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139、大观园选亲落尘埃 水阁亭宝玉赋颦卿

　　跟别家不同，贾府的春节向来不会太过隆重。原因无他，只因为大年初一就是元春的寿辰，只有过好了她的寿辰，摸准了来年一年皇上对贾府的态度，贾母才能按下心来。只有过了这个坎，春节之后的第一个大节上元节才是贾府的春节，铺排奢华琳琅满目，尽显国公府的荣宠。
　　天命十二年的春节，在贾府也就是贾母召集了两府人丁，拜了祖宗庆了一日也就散了，一切都为了第二天皇后娘娘的寿辰让路。因为还是国孝期间，虽然圣驾特旨允许元春在宫内大办宴席，元春还是谢过恩婉拒了，只在宫中坤宁宫接受命妇的朝贺，赐宫宴数席便罢，真正的祝寿大典还是在贾府进行，而这正是元春招宝钗进宫的主要原因。
　　早在宝黛还没回来之前，宝钗便拿了薛家皇商的名义上书，为了感谢皇后娘娘多年的照顾，想要为皇后娘娘祝寿。因为薛家现在没有爵位，不受国孝限制，这些年也确实得贾家照顾，所请合情合理，便是朝中兰台御史也挑不出毛病来。何况这本来就是朝中很多大臣们规避国孝的办法，所谓法理不外乎人情，更不会有人拿这个来挑风头正劲的四大家族。
　　说来这老太妃的国孝本来就是水晨自己的独断行为，不按常理出牌。就算老太妃是你皇帝的亲娘老子，在世的时候却一直拒绝接受太后的封号，论理这国孝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倘若都这样下去，那么先帝爷那么多老太妃，如果每个死了都来一次国孝的话，恐怕这□□的人十多年都不能婚娶宴乐了。这样下去，不用等外敌入侵，过不了几年全国的老百姓还不都得反了。
　　水晨也知道自己这个国孝定的不合人心，他本来就是个冲动的个性，这旨意一下去就有些后悔，可是圣天子金口玉牙没有反悔的道理，少不得在查证执行上便松懈了一些。不想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聪明人比他想的多了去了，五花八门的规避办法层出不穷，反正是换汤不换药，只需要一个没有爵位的主办人家出面就行了。至于那些需要婚娶的，只要三媒六证俱在，官府的那些户籍册子又有谁看在眼里，该办的办该娶的娶，难道还真因为你皇帝老子死了娘，民间就要一年半载的不成亲了？就像现在的宝黛两个，除了没正式大婚圆房，老太太的话一发下来，谁个不把黛玉看成真正的宝二奶奶？反倒是以往说嘴他们两个的怪话很快都消失了：笑话，人家两个都是夫妻了，你还说他们不能往来，你家汉子和婆娘整日里两处住去了？
　　是以现在黛玉在府里的吃穿用度一应待遇，都是按着宝二奶奶的水准来；同样的，她也要负起做媳妇的职责，每天晨昏定省，孝顺公婆管理家事，反倒不如先前做姑娘时候自由自在了。
　　那日宝玉从宫里讨回懿旨，大观园众家姐妹的终身大事基本上也都定下来了。除了宝琴惜春借着年纪幼小容后再定，湘云指了卫家，妙玉指了甄家，迎春指了家，探春指了南抚，李琦指了家，李纹指了家。才选最出挑的黛钗两个都受封四品衔：黛玉已经许婚宝玉，将来是要做诰命夫人的，所谓授衔不过是个意思，宝钗则是指了四品宫中女官，辅助皇后娘娘办差。按照□□传统，宝钗以后的婚姻对象至少也要皇亲国戚，非三品大员以上不可能出嫁，算起来即便是现在的宝玉都没资格娶她。
　　宝玉这些谋划自然是先通过贾母，又跑到元春那里若磨硬泡得来的，宣旨的时候还着意解释了一下宝钗婚嫁对象的条件，苦着脸道自己以后可要好好巴结一下宝姐姐，不然官场上官高一级压死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宝姐夫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要给他小鞋穿可是便宜的紧。
　　他向来在姐妹们面前胡说八道惯了的，宝钗也不理他，当下一一向姐妹们道贺，算计着要赶紧的给这些人家发大贴，皇后娘娘大寿时候有这些人捧场，贾薛联盟声威又将上升一层。这些人家都是贾母和她精心挑选出来的，不是千年世家就是目前得用的实权派，尤其是李家姐妹的未婚夫婿掌管着目前神京的重兵，又都是水晨一手提拔的心腹爱将，有他们两个在，当今皇上算是彻底跟皇后家族绑在了一起，这也是这次才选的终极目的之一。
