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33、却顽敌宝玉受皇封 初怀德榴花照宫闱

　　京师布防如何，宝玉自然了然于胸，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地方。
　　当今那位圣上说起来只能算作一位勤政之君，文韬武略说不上有多少过人之处，文采风流更是基本不沾，满脑门子心思只想着将整个□□顺着他的意思改变。
　　这种改变从出发点上看或许是好的，也有一些确实可行的策略。
　　可惜的是，这位爷自己也是个志大才疏，或者说不自量力的主，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几千年来士族把持天下的格局，就像王夫人想用东拼西凑的法子挽救贾家败落一样，出力不讨好不说，弄不好最后将自己搭进去也说不定。
　　王朝衰落是制度本身决定了的，除非完全革故鼎新，或者有不世出的雄主当世，一般人哪怕你是皇帝，一样只是历史车轮下的蝼蚁之辈。
　　就拿眼下来说，新朝定鼎不久，旧朝通弊未除，边疆四处不稳，西北战事连绵。
　　这位爷不来个攘外必先安内不说，反而频频在朝野掀起一连串的风波，矛头直接对准了几乎所有既得利益阶层。闹到现在，不仅原来的四王八公体系早就离心，就是皇室诸王、大臣重将也一个个开始阳奉阴违，蓄势待发。
　　皇帝手上的实力固然最强，可在压制其他势力之后也已经精疲力竭，加上一个喝血一样的西北战局，强大的皇权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就像一艘行进在惊涛骇浪之中的巨轮，随时可能被一条出其不意的鲸鱼掀翻。而这十万北狄轻骑，就是想要掀翻这条大船的鲸鱼。
　　目前这种格局，皇帝明白，元春明白，四王八公，皇室诸王更明白，只是想救的少，看热闹的多，更多的人却是站在岸上，等着这艘船沉没，好取代它的地位。就是他那位才华横溢的儿子，先皇最为欣赏的皇孙，若说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有时政见不同，一样可以引发父子相残。
　　当然这其中最明白的，还是要数贾宝玉。
　　元春看他默默无语，神情有些发呆，以为他是被吓住了，禁不住幽幽叹道：“皇权之争的残酷，哪里是你这么大的孩子能够明白。坐在那个龙椅上看似威风八面，其实就像坐在一座火焰山上，不能有着丝毫的差错。人人都说圣上过于专权，凡事事必躬亲，哪个知道圣上的处境，说起来实在是可怜之至。自从他坐上那个位子，可以说从来没有吃过一顿安心饭，睡过一个安稳觉，朝内大大小小的机关陷阱多如牛毛，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他哪敢随意放权啊！”
　　宝玉撇撇嘴巴，心道：谁让他没那么大脑袋，非要戴那么大顶帽子不可了。几千年的王朝兴替看过来，这点规律都看不明白，那位便宜姐夫实在是个不可救药的傻子，比起他那位潇洒从容的儿子来，那就是凡人和天才之间的区别。
　　心里能这么想，嘴巴可不能那么说，宝玉从来也不打算做什么救世主，但也不想这么干瞧着。那个便宜姐夫虽然有点犯傻，抄起家杀起人来却从来不含糊的，何况他还有一个随时准备做黄雀的儿子。
　　想到这里，宝玉很上路的看向元春道：“这些复杂的事情，自然有姐姐姐夫两个操心。有什么用到小弟的，姐姐只管吩咐。”
　　事到如今，元春也不再藏着掖着了，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玉佩道：“宝玉，你可认得这个？”宝玉看时，却是一个虎型的半方玉石，那虎雕刻得虽然比较粗糙，却是状极凶狠作势欲扑。宝玉再呆，也知道这应该是个调兵用的虎符，只是那虎的尾巴却好像短了大半截，平白少了许多威势，有点顾头不顾尾的架势。
