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50、一生一世一双人 别有伤怀伊人心

　　当下凤姐附上黛玉的耳朵，悄悄将小红的事情细细说了。
　　黛玉羞得满脸通红，嗔了几句凤姐口不择言，却也明白了大家的为难之处，只是几个人商议半天也没个结果，眼见得一更天将过，宝玉便带了黛玉告辞出来，牵了她的手就着明亮的月光返回住处。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掌心相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
　　大红二红雪雁她们早就习惯他们两个了，便也只是远远的跟着。
　　刚才的事情并非没有解决方法，而是很容易解决。
　　宝玉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当今皇贵妃的亲弟弟，如今又订了婚事，只要他把小红纳为通房丫头，除非贾赦想跟二房翻脸，否则这个话题免谈。
　　只是这个方法贾琏不想说，毕竟他对小红还有些迷恋；凤姐平儿是不能说，毕竟宝黛今天刚订了婚事，谈这个也太不给黛玉面子了，这个恶人真要做也只能留给还是给老太太太太；宝玉黛玉是不愿说，一个还在为了袭人的事情烦恼，断不会再给黛玉心里添堵，一个是压根就没这想法，或者说还在等着宝玉做出抉择。
　　及至走到沁芳桥上，黛玉忽然止住脚步，远远瞧着桥洞边仍在戏水的鸳鸯，幽幽的道：“二哥哥，你的心我都明白。若是你实在放心不下，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吧，不用太过在意我的想法。”
　　宝玉登时急了，一把扯了她在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林黛玉你给我听仔细了：从今天开始，我这辈子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女人。就如同那下面的鸳鸯一样，别说你在时我不会要其他任何人，就算是哪天你真的不在了，我这心里也永远只有你一个。”
　　黛玉已经习惯了他一急就会赌咒发誓，倒也没被他这个样子吓着，只是听到宝玉叫她的全名还是有些奇怪，心底里有一丝丝说不出来的甜蜜。
　　至于宝玉后面的话，她却也不会当真，只是看他青筋暴露的样子，习惯性的去取帕子给他试汗，不料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晚饭时帕子也被宝玉没收了，忍不住伸手抚了他紧皱的眉头道：“我知道你很念旧，却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收了别人的帕子。我既然跟你订了亲，也不希望你做个无信之人；你这样的身份，有时难免会有逢场作戏的时候。既然做了就要负起责任，难道我还会像凤姐姐那么撒泼撒赖不成？”
　　宝玉一时有些无语，想让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么超前的观念，即使对方是黛玉这样的孤高之人，也是个很大的课题。任凭他想破脑壳，也想象不出来黛玉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孩子，会做出凤姐那副泼妇架势跟他打闹的样子。
　　可既然不会跟他打闹，那些妻妾争风，家常里短风言风语的事情，她就只能黯然伤神，时间长了，结果不言而喻——
　　现在的宝玉都快有点疯魔了，只要一想到黛玉原本是忧郁而死，凡是相关的问题都要斩草除根，全然忘了他在风月宝鉴里看到的黛玉之死，完全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当下他也不再多言，只从怀中取了黛玉的那方帕子放到亭子座上展平，将食指噙了咬破，径自在上面写了“一生一世一双人”七个大字，下面端端正正的签下自己号的简写“怡”字。
　　黛玉开始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等到他破指写字，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得那血红血红的八个大字，泪水禁不住的夺眶而出，一咬牙也不犹豫，将自己的食指也噙了咬破，在那个怡字旁顿了一点，而后一笔一划的也写下了自己号的简写“潇”字。
　　宝玉不想她如此刚烈，待她破指便也不再拦她。好在他的书法虽比不得黛玉秀丽，却也工整大气，只是心疼黛玉破指，一待她写完，急忙一把抓了跟自己的一起含在嘴里。
　　腥咸的气息中带有些微甜香，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味道吗？
　　舌尖轻允着那一截葱指，忍不住在那小小的伤口上轻啮了一下，感受着她的鲜血跟自己合在一起的味道，心中涌起想要把这个小小的人儿吃到心里的冲动。
　　黛玉倒是并不怕疼，只是向来有个怕痒的毛病，宝玉也常拿了这个去捉弄她。现如今手指被他噙了，心里本就有些微妙的感觉，宝玉这一舔，全身登时感到奇痒无比，急忙抽回手指，习惯性的又放回自己口中，立时又想起这样做的羞人之处，一时间没了主意，慌乱中收了血帕，一经里匆匆就逃。
　　宝玉见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样子，生怕她摔倒了身子，急急忙忙的冲过去扶了，容不得她反抗的一路半搀半抱着回了潇湘馆。
