点子疙瘩，这才将这点小事交到黛玉这里来。
　　那赵姨娘跟彩霞感情一直很好，见她一脸憔悴的样儿忍不住拉了手落泪，总算有了点子忌讳才没闹起来。
　　黛玉也不理她，两下厮见毕便直接将话问了，也将自己的意思说了，明明白白公事公办，谁都挑不出错来。
　　彩霞自然早就明白叫她过来的意思，一路上早就有了决死之心，但凡上面有个逼婚的意思下来，自己只是抵死不从罢了，却没料到黛玉将话说得干净利落，里外里的竟是给她做主的意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才落下泪来，一经里跪下就朝黛玉磕头，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赵姨娘急得在一旁跳脚，一经里催着彩霞赶紧表态，探春却从中看出些不寻常，只是前面话已经撂下了，这时候也只能听彩霞怎么说，心里却隐隐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那彩霞本就是个利落人儿，性子又刚烈有担当，不理赵姨娘在一旁聒噪，直直的道：“我也不清楚姑娘这话有几分真假，只就姑娘有了这番心意，彩霞一辈子都念着姑娘的好。环哥儿我是高攀不起，旺儿家的我是死也不嫁，要是姑娘看我可怜，只求着姑娘将我收在身边伺候，也算报答姑娘的这一番情意。日后就算您将我指了阿猫阿狗，彩霞绝无半点怨言。”说罢又磕了一个头，直直的跪在那里，任凭赵姨娘怎么劝说，全不搭理。
　　探春这会子也明白过来了，心下懊悔怎么忘了彩霞这个倔强的脾气，急忙走了过来道：“彩霞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姨娘心里疼你，才巴巴的求了老爷太□□典要了你去。即便是你看不上环儿，也犯不着麻烦林姐姐，索性以后跟了我可好？”
　　谁知道她究竟还是小看了彩霞的倔强，只转身给她和赵姨娘磕了个头道：“姨娘跟姑娘的好意我都明白，可惜我是个没福的。若是姑娘早早的将我要了过去，我自然今后对姑娘忠心耿耿，只我刚刚求了林姑娘做主，现下再跟了姑娘，姑娘让我以后可怎么做人？林姑娘那里要是再不要我，我回去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左右也不过几十年的工夫，我嫁不了男人也不能再做个无信之人，还请姑娘成全。”
　　说罢只直直跪在黛玉面前，任凭赵姨娘磨破嘴皮只一言不发。
　　探春也觉得没脸，叹口气转身对黛玉道：“看来终是我们环儿没福，前番实在是伤了彩霞姐姐的心。既然她如此刚烈坚决，我们谁都不好勉强，倒是恭喜林姐姐又得一员大将，这太太的家底彩霞可是一清二楚的。”
　　黛玉笑笑道：“太太家底什么的，三妹妹以后万勿再说，难不成我们林家的嫁妆就比太太少了不成？我倒是喜欢彩霞姐姐这样的脾气性格，刚好我这里也缺这么一个严整的人儿，你们这确确实实是给我送了一条臂膀啊。”
　　黛玉说着话，亲自下来将彩霞扶了起来道：“彩霞姐姐这个头我是生受了。既然你这么看重我，就算薄了凤姐姐面子，我也不会负了你的这番情意。从今以后，你就跟紫鹃一样是我的好姐姐，谁要是再想打你的主意，那就先从我跟你二爷身上踩过去。今儿你先回去收拾一下，身子好了就赶紧的回到我身边来，我这边一大堆的事情，就紫鹃一个可是忙不过来。”
　　自此，黛玉身边便多了彩霞这个强力助手，跟紫鹃并称黛玉座下的两大金刚，一应琐碎事体完全不用黛玉经手。这两个又都是对黛玉忠心耿耿，也不知后来替黛玉办成多少大事，风头渐渐压过原来的平儿鸳鸯，几乎等同黛玉的两个化身，就是在老太太面前也都高看一眼。
　　赵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再不甘心也没办法。这事情的处理她可是一直看过来的，点滴挑不出一点毛病，说起来黛玉一开始还算是帮了她们的。可问题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在她们最把握的节骨眼上出了岔子，更没有体察到彩霞一早就对贾环死了那条心，这段日子贾环的问也不问更是断了她最后一丝念想。
