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红楼》凸碧山人

138、世事变相逢难见开口笑 潇湘馆冬闺集艳话机锋

　　黛玉本来心思就重，要是没想到倒还罢了，一时想起了便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只管默默的发起呆来，眼角又有些润润的。
　　紫鹃早就习惯了她的脾性，当下也不见怪，自顾接着道：“这些年跟着姑娘，姑娘的心事我也明白一些。姑娘见不得府里那些腌臜事，也不想跟别人随波逐流，只好镇日里躲在园子里，一心想着还像小时候一样，跟二爷俩好合一好。可是二爷和姑娘们终究会长大，免不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加上这府里光景也一年不如一年，谁知道这园子还能保持几年的太平呢？还好二爷这几个月挺争气的，不管以后怎样，姑娘这头层的心思总算是放下了，前面也有些盼头。只是二爷现在变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要是这么的下去，难保二爷不会变得像外面那些男人们一样花天酒地日夜算计，到时候我只怕姑娘要更伤心了。不如趁着现在他还一心在姑娘身上，又有三姑娘这码子事情，你们两个一道回去金陵老家，远离了这个是非圈，成就姑娘一辈子的心愿呢——”
　　她前面的话倒还罢了，这后面的却是一直说到黛玉心里去，听得黛玉眼皮发酸，那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来，喃喃道：“不会的，他一定不会的！我知道他的心一直很大很大，可说到底他的心又一直是最善良的——他喜欢宝姐姐那样的绝代佳人不假，可他们绝对走不到一路，现在只是他们两个使用的手段近似罢了——”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自己都不相信的表情连紫鹃看出来了。
　　黛玉虽然秉性极为善良，到底也是一代兵家之后，对于杀伐谋略自然不陌生，自小跟在父母身边，那些个明争暗斗也是见惯了的，父母亲又都是死在自己眼前。所以表面上看她是大观园里最为娇娇弱弱的小女孩，其实她的心跟宝钗一样，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生死荣辱的，自然明白所谓政治斗争都是不择手段的，时间久了自然也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智，由魔入道和由道入魔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这段日子日夜相处下来，黛玉发现宝玉现在心里的执念已经很深，为求达到目的，他现在越来越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了。在他的意念里，那些阻碍天下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都该死，不管他是王侯将相还是父母亲人，只要能够消灭他们，就算是再卑鄙的手段也都可以考虑。可是这样真的是对的吗？至少她们林家的祖训不是这样说的，圣贤典籍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观点，甚至可以说宝玉现在的这些执念，在□□几千年的传统正道中就是魔道，为求目的不惜杀戮的魔道。从这个意义上讲，宝玉的想法和做法倒是跟宝钗不谋而合，只是出发点不一样罢了。宝钗说到底谋的都是个人的风光荣辱，至多再加上身边亲人家族的利益，宝玉却是最大限度的为了更多的人。历史证明前者大多成为枭雄，后者则成为英雄，只是下场一般都不怎么好，不是遗臭万年就是难遂心志，毕竟他们面对的题目太大了，大到个人能力再强也难以承担的地步。黛玉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家学渊源告诉她：只有顺应天下大势有所为有所不为，才有可能在某些方面有所成就。她不知道宝玉现在的想法是否代表了天下大势，她只希望她的宝玉不要跟宝钗在“魔道”上走得太远，只要不成魔，无论宝玉怎么折腾，她都会全力支持他。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想起宝玉胡乱杜撰的石头记，黛玉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无论怎样，宝玉对她的心始终是透彻清晰的，有什么事情也从来不瞒她，即便是以后出了什么岔子，有她在暗中配合着就不会滑的太远。而她，不正是为了这个天下大势而生的吗？宝玉说的没错，如果天命真的在北静王那里，那么依着祖训，她或许真有可能去靠近他影响他，现在多出宝玉宝钗这两个搅局的，那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紫鹃也不搅她，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温柔的看着黛玉，远远的正房那边自己母亲和三侍女的谈话隐隐传来，却丝毫不影响她们这里的宁静。这么多年了，她太习惯黛玉的独立特行了，往往是一句别人并不在意的一句话一个消息，黛玉就会抛开正说的热火朝天的话题，一个人静静的发起呆来，谁说话也不理，被闹得烦了甚至会不管不顾的走开。次数多了，她身边的人中，也就宝玉宝钗能耐得住性子陪她，便是探春湘云那么爽朗的人也受不了，更有人私下里讲说她有些疯魔。