　　潇湘馆外，紫鹃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见他们这个样子过来，手上似乎都有血迹，唬得脸色都白了，急忙一路引了进房，忙不迭的一声声叫人拿了伤药，闹得整个潇湘馆马上鸡飞狗跳，空前的热闹。
　　幸好后面跟来的大红二红都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一个取了伤药给两人敷了，一个拦住慌得六神无主的紫鹃她们，简略将事情说了，又叫住想要去老太太那里回报的婆子，两下里这才平静下来。
　　宝玉不由得暗暗摇头，这个紫鹃精明强干倒是有了，可惜并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自己以后要是不在黛玉身边，她身边的人手倒还要仔细斟酌一下。二红机灵跳脱他用的顺手，一时不好丢开；倒是大红沉着稳重深藏不露，是那种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过个几天给母亲说下送给黛玉那是最好。
　　这样想着，宝玉很快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从他们进门到现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若是平时，妙玉早就应该出来了，现在不仅不见她的人影，就是她身边的四梅也踪迹全无。
　　时间毕竟晚了，宝玉也不好久待，见黛玉没什么大碍，便让雪雁将她伺候着睡了，自己退出来拉了紫鹃问起妙玉的事情。
　　紫鹃瞧了他一眼，话里有话的道：“你瞧我乱了这么一阵子，还没得空恭喜二爷您呢。只是我这里有些话想跟二爷说说，二爷听了可别恼我。”
　　宝玉心说来了：这女人的世界里，一句话照顾不到，就得受上一番说嘴；偏偏这些话你不让她说还不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给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冒出来，那个时候小事也成了大事了。
　　于是立马打躬作揖叫姐姐，甜嘴蜜舌的一阵表态，宝二爷别的本事没有，这要哄哄女孩子还不在话下。
　　紫鹃也是个跟他闹惯的，自然识得他的路数，冷笑着道：“二爷那些心思不好用在我的身上，我的名分老太太那里早就定了的。只是如今二爷好不容易心愿得偿，自当全心全意的珍惜我们姑娘。怎么这才一转眼的，就又把别人记上心了？”
　　见她郑重其事，宝玉也端了面孔道：“紫鹃姐姐的心思我明白。且不说我会不会惦记别人，就是姐姐你，还有当初老太太定下的鸳鸯姐姐她们，我也不会坏了你们一生。不管别人怎么去想，我这心里就只有林妹妹一个，即便哪天你们几个真被指了给我，我也只会做做表面功夫。你们以后的归宿在哪里，一方面是你们自己的意思，一方面就是林妹妹的事情了。我相信你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意，林妹妹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宝玉这话一半是说给紫鹃，最主要的还是说给房内的黛玉听。
　　这也是他跟黛玉紫鹃三个说话的老套路了。毕竟以往他和黛玉名分未定，很多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很多心意都是靠了紫鹃在中间传达。
　　紫鹃一愣，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宝玉会给她这么一个答案。
　　自从她被指给黛玉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的终身肯定是随了黛玉的，而且几乎百分百的就会成为宝玉的屋里人，她也一直将宝玉当做自己的良人对待。甚至可以说宝黛之间的感情，至少有三分之一是由她促成的。况且那天在贾母那里，贾母又把她和鸳鸯的事情敲定边角，谁曾想到宝玉竟然是这样的念头。
　　这种时候丫鬟婆子早就被打发下去了，通常只有紫鹃给黛玉陪睡。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紫鹃苍白了脸颊，一时呆呆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黛玉的声音却及时传了过来：“紫鹃，天不早了，让二爷先回去。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虽然觉得这样做有些残忍，宝玉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王夫人已经背着黛玉将袭人的事情跟他说了，明天袭人就成了他正式的通房丫头，这也是大户人家府里的规矩，他也无法阻止，但对尚不知情的黛玉将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毕竟这说明袭人在王夫人那里的地位，也有警告黛玉的意思在里面。
　　出了潇湘馆，宝玉想了想，便一路往栊翠庵走去。
　　其实紫鹃不说，宝玉也知道妙玉去了哪里。
　　无论男人女人，一旦心受了伤能去的地方很多，但可以真正抚慰她的，永远是她心中的家。