　　宝玉讨个没趣，便转回身去闹黛玉。黛玉从不在姐妹们面前跟他胡闹，一见他过来便紧着躲了，宝玉捉了个空，讪讪的收回手，干笑两声也赶着追出去，惹得姐妹们哄笑不已。宝钗瞧着他们一前一后出去的背影叹口气，当下收起心思，把这些文字上的事都交给湘云办理，自己拉了探春两个一道里去稻香春找李纨商议过些天祝寿的事情。
　　家里一屋子的人，黛玉自然不可能跑出去，她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闹得慌，信步走到潇湘馆曲栏掩映后的水阁上，瞧着沁芳溪里的片片残雪发呆。宝玉走到外屋向雪雁讨了一件黛玉常穿的外氅，吩咐大红二红不用跟着，自己脚跟脚走在黛玉身后，瞧她小小的身子在一片山水掩映中淡墨如画，心里涌起一股柔情，上前帮她披上衣服道：“好妹妹，你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说出来让二哥哥帮你纾解纾解。”
　　黛玉回头瞧了他一眼，瞧他满眼的柔情，心里一暖嗔道：“你带来的都是好消息，我又哪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你有那么多的姐姐妹妹需要纾解，我还是不耽误你的工夫的好。”
　　宝玉眼珠转了转，笑嘻嘻的道：“妹妹既不说，那就让我猜上一猜可好？”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摸摸颌下根本就不存在的胡须，摇头晃脑的吟道：“林家黛玉号潇湘，书香气质出名门，弱质纤纤藏奇志，悲天悯人菩提心——”
　　黛玉听他又拿自己取笑，气得忍不住追上去要打，宝玉笑眯眯的听任她的小拳头打在身上，嘴上却道：“好妹妹，便是我要认罚，你也要等我把诗念完啊！——心比比干多一窍，弱比西子胜三分，莲台有缺慈航度，群玉山头归兰溪。好妹妹，我是不是说到你心里去了？”
　　黛玉听到他这几句，举起的拳头禁不住放下来，细细将最后两句念了一遍，一时有些痴了，喃喃道：“好一句莲台有缺慈航度，群玉山头归兰溪。二哥哥，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可你现在做的又跟以前的宝姐姐有什么分别呢？比起她来不是更血腥，更无情吗？”
　　宝玉笑嘻嘻的道：“好妹妹，这可是费了我好大心思想出来的，难道只有这两句是好的吗？我倒觉得前面写你的那几句最传神呢！”
　　黛玉啐他一口道：“亏你先前还说我对诗的理解有差迟，不是你自己说的诗以言志才为上品？这最后一句乃是点睛之笔，先前的再好也不过是铺垫罢了。”转而又记起前面的句子，登时羞红了脸，低头道：“——你这么夸我，我心里自然是开心，只是可千万不能让外人听去了——我，我又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好了，还不是你又堆砌些甜言蜜语的哄我开心？”
　　宝玉凝神瞧着她道：“好妹妹，不管你信与不信，这些可都是我的心里话。我知道妹妹心里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心里有大智慧，可你的道再好也成不了我的道。我虽然没有妹妹那样的慧性，可是我的路毕竟还要我自己走下去，只要有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有足够的信心不会成为一个留下千古骂名的人。即便是在我的路上有什么差错，我都希望我的一生至少能三七开，怎么也不能让妹妹的书里的主人公是个坏人不是。”
　　黛玉也凝神仔细端详着这个自己一直喜欢的人，宝玉俊美无俦的面上一双眼睛依旧清亮亮的，丝毫也不避忌黛玉的探寻，只是一转眼又会变得笑嘻嘻的道：“妹妹这么看我，可是被我迷住了不成？那可要好好的瞧仔细了，省得到了梦里认错了人。”
　　黛玉收回目光，切了一声转过身去，装作想了好一会才道：“也是，你这一说我倒真觉得奇怪呢！你总是口口声声的说在梦里见过我，那我怎么从来没有一次见过你呢！要知道，我可是经常做梦的呢，家里的姐妹弟兄都有出现，怎么偏偏就没有你呢？”
　　宝玉知她故意，却不揭破，闷头苦想下，忽然展颜笑道：“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