　　紫鹃也并不知道黛玉到底在想什么，在她看来左不过就是伤心家事还有气恼宝玉的莽撞，但这两件事恰恰不能并存，若不是宝玉时不时的胡说八道，紫鹃还真担心姑娘常年伤心会伤了元气。
　　黛玉今年十三岁，还是花骨朵一样没抽条的年纪，却已经生得千娇百媚摇曳生姿。这中间固然短不了宝玉时常撩拨的缘故，便是紫鹃自己虽然大了黛玉两岁，也觉得宝玉就像是潇湘馆四季阴绿里透进来的一缕阳光，照的那春天的花更妍夏天的竹更翠；更像是停留在姑娘脸上的那一抹笑意，随时好像都能绽放出花朵来。
　　潇湘馆里时常见到的场景就是黛玉坐在窗前沉思，宝玉则在一旁胡说八道，紫鹃自己往往拿了绣样专心刺绣，时不时听到宝玉的疯言疯语时低着头会心一笑。按照宝玉的说法，他们三个是巧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紫鹃没读过书，更没看过什么佛经，她只是觉得宝玉这句话形容的再贴切不过了。不过她倒觉得宝玉分配的有些不对，她不是什么巧者而是那个无能者，每天跟姑娘在一起也不能哄得姑娘开心，偏是宝玉三言两语就能让姑娘变得生动起来，无论是眉开眼笑还是小性生气，总比一天到晚的看着阴晴不定的天空叹气的好。也不知道为什么，紫鹃总觉得只要姑娘一笑，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能烟消云散，若是姑娘能够天天笑，那紫鹃就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会没了愁苦，宝玉能让姑娘时常欢笑，又怎么能说他是无能者无所求呢？
　　就像是现在，紫鹃提出自己的担心，她并不需要黛玉给她什么答案，她只要看到黛玉唇边的那一抹微笑就够了。一旦黛玉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紫鹃就知道姑娘的一个心结又打开了，她替姑娘开心，也替宝玉高兴。宝玉制造问题，她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的却只能是黛玉；虽然这些问题只存在于心里，表面看起来解不解决没什么打紧，可紫鹃知道这些问题都是关系到姑娘一生幸福的问题。两个人订了亲并不代表一辈子都会幸福，只有这个问题的循环能够始终畅通无阻，那么姑娘的笑脸就会常在，她才能开开心心的做个无所求的提问者，让这种幸福一直持续下去——
　　两个人静静的互相看着，就像这些年在潇湘馆里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因为中间有个宝玉，让她们的心都变得活泼泼的。黛玉是因为读透了那些礼仪文章，紫鹃却是因为从来没有读过那些书，所以她们都能放纵着自己的心敢爱去爱，至于爱了又会怎样，那就不单单是她们自己的问题了。
　　回去的路上，黛玉一直在想她和宝玉紫鹃之间的缘分，不知怎么就想起西厢记里的红娘来。撮合了张生和莺莺的红娘最后会怎么样呢？按照□□的风俗传统，这个红娘一定会随了莺莺嫁给张生吧，也算是攀了高枝做凤凰的。西厢记里没有说到红娘的结局，黛玉却从心里不希望是这么个结果，她虽然也不排斥紫鹃做她的陪房嫁给宝玉，可是她总希望自己这个姐妹能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身旁容长脸的侍女见她缓过神来，试探着问道：“姑娘，刚才小云，也就是紫鹃的妈妈传过来一句话，希望姑娘能够看在林管家夫妻面上原谅红姨娘先前的不敬。姑娘怎么说？”
　　黛玉想了想道：“大姑姑还是不用费心了。若是林管家有这个意思，一定会当面过来说的，可见这只是紫鹃母亲的好意。况且这原谅不原谅的，那也要先看看我们有没有原谅别人的本事。”
　　另一边圆脸的侍女奇道：“不过是一个姨娘，姑娘怕她怎地？昨个我们见到老太太时就有明话递下来的：以后在这府里凭她哪个，若是对着姑娘不敬那就是对她不敬。有我们姐妹在这里，定不能让姑娘被别人欺负了去！再说了，说到底她也是林家的旁支出身，怎么敢对大小姐不敬？林之孝是老糊涂了，难不成三姐也糊涂了不成？”
