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49、论是非颦卿逢宿命 管家事凤姐甘拜服

　　宝黛在凤姐房里一直待到更天时分，外面平儿传报贾琏回来了。
　　两人不好久待，便辞了凤姐出来，迎头碰上气冲冲走进来的贾琏，两下厮见罢，宝玉笑道：“什么事情能把链二哥哥你气成这样？凤姐姐这还在病里，没什么大事的话还是不要让她劳心的好。”贾琏气道：“还能有什么大事去做的，我每天只管着给她那些事擦屁股还忙不过来呢。”
　　想想又觉得这样对宝黛说话不妥，才又一摊手道：“做哥哥的说话直了些，兄弟弟妹谅解则个。我这实在是被烦的不行，你们又都不是外人，不要跟我这么个粗人计较才好。”
　　宝玉笑道：“一家子亲骨肉的，哥哥这些话就外道了。我这段时间只在外面跑了，自己的差使倒是难为哥哥这么里外的操持，我这里谢还没说一声呢。哥哥可是辛苦了，有什么事情也不要一个人担着，大家一起商量着办还轻松些。”
　　贾琏摆摆手道：“兄弟你就别寒碜我了。谁不知道你把那些事情交给我，实际上还不是给我占便宜？真说起来办事，哥哥也不过是个跑腿的，你这个林妹妹万事都替我想好了，我这差事做起来顺风顺水，真巴不得天天跟着你们做事呢。要说我还就奇怪了：你这个林妹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平日里你嫂子夸她聪明我还不信。这事情一做起来，不说家里面那些个家常烦难的琐碎事体，就是建园子排布局，甚至连招兵募人训练科目好像万事都知道的，一桩一件的条分缕析，就算我跟你嫂子平儿三个捆在一起，怕都也不是她的个儿。”
　　一边说着，一边叫了平儿过来，死活拉了两个再进去坐会。
　　宝玉想着凤姐这边的事情还要给他上上眼药，便也顺便允了。
　　黛玉虽然有些乏了，却也乖巧的跟着平儿进去，只歪在凤姐身边说些知心话儿，便不打搅他们哥俩说话。
　　宝玉也有些渴了，喝了口茶水方道：“二哥哥话是说得过了。我让林妹妹管这些事情，本意就是不让她胡思乱想，没事写些泪呀魂呀的叫人看着难受。一旦凤姐姐的身体大安了，管家的事情还是交给她这个老手的好。”
　　凤姐听了忙摆手道：“宝兄弟千万不要这么想。这些年我已经都是身心俱疲了，一心一意的想找个人帮手来着。先前不知道你这林妹妹的本事还有些不放心，现在见了那是五体投地，即便是来日我身子好些了，只盼着能在林妹妹手下做个小兵，也学些管家的真本事。想想之前我累死累活也不得好，再瞧瞧你林妹妹管着这么多事体，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儿，羞得我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黛玉在一边只抓了她手不依。凤姐歇了口气，瞧着宝玉不信的样子转头对平儿道：“看样子宝兄弟还真不知道他这位未来媳妇的能耐。平儿你这些天可是每日里跟着做事的，拣些要紧的事情给宝兄弟说道说道，省得他捡了个宝贝，自己还不知道。”
　　平儿笑着道：“爷和奶奶的话却是有些说偏了。林姑娘管事的水平固然是高，那也是在奶奶调@教得好的底子上。真要我说起来，我们奶奶管家是管事，大小事体一把抓，靠的老太太太太的势，依的是府里大大小小的规矩体面，虽能万事周全，委实也太辛苦了些，保不齐哪天一个注意不到，几年的体面一朝就废了。”
　　说着话又转头对着黛玉道：“这林姑娘管家却是个管人的，凭它什么事体都能置身事外又监察其中。事情做得好了那是你的本分，没什么好夸耀的，事情做得不好立马后面就有人顶上，凭你多少年的老脸体面，事情办不好边儿站着养老去；但凡有个不服的，得空在老太太太太面前一句话，面儿都未见的就废了,哪会跟她们鸡声鹅斗的一般见识。这样子几轮下来，别说府里那些得脸的老人信服，就是那些个新上来跋扈是非的，还没见到林姑娘都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哪里还能在她面前撒泼打横？我们每天的都看着林姑娘悠闲自在的，哪里知道她在每个关节上都留了人手，再小的事情还没闹大，早就有人过去摆平了，哪里用得着她动一根手指头？”
　　她这话说得形象，就是凤姐听了也是频频点头，一边厢的搂了黛玉在怀里，伸手在她翘鼻上划了一下道：“难得你这么个胸中大有丘壑的人，这么多年看我这么着折腾都没笑话我。我向来只以为你的账本做得周全体面，没想到却是心比比干，这个平儿我都调@教了十多年了，见天还跟我来个舌头对牙齿的，没想到却被你三下两下的收服了。你倒说说，你要拿什么赔了给我？”
　　黛玉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叹口气道：“这哪里是我的本事大，凡事都是老太太安排好了的。我能这么着悠闲自在，还不是因为外面有你的平儿领着几个管家娘子四处料理，里面有紫鹃姑奶奶那个万能记事簿子，大面上还有二哥哥二嫂子时刻提点。让平丫头这么一说好像我成了神仙似的，真不知道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他们这一番话说的听得宝玉都有些傻了，真不知道这林妹妹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宝姐姐一样四角俱全的人物。又或者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物，只是被他们之间的感情绊住了，这心里的感情负担一放下，处理起来其他的事情就能从容不迫了。
　　黛玉的这些治家之道别说当时，就是放现在那也都是管理学上的至理；若是管理者都象凤姐那么劳心劳力的万事操劳，那些事业做大的老板们恐怕早就累死了。