　　黛玉吃他一惊，忙问道：“二哥哥，你明白什么了？”
　　宝玉神神秘秘的凑到她小耳边轻声道：“妹妹想知道吗？那就喊几声好哥哥来听听——”
　　因着这几下活动的大了，黛玉脸上红扑扑的，小耳边肌肤若玉，一缕如兰似麝的女儿香气氤氲着中人欲醉，引得宝玉呼吸有些急促。黛玉心性聪慧，在姐妹们中间从来不会吃亏，却是总在宝玉面前举止失措，即便是约略知道宝玉在跟她调笑，这种心动的感觉也不想离开，况且她也的确一直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梦见过宝玉。
　　偷眼瞧瞧四下无人，黛玉又有些怪道自己多心，这好哥哥的称呼又有什么打紧，即便是包括自己在内的众家姐妹，有时候在众人面前也会这么叫宝玉的——虽然心里还有些感觉这次好像有些不同，可是自己已经跟他是名义上的夫妇，应该也没什么的，三位姑姑不是教过自己这些的吗？可是怎么感觉好害羞呢，这三个字从来没有这么难出口过——
　　宝玉见她期期艾艾，面上娇羞无限，忍不住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低低道：“好妹妹，我就不难为你了。其实很简单的：我一直都在你心里，你也一直在我心里，我们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一体同心的，又为什么要到梦里那种虚幻的地方见面？”
　　黛玉也有些情动，顺势将头靠在他怀里，幽幽道：“二哥哥，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两个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是天定的缘分，这一生一世是谁都离不开谁的。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又多了宝姐姐、琴妹妹的——你知不知道琴妹妹也病了，病的似乎比宝姐姐先前还严重，今天那么大的事情都没有来——我，我是一直拿她当自己亲妹妹看的，如今她这样，我心里真是很不安——以她的性子，我真怕她像我这样也落下一身的病——”
　　宝玉板过她的身子，霸道的将她完全拥在怀里，身上传过来的热度让黛玉更加脸红心跳，偏是一点子力气都使不出来，忍不住强撑起秀眸白了他一眼怪他孟浪，却听宝玉低声道：“妹妹不用担心的，大红二红可机灵着呢！这会子哪怕一只雀儿都看不到我们的样子——宝琴妹妹那是想开了，暂时不想跟我们两个见面，偏你老是胡思乱想。为了惩罚你，我今天非把你心里的那些老陈醋喝掉大半不可，省得你每日里为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伤神。”
　　黛玉一愣神的，宝玉已然情不自禁的吻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娇嗔不依，而且宝玉这吻并不像以往那样浅尝辄止，而是肆无忌惮霸道无比的吻进她樱唇，缠绕她灵舌，吸纳她香津，震颤她心神，悸动她灵魂，那身上的热力唇上的炽烈似乎要把黛玉整个都融化了，让她感受到宝玉对她深入到骨髓里的渴望和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一往无前的男儿霸气。
　　黛玉的体质本就极其敏感，哪里禁受得住宝玉这等的撩拨，她所有的防线所有的禁忌在这一刻似乎全都烟消云散，她只感觉自己如同身在云端，四周都是澎湃着的乱云飞渡，宝玉的体温热力像无处不在的炽烈阳光照得她难以睁开眼睛，浑身温养在一片暖融融里，听着宝玉心跳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激荡起她的心也跟着一起轰鸣，渐渐的再也听不出哪是宝玉的心跳哪是她的心跳。在这一刻，两人似乎融进了天地，互相缠绕着再也分不出彼此，活泼泼的在天地间任意遨游、嬉戏——