　　其实依彩霞的刚烈脾气，若不是家里看得紧，早早的就悬梁自尽了，这也是她原本的结局，哪成想柳暗花明，就这么轻巧巧的得了一个大好前程，也不枉她这么个难得的人儿。
　　这边事了时间也不早了，赵姨娘无奈跟着袭人离去，黛玉便留紫鹃处理那些琐碎事体，自己带了大红二红雪雁她们，跟探春两个前往贾母处请安，一并里前往凹晶溪馆赴宴。
　　这次才选凸碧山庄是主场，大主山排了九宫大阵，小主山建了跑马箭场，嘉荫堂是男宾的休憩处，凹晶溪馆则是女宾的聚集点。由于来宾众多，宝钗便将女宾的宴席挪到了凹晶溪馆，免得薛蟠请来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冲撞了老太太。
　　宝玉是主宾，加上又是在自己家宴客，便也一早的过来跟薛蟠两个一起迎客。天才一擦黑就已经有人络绎前来，当先的却是两人的好友冯紫英他们，身边的锦乡侯公子韩奇，太妃外孙陈也俊，两朝宰辅卫明之子卫若兰，也都是素日里相熟的，今儿也算是过来帮场。
　　这几个人包括宝玉薛蟠在内，一向都是以冯紫英为主，大家在一起吃酒玩乐惯了的，也算得宝玉眼里的清净人，比起其他王侯公子的胡作非为又是不同，而是各有艺业。宝玉与卫若兰诗词唱和甚是相得，韩奇与陈也俊是武艺不凡，冯紫英则是文武双全，交游广阔，他们这个小团体倒是个京中少有鲜少过问政治的一个。
　　大部分客人都还没来，宝玉便先带了这几个要好的四处游览，顺便也亲自了解这九宫大阵的神奇，毕竟他也只在图纸上见过，实际的布局安排却都是黛玉带了姐妹们精心安排。
　　今天的大观园全都灯火通明，站在大主山峰顶一眼望去，整个大观园尽在眼底：氤氲的暮色四合，匝地的灯火相连，假山游廊蜿蜒其中，红墙绿瓦若隐若现。围绕着大放光明的省亲别墅，一弯碧水在灯光下宛如一条游龙，周身环绕着星河璀璨，曲折蜿蜒着画出各处景点优美的轮廓，仿佛一座座仙宫玉阙，在暮霭灯光中愈见缥缈如梦。
　　凸碧山庄几乎扩大十倍，星罗棋布的十二宫好像环绕山庄的十二颗卫星，远近不一却又起承转合的流连在整座大主山上，登高望去暗合九宫八卦之形，深入其中却往往杂花生树便道隐隐，茫然不知归路。
　　宝玉带着大家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涉足其中，沿着路旁的指示丝毫不敢乱走。整个大主山纵贯大观园三里半全程，本来就是里面挖河倒出的泥土堆就，这些年来贾府在其上广种花草树木，几年下来到处丛林茂密，奇花异草间或可见，走在其中本来就容易迷路，如今再设了各种机关更是迷踪处处，一不小心迷失途径，没人引领万难出来。
　　冯紫英等人也都来过大观园游览，本就叹服这里设计精巧，华美之处不输皇宫内苑，这番走来却愈见惊奇。当下几个人便缠了宝玉直问这是何人手笔，端的是胸中大有丘壑，即便是领兵布阵也绰绰有余；待听说竟是宝玉那个素有“二木头”之称的二姐姐设计，一帮女儿家的布局，大家更是称奇不已。
　　薛蟠在一旁却得意的道：“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阵法一途，殊不知这阵法里面的玄机却更是包罗万象，没点子真本事别想闯进去。我听我妹妹说，除了九宫阵法扑朔迷离，这九宫本身也都是自成一系，各自都有自己的主旨。若是不能合了其中本意，任凭你多大本事，也都只能望洋兴叹徒唤奈何。”
　　这番话就薛蟠肚里那点子墨水还说不出来，宝玉自然明白这肯定都是宝钗原话也不言语，随大家夸了他几句也就算了。
　　眼见得时间差不多了，几个人这才意犹未尽的赶了回去。
　　只路上冯紫英落后了几步，悄悄对宝玉道：“如今宝玉叔已贵为国舅，封爵拜将，可还记得当年故人吗？你在家里如花美眷，可知有人却为你颠沛流离九死一生。”
　　宝玉一愣，知道他话中有话，也低声道：“紫英有话请讲。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
　　冯紫英瞧了前方的韩奇一眼道：“宝玉叔可还记得我们当年和玉函的那些个情意？虽说宝玉叔为了玉函被政老毒打，玉函为了你也是九死不悔，如今只望着你能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