　　不管怎么说，听到荣国府里三位出色的管家人都对黛玉心悦诚服，宝玉这心里还是挺开心，尤其是这黛玉还管的这么云淡风轻的，想来也不会影响到她的身心健康什么的。
　　到现在他才注意到，从他回来到现在，这是他头一次没有关注到黛玉的身体，以往哪次不是第一句话就问她病情的。
　　现在瞧瞧黛玉，除了身子依旧单薄些，精神头儿却是健旺了不少，就是那身条儿也好像拔高了些，前些时候拥她在怀的时候更是明显觉出她胸前的变化——
　　停停停，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就算黛玉现在已经不是萝莉，顶多也只是个未成年少女，可不能延误了她的身体发育。看来以后要带着她多走多动，少用心多用力，就看黛玉现在这趋势，过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也能长成湘云那样健康活泼的美少女，到时候别说什么身病心病的，就是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不会让她郁郁而终了。
　　不说宝玉在这边暗地里盘算，凤姐这边却是毫不避讳的问起贾琏：“我有什么事情又妨着二爷你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前儿个我不是吩咐过了吗？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只管来找我，枷号锁拿定罪入狱的都由我抗着，断不会让二爷你背了黑锅。”
　　贾琏被凤姐说得有些没脸，在宝黛面前又不好跟她怎么着，只转头对宝玉道：“说来这事跟宝兄弟也有些关系，做哥哥的这里也不瞒你，还不是你房里那个小红的事情。自打上次你把她带回去之后，这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老爷知道了。说什么他身边正缺这么个得力的丫头，上次鸳鸯的事情老太太护着不放也就算了，这次要我一定给他要了才行。兄弟你且想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不说丫头是你房里的不说，这红儿也是跟了我几次的人了，现如今又许了芸儿；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让我们府里的名声还要不要？”
　　凤姐气得啐了他一口道：“什么烂舌根子的话，你也拿来在林妹妹面前提起。虽说今儿他们定了名分，毕竟她还没有过门，你这样子没个避讳的，哪里有个大伯子的样儿。”
　　贾琏这才醒过味来，站起来一叠声的给宝黛作揖道歉道：“这原是我喝了几口黄汤糊涂了，又被你嫂子这么一激，嘴上便少了个把门的，兄弟弟妹且原谅则个，哥哥这厢里给你们作揖了。”
　　黛玉那边羞不自胜，宝玉也觉得贾琏莽撞，只是他是哥哥，也不好说他什么，一时大家都有些尴尬。
　　平儿在旁边忙道：“爷这话虽然说得鲁莽些，却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说林妹妹现在是个管家的，跟宝兄弟又有婚约，宝兄弟房里丫头的事情合该要跟她说；就是这阖府上下的，谁个不把林妹妹当成了真正的宝二奶奶？我看这事终究还是要报到她跟前的，与其到时候当着下人的面让林妹妹尴尬，倒不如我们自家人私底下先说起。”
　　她这段话说得合情合理，不仅解了贾琏的尴尬，就是宝黛听着也心里舒服。瞧在凤姐面子上，贾琏那边也是无心之失，两人也觉得这事真像平儿说的，这个时候提起反倒好些。
　　真要是贾赦亲自派了邢夫人过来，事情恐怕就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一个孝道就把他们四个压得死死的了。
　　只是这事还真是棘手。
　　不说贾赦的辈分他们难以抗衡，就是这大家族里父子间赠个丫头也是常事。贾琏现在房里的那个秋桐，也是贾赦当初玩够了赏下来的，如今跟贾琏要个丫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时代的女人除非你有身份背景，丫鬟姨娘什么的就是男人的玩物，没谁把她们当人看待的，在她们身上所谓的伦理道德也很模糊。
　　问题的麻烦在于这个红儿的身份十分可疑，而且她现在是宝玉房里的人，若是就这么着给了贾赦，这二房的颜面何在？
　　黛玉倒是对这个小红没什么印象，只是宝玉出征前跟她提过一嘴，让她小心提防这个小丫头，尤其不能听她胡说八道，就是听了确有其事也要等他回来处理，千万不能上心。
　　她只道这是宝玉关心她，浑不知一生最大的对头已经悄然来到身边。
　　这段日子凤姐张罗着要把小红嫁给贾芸，只是碍着林之孝两口子事情有些反复，自己就没再上心，如今看宝玉三人凝重的神色，也明白这里面恐怕还有她不知道的别情。
　　宝玉他们却是很清楚这是小红背后的人出手了。
　　虽说到底是哪个方面的还不清楚，可是他却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小红就是黛玉宿命中的那个杀手；虽然他提前将这条暗线扯了出来，他现在的能力却不可能将她完全抹去。
　　原书中她先是借着贾芸得凤姐喜欢，制造机会跟了凤姐，然后借助凤姐跟贾琏搭上勾，搭上后果断将贾芸抛弃，被凤姐觉察后又转而攀上贾赦那个色鬼，直至最后将黛玉害死。
　　这个小红心机之深，演技之高，谋略之长，宝玉是自愧不如，就是连黛玉那样的玲珑心窍，竟也未能识破她的心机，宝钗在她面前更是不够看。
　　如今兜兜转转，事情的发展又回到原来的途径，他有能力力挽败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