　　这一刻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幸福，黛玉情愿自己一辈子都停留在这一刻不愿醒来，她只觉得活了这十多年了，自己的生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的生动鲜明，浑身的血液在燃烧，全部的灵魂在呐喊，生命仿佛就像一条充满韵律的河流，欢唱着高歌着，自由自在肆无忌惮，似乎要将心里那些满溢的幸福播撒到天地之间——
　　宝玉也没想到黛玉的反应这么强烈，先前还是他在主导，渐渐的黛玉的身子变得比他更炽热，肌肤变得似乎透明了一般娇艳欲滴，浑身散发出醉人的芬芳，婉转反缠上他，完全融化在他的世界里，也将自己融化到她的小世界里，整个人如同昏死了一般，却又无处不在似的将他紧紧缠绕，片刻不离须臾，连动一根指头都难。
　　宝玉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年，自然懂得黛玉现在处于什么状态，她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来爱他，可他更知道黛玉的身子根本经不起这等损耗，时间长了恐怕就此永远醒不过来都有可能；虽然他也很舍不得就此放开，可他历经轮回，早就看透这些男女情事，眼下如此只不过是放不下对黛玉的一份痴念而已。
　　如果风月宝鉴上的讲的没错的话，黛玉现在的状态应该跟她身上的蛊毒有关，宝玉了解的并不十分清楚，所以上次在船上发作时并没想到。这种蛊毒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相思蛊，又叫心蛊、情蛊，是林家得自南疆的秘术，本来是苗疆女子控制情郎变心的一种手段，分别种在自己和情郎身上，用心血供养。只是黛玉身上的蛊毒又与一般相思蛊不同，因为这个蛊是在黛玉尚未萌发少女情怀之前种下的，所以她的目标对应蛊一开始并未完全确定，等到黛玉长大成人明白人事时，自会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偏这黛玉天性聪慧，又启蒙的早，小小年纪便遭逢大变，心智上比起同龄人要成熟得多，一缕情丝也在不知不觉中早就牵在宝玉身上。
　　按照原本脉络，林家最后选定的天命之人应该就是北静王水溶，所以即便是见惯风月绝色，早就看透男女情事的水溶也一直被黛玉所吸引，想尽办法不择手段的得到她，到死也没想到他自己也不过是这些中原世家大族手里争夺气运的一颗棋子罢了。黛玉之死，表面看是因为她体内情毒和心中之情冲突所致，其实又何尝不是人类机心与世间真情自相矛盾所致？她救了情郎，也因为孝心遵从了大势，可到底也躲不过自己内心这一关；不知道是否有意，她选择了跟已经取得天下的北静王在新婚之夜同归于尽，何尝不是用这种方式嘲笑天下机关用尽之人不懂人心？
　　要解黛玉体内蛊毒只有两种办法，一个自然是她嫁给北静王水溶并夫妻和美，这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其次就是宝玉能够证明他才是所谓的天命之人，那么下蛊之人自然就会将目标转到宝玉身上，所以才有宝玉在王夫人面前说黛玉的药只有他才能配的出来，还要挖尽天下古墓，灭了那些背后操纵的世家大族。在这之前，黛玉只要动情就会唤醒体内蛊虫，蛊虫醒来得不到回应便会作乱，损耗黛玉身体精元，如果宝玉一直这么闹下去，那么或许等不到他们真正成为夫妻的那一天，黛玉便会因精元耗尽而亡。
　　两人的感情其实早就到了水乳交融难分难舍的阶段，没人在场的时候黛玉已经完全无法抗拒宝玉跟她亲热。可是事实就是那么残酷，面对挚爱不管宝玉如何不舍，他也只能勉强保持住心头的一丝清明，温柔的抚慰情热的黛玉，等她情绪安定下来便把大红二红叫来扶她离开，自己狠狠心带了芳官去往外书房，那里冯紫英韩奇他们还在等着消息。
　　这次进宫水晨只是暂时收了他的兵符，在下发的上谕里也没有明讲换将，三抢大军，也就是现在水晨正式命名的靖边大军名义上还是他招募的大军。过了节后和亲南疆，他准备将属于冯紫英韩奇还有卫家的兵马和焦大另外训练的八百甲丁奇兵带去，加上送亲的一千名禁卫军大概能筹齐三千精锐，这便是他以后征战天下的家底了。为了黛玉，也为了他心中的那个理想，他不能再做一个无为之人，哪怕是千夫所指负尽天下，他都只能用铁和血给这片大地洗去笼罩千年不散的阴霾，至于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