　　栊翠庵或许不是妙玉心中的家，但栊翠庵里那些青灯古佛贝叶经文，却能让妙玉暂时忘却情伤。
　　栊翠庵平时是看不到人的，黑油的大门常年紧紧封闭，也只有宝玉能够随时可以进来。
　　时已十月下旬，栊翠庵的梅花已经悄然吐蕊，纵横的虬枝间，一簇簇的花骨朵含羞欲吐；明亮的月光下，幽幽的暗香氤氲在寂静的庭院里，就像满园的怀春少女在缠绵着自己的情思。
　　庵内到处静悄悄的，灯火长明的大殿上帐帏高垂空无一人，只有不时穿堂的清风摇曳了这片空旷寂寥。
　　妙玉的禅房是个单独的院落，不像上次掩在一片竹林之中，而是有些像蘅芜院一般，处处怪石嶙峋林木参差，转过几株高大的菩提，宝玉一眼就看到凝立在窗前盯着一枝红梅出神的妙玉。依然是一身女儿红妆，一样的青丝高挽，这样的妙玉出现在这里应该还是首次，却丝毫没有让人有什么突兀的感觉，映衬着迎面墙上的观音画像，倒是一种红尘今生的奇妙契合。
　　不像府里其他小姐，只要没有需要，妙玉的身边从来不会有什么丫鬟婆子，似乎她永远都是那么孤独的存在着，与这个世界时时刻刻保持着格格不入。
　　“谢谢你今天还能过来。”迎向他的妙玉永远是笑意盈盈，眉目间的疏离寂寥仿佛也能在一瞬间消融干净，清亮的眸子依然故我的爱火灼灼，“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忽然很想这里，也就这么回来了，明天还麻烦你告诉林妹妹一声。”
　　不会拈酸吃醋，不会掩藏心机，不会要求什么，也不会有什么抱怨，还是那个坦坦荡荡的妙玉；就像她身边的那枝红梅，迎寒独自开，无关风与月，清清白白，不会自怜自悲，不会谄媚事人。
　　这样的妙玉却让宝玉看着更加伤悲，没有了那些世俗情感，再得不到他的爱怜，那她的心要寄托何处？她的情要如何倾诉？若说黛玉没了他还能活着，这妙玉没了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她已经将自己的心点成了一束火焰，虽然时刻明亮，终究却有那随时熄灭的危险。
　　“你，还好吧。”这么干巴巴的话说出来，就是宝玉自己都觉得特别苍白无力，只是感觉自己的心很疼，舌头就像打结一样不听使唤。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现在他面对的不是妙玉，却是多年以后的黛玉，他实在无法分辨其中的差别。
　　妙玉笑起来，嘴角又弯起那好看的弧度，一对酒窝适时的显现出来，一双明眸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是不是又把我看成你的林妹妹了？你也不用有什么不安，就是我们自己看着对方，也有一种看着镜子的感觉，或许我们真的有什么血缘关系也说不定。我打小就听父亲说起过，我们家祖上有一支移居他乡，时间长了就没了联系，你林妹妹就是他们的传人也说不定。”
　　宝玉心里一动，脑海中的记忆似乎记起什么，一闪却又过去了，再努力去想时，却似乎只有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出现在脑海，带着两个小孩在对他招手，模样三分像黛玉，七分却是像妙玉。闭上眼睛再去仔细想时，那画面却渐渐模糊起来，只记得那两个小孩子的口型好像是在叫他爹爹，蓦地睁眼看时，妙玉笑盈盈的正看着他，眼神中透出几分神秘。
　　想到画面上的情形，宝玉顿时感觉浑身燥热，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袭来，瞪了一眼妙玉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好好的一个美人，偏偏做出一副巫婆的样子来。”
　　妙玉但笑不语，瞧得宝玉更加尴尬时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以后真的有了孩子，你会给他们起个什么名字？”
　　宝玉唬得一跳，难以置信的望着妙玉，张张嘴巴，想了想方道：“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再说了，就是我以后真的有了孩子，这起名的事情恐怕也轮不到我头上。”
　　妙玉却不依不饶的继续问道：“别管有没有机会。我就是想知道，你希望你将来的儿女叫什么名字？”
　　宝玉懒得跟她纠缠，开玩笑的道：“若是个女孩呢，我希望她叫倩儿，欠儿嘛，毕竟我希望能再有个儿子。要是个男孩的话，我暂时还真想不到合适的，或许叫做贾茗吧，既是假名，将来他有了什么好的，也好改过不是，哈哈哈哈。”
　　说着连自己都绷不住笑起来。
　　妙玉在一旁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低低的道：“也好也好。不管怎样，好歹都是他亲爹给起的呢。”
　　宝玉没能听得清楚，顺口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妙玉瞧了瞧他，眼里闪过一丝自伤，却一句话都没说的转身去了。
　　宝玉知道她就这清冷的性子，却也不恼，追了过去道：“说了这会子话，也不见你给倒杯茶。我可是想念我那个盘龙大杯了呢，难不成不练功夫，你就不给我用不成？”

作者有话说

　　虽然还是不太满意，到底情节续下来了，以后再润色吧
唉，假期病啊，一放假就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