　　元春托了那虎符，纤手轻轻的抚在那高昂的虎头之上，满脸的怀思之意，又摸了一下那短了的虎尾幽幽道：“这个就是我们家族宁荣铁骑的兵符甲寅兵王了，是调动我们荣国府家族亲军八百虎头军的必有信物，当年皇上登基也曾得它之助，入宫以来都是由我亲掌。另半个是个玲珑玉蛇，又叫星月暗将，看起来像是此虎的虎尾，其实是隐藏在猛虎后面作为奇袭和后援的奇兵，如今应该在你珍大哥手里，是可以调动宁府家族亲军八百甲丁奇兵的必有信物。只有这两个兵符合在一起，才能调动我宁荣铁骑全军出动。”
　　这宁荣铁骑的存在，宝玉也是近两年才知道的，原以为自家兵符会在贾母那里，孰料竟是元春亲掌。
　　元春见他虽也有些惊讶，神情却还正常，满意的点头道：“看来你已经知道这两个信物的存在了。我想也是，你明年就要成年加冠，老太太怎么会不透漏一点给你。没错，这就是我们的曾祖宁荣二公留下的最大本钱，是先祖征战一生精心打造的一支铁军，全部由我贾门亲信子弟组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乃天下第一雄军，就是皇家的近卫军也难撄其锋。”
　　说到这里，元春的语气里透出强大的自信，那原本就笔直挺立的背脊更见英挺，焕发出一股勃发英气。这时的元春，哪里还是那个柔弱的皇贵妃，竟恍然一名英姿娇挺的女将军，将门虎女，果然不凡。
　　宝玉见了，心里也是一阵惊奇，贾家的家传武学不但邪门，而且武学传统也是极其诡异。一般人家是传男不传女，贾家却无论男女，只要体质适合都可研习，只有研习武功者方可执掌家族亲军。就是这样，贾家子孙虽多，能够传习武功的却并不多，倘若强练，很有可能逆血攻心而死。就是练了，也会生出些大大小小的毛病，能否真正练成也是两难之说。就是因了这个原因，堂堂一个武勋家族才人才凋零，一代代逐渐败落下去。
　　荣宁二公可以习练自不必说。到了贾代善、贾代化这一辈却只有贾代善，也就是贾母的丈夫才能习练，因为战功卓著袭了荣国公，贾代化虽蒙皇恩袭爵，按照礼制却降了一等。这样一来，作为长支的宁国府，爵位却低了荣国府一等。人们说起贾府来，说的基本都是宁国府，荣国府却因为贾母的存在，一直是高出一等的国公府，贾母也因此成了贾家的老祖宗，就像北宋时的杨家，杨令公虽死，舍太君存在一天，杨家就是天波府是一个道理。
　　到了文字辈一代，本有五人成年：敬赦敦政敏，能够研习武功却只有贾赦和贾敏两个，贾敦因习武而死，贾敬贾政习武不成，毁了经脉只能从文。再到了玉字辈这一代，宁国府一脉武学大半失传，贾珍只是学了个皮毛。荣国府一脉中，贾珠因习武少壮而亡，贾琏不是嫡子，看来也成就不大，贾环愚不可及且不去说。姑娘辈里，黛玉经常吐血估计也是研习武功不当所致，三春姐妹也因此伤了身体，真正具备修习贾家家传武学体质的，算起来只有宝玉一个。就这样，宝玉小时也因为习武偶尔咯血，贾政在贾珠死后就禁止他习武，反而逼着他读书，所以宝玉从小习武都是在贾母那里偷着学的，一般人都不知道。
　　故此，宁荣二公才会托付警幻仙子，只要贾宝玉肯做，荣国府就能重现国公府荣光。这些事情，只有贾家子弟和黛玉知道，所以三春和黛玉都不会去劝宝玉读书，只有宝钗和湘云傻乎乎的去劝。
　　这样说起来，贾家四代，子孙研习者几十人，真正能够传习者却唯有宝玉一人。当初在贾家家庙内，贾母和贾代善的替身张道士说宝玉最像他爷爷贾代善，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看来，元春进宫后可能另有奇遇，同样有所成就，但绝对不是正宗的贾家嫡传武学。
　　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宝玉见到元春如此模样，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毕竟强练家传武功的例子在前，难保元春以后不会蹈前人后辙。
　　元春却没有注意到宝玉神色的异常，只是想起什么脸上有些黯然道：“可惜珍大哥不争气，每天只是一味胡闹，想来甲丁奇兵在他手里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白白糟蹋了先祖的一番心血。如今的宁荣铁骑，也只剩下一半。”