　　黛玉摇摇头道：“小姑姑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林管家两个对我怎样，我心里自然有数，这些年来也多亏他们照应着，才没短了我什么。只是他们是他们，红姨娘是红姨娘，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何况又是半个主子，他们现在也管不到了。我这一世还没亏欠过谁，早些年她总算做过我几年替身，现在就当扯平了，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说，那个红姨娘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她背后的势力莫说是我们，就算是老太太和宝玉也都忌惮三分，我们就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瓜子脸的侍女奇怪的瞧了一眼黛玉，伸手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圆脸侍女。说起来她们三个中间要数她最为稳重，平日里又说话不多，对人也是最温柔不过，可是圆脸侍女却是最听她的。只听长脸的侍女又道：“那么姑娘的意思，我们现在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不变？可你们再过半年就要大婚了，难道姑娘的心还没有确定吗？”
　　这话说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黛玉也不辩解，只低低的道：“只是觉得多了两个变数罢了。眼下的局面有些个复杂，就看宝玉这次进宫能有个什么结果了。如果能有更好的选择，我们不妨再等等看看。”
　　她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三侍女却都无意追究，她们只要知道黛玉眼下的决定就好了，具体要怎么去做，她们是不会去烦黛玉的，一回到园子里便静静的退下了。
　　潇湘馆里正热闹的紧，湘云那大嗓门离老远就听得黛玉直皱眉，好在听那动静好像不是在讨论石头记原稿的事情，而是和探春两个在争执香菱要梳什么发式的问题。黛玉进去一瞧，香菱果然一身素淡的葱绿裙袄，头上堆了双丫，配着眉心鲜红的胭脂痣，犹若万丛绿中一点红，虽然是侍女的打扮，却说不出来娇艳动人，比起原来俗气的粉红绌纱的姨娘装不知要好看多少倍。她本来就生得娇美，又是二八的芳华，这一换上适合她年龄气质的衣裙，就是站在宝钗湘云身旁也有些胜出，只是大病初愈，脸色白的有些不正常罢了。
　　那麝月果然是个精心的，这才一天不到，潇湘馆里就仿佛变了个样，黛玉房里的陈设她虽然不敢乱动，可是她却能让整个屋子变得更暖和，鼎香更馥郁，里外伺候的婆子丫鬟也更懂得规矩，就是雪雁那个淘气的，也被她哄得装起了淑女。一向冷清的潇湘馆，忽然好像多了许多人气，即便大家伙在里面等了黛玉好一会，竟也不觉得不耐。这倒不是以前紫鹃不懂得调配下人，只是因为黛玉本身就是个极其好静的，见天的只用紫鹃一个陪着便好。
　　宝钗只是静静的坐在她一向喜欢的位置上，丝毫不去阻拦湘云跟探春争得面红耳热，反是瞧见黛玉进来便笑道：“你们两个再争也是梁山上的军师——无用，还是听听这里的主人断个是非。林妹妹你来说说，我给香菱选的这身衣服看着可还中意？”
　　探春抢上来道：“宝姐姐这话差了。香菱姐姐也是我们的姐妹，怎么可以让她跟丫鬟们一样打扮？要说依着香菱姐姐的慧性，我们当中又有几个比得上的？”
　　湘云不依不饶的跟过来道：“三姐姐你向来不是最讨厌别人论出身吗？怎么这会子反倒计较起这些来？我看香菱姐姐穿这身就是好看，比起原来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你又何必管他是不是丫鬟装束呢？”说罢又转头瞧着黛玉道：“林姐姐你向来是最喜欢真性情的，你不觉得香菱姐姐这身装束最配她吗？就算是她穿了这么一身，我们当中难不成还有谁不把她看成姐妹的？”
　　她本来就是个最爱热闹的，这段日子少了宝黛两个在身边，竟越发觉出两人的好来。昨儿宝玉当着众人给她赔过罪，她也就顺坡下驴，瞧着黛玉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她性子中本来就有顺应时事的成分，原不愿将一些是非放在心上，这会子性子一上来就什么都放开了。
　　黛玉也不理她，只瞧着宝钗道：“宝姐姐向来是最通透的，既然是她给香菱姐姐选的，那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难不成宝姐姐年后进了宫，我们就真当她是娘娘了不成？”
　　湘云忙道：“林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宝姐姐进宫只是去帮忙，况且她跟皇上侄儿论过婚嫁的，怎么可能会当娘娘呢？我看宝姐姐以后肯定是宫里最能干的女官呢！”
　　探春一旁冷笑道：“你怎么就那么做得准？咱们□□几千年脏唐臭汉的，皇宫大内什么稀奇事没出过？像宝姐姐这样的绝代佳人，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动心？我只怕宝姐姐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呢！”
　　宝钗脸色一变，强笑道：“这不过是皇后娘娘害喜厉害些，暂时的让我进去帮着操持下，过不几天就回来了，又哪里有三妹妹说的那些事来？可不是我说的，你看林妹妹也说香菱这么着打扮最合适，这回你该没什么意见了吧。”说着招手让香菱给黛玉行礼。