　　言毕，不胜唏嘘之至，言下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慨。
　　宝玉听元春说的如此郑重，心下也知道这荣宁铁骑绝对不凡，既是铁骑，又敢称兵王的整支军队，其战斗力绝不能等闲视之。三国时代高顺的八百陷阵营，一样人数不多，照样横行天下。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部队，往往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宝玉听元春这意思，好像是要把这支军队交到自己手里，心里也是激动不已：能掌握这样一支军队，对任何一名将领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猛听得元春声音在耳边响起：“传圣上口谕：荣国公五代孙贾瑛跪下听封！”
　　宝玉急忙退回身来，跪倒接旨。
　　只听得元春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寂寥而空明：“荣国公五代孙贾瑛，天资聪颖，人品贵重，深体朕心，深孚朕望。着即日起萌恩授四品龙禁卫副统领，赏软猬甲胄，掌甲寅兵王符，重整甲丁奇兵，复荣宁铁骑雄风，钦此。”
　　宝玉心头大喜，伏地大声谢恩。
　　元春又另外取出一封手谕，亲自下来交到宝玉手中道：“国事艰难，临危授命，一切难为小弟了。这是皇上手谕，命你藉此才选大会之际，从八公十四列侯子弟中精挑细选，重组甲丁奇兵。另外统帅八百虎头军，列为前驱，迁延北狄犯军十日以上，以待平叛大军回援，切切！”
　　宝玉站起身来，接过元春递过来的虎符手谕，郑重道：“无论圣上所命，还是姐姐所托，宝玉都是义不容辞。但请姐姐姐夫放心，宝玉虽无补天之能，区区北狄贼军，尚能应付一二。小弟这里预祝姐夫能平安度过这次危机，也预祝姐姐早登国母之位。”
　　是啊是啊，早就确定好的结局，宝玉能不信心满满吗？
　　元春被他姐姐姐夫的说得脸上一红，心头暗赞小弟聪明，连皇上的许诺都能猜得出来。只是脸上依然十分严肃的道：“兵者，国之大事，小弟切不可掉以轻心。北狄轻骑，抛射如云，来去如风，绝对不是好应付的；对方十万大军，你且不可正面抗衡，只须迁延数日。如果，我是说如果实在完不成任务，只要派人及时通报于我，万不可轻身犯险。另外，我知道你向来不信佛道之类，只是那胭脂雪为天赋异能，对消息埋伏有本能的直觉，你且不可等闲视之。唉，本来此事我是想让你珍大哥去的，奈何他不争气，却让小弟冒险了，姐姐这里心里也是不安。”
　　宝玉心道，你要是真让那贾珍去了才是真正的冒险，京师被围，连你自己都要牵连身死。只是这些话他也只能在肚子里嘀咕，口头只诺诺应了。
　　元春又嘱咐道：“此行冒险较大，你千万一切保密，个中内情，家中除了老祖宗以外，余人皆不可与说。我明日自会下一道懿旨，要你去京外督修祖坟，家族亲军亦在那里。你今日回去，将虎符给祖母看了，祖母必然还会另有安排，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宝玉这边一一应了，最后还是有点不放心的道：“兵行无定，前方战事多是临机决断。有什么信息我自会给姐姐口信或书信，即使我一时没了消息，姐姐也切不可因为关心我轻举妄动，尤其不能赞成皇上亲征，无论谁劝也不能答应！”
　　宝玉这几句话说得很重。元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也郑重应下。
　　接下来，姐弟两个又细细讨论了一些细节之事，直到抱琴进来催促，宝玉这才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个皇帝好可怜，贾家实在好运气。甲寅兵王，甲丁奇兵，谁知其用？
再好的运气也挡不住衰人败坏，贾珍这个族长实在是贾家败落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