　　黛玉哪里会受她的礼，急忙搀扶起来抱着道：“好姐姐，你可别折杀我了。宝姐姐这么装扮你，是要你还回你那颗女儿心，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丫鬟了？你要是真要当丫鬟，我可不敢收你。可怜我自小孤苦，如今多了这么姐妹，就差你这么个老乡了，以后你嫁了人，我可是能多一门乡里乡亲的好亲戚呢！”
　　香菱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哽咽着说不出话。她本来就有些木讷不善言辞，也不懂得什么客套，她只知道满屋子里的人虽然都喜欢她，可是全心全意对她好的只有眼前这个弱质纤纤的林妹妹。拥着跟她一样瘦削的黛玉，她心里暗暗跟自己起了一个誓：从今以后，即便是舍了性命，她要全心全意的保护好这个可人儿。
　　知道香菱这些年受的苦，大家也都陪着落了泪，这才在宝钗劝道下纷纷落了座。没说了几句话，黛玉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扫了一眼大家才发现是宝琴不在，便转头问起身边的宝钗道：“宝姐姐，宝琴妹妹今天怎么没来？她不是向来跟湘云两个焦孟不离的吗？”
　　宝钗笑道：“可不是怎的？昨儿个在我们家两个还闹了半宿，喝的昏天黑地的。可她哪里比得上湘丫头这个酒疯子，今早上便起不来了。”
　　湘云也探过头来洋洋得意的道：“那还不怪她分不清对手？平日跟林姐姐学的只会逃酒，昨儿个却发了神经似的要跟我拼，哪知道才三四盏就成了个醉美人，你们是没看到，比我当年醉卧山石还疯呢，满嘴里都是宝哥哥林姐姐的胡说。今个多半是怕我揭短，才躲了不来了呢！”
　　她是快嘴快舌，宝钗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满屋子的姐妹倒是大半都听了去。惜春啐道：“湘云姐姐又在胡说了！今儿是宝哥哥从宫中带信回来的日子，姐妹们的终身大事何等重要，琴姐姐怎么可能不知道轻重的乱喝酒？想是你自己贪杯，宝姐姐又不陪你，倒头来却是把琴姐姐灌醉了。怪不得琴姐姐喊的是宝哥哥林姐姐，只怕只有他们两个才能从你手里救得了她吧！”
　　宝钗忙接上道：“可不是怎的！要不是宝兄弟过去，这个疯丫头怕是连我都要灌醉呢！话说宝琴是没办法过来，可不知道秦姑娘怎么也没来呢？”
　　大家自然知道她说的秦姑娘是指的妙玉，相互笑笑，有些话就不用说了。只有惜春懵懂道：“宝姐姐说的可是那个新来教戏的秦姑娘？当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可惜平白做了戏子教习，不然的话我们又多了一个好姐妹了。还有她教的那个叫娇儿的小姑娘，竟然也懂得佛学之道，真真是合了我的意呢！”
　　黛玉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琪官和烟玉两个，看来这人的气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再怎么改装打扮，他们两个还是那么打眼，也不知道宝玉怎么继续掩饰下去。
　　依宝钗之能，进到园中的每个人她自然早就知道，听罢接道：“四妹妹说的可是那个叫做秦琪儿的姑娘，我看着她也不一般呢！今早袭人进宫前跟我说起她，说是妙玉姐姐的远方表妹，有些林妹妹的模样，很得宝兄弟的青眼。唉，这宝兄弟好不容易振作了几个月，还是放不下这些风花雪月的，这都怪我当年跟他说什么戏文，这一进去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出来。”
　　探春忽道：“宝姐姐也别这么说，我看宝哥哥这次跟以前大不一样。虽说眼下是老太妃的国孝不能宴乐，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毕竟少不了这些。如今大姐又进位国母，我们家的体面要更上一筹。那个秦姑娘虽然是个女子，但看得出也有一二十年的苦功在身上，那些小丫头们虽然还不会唱戏，可是却已经一个个挑通眉眼，机灵的要命，将来成就绝对会高过原来那些个丫头。宝哥哥别的不说，这看人的眼光可是准的，又是一心为了家里以后考虑，宝姐姐怎么反倒责怪起他来？”
　　探春一向注重家族体面，众家姐妹也都知道，只是她一贯尊重宝钗，像这样子直言辩驳可谓是极为罕见，毕竟在私下里姐妹们都默认宝钗是群芳之冠的。宝钗自己却丝毫不以为杵，拊掌叹道：“三妹妹说的对，这倒是我没想到的。我当时只听袭人说这个秦姑娘极为妩媚，宝兄弟待她又是极好，担心宝兄弟为她所迷。咱们这个家以后都是靠宝兄弟撑着，他的名声是丁点儿马虎不得的。”
　　她这话说的虽然在理，可是大家听着却是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想到宝玉即将带回的消息都关系到自己一生的幸福，一时房里竟静了下来，只听得香料在铜鼎里的毕毕剥剥燃烧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外面雪雁传了一声：“二爷回来了！”众人才抬头看时，宝玉已经笑眯眯的走了进来道：“好一幅冬闺集艳图！只可惜我手里这道懿旨一下，来年冬天还能有几个姐妹来此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