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境盛世》夏珞恪

9、嫣雨楼

　　乍听嫣雨楼这幡号，莫名地让人浮想联翩：风景绮丽动人的无忧湖畔，嫣雨楼有如花样少女春雨中临街而立，不经意间被微雨沾湿了衣裳，带着柔美忧伤感。
　　位于无忧湖畔的嫣雨楼，是城东最宏伟的建筑，地处最热闹的栀夜街——或许应该这么说，栀夜街因有了嫣雨楼而促进了它的繁华。
　　嫣雨楼为司寇家经营的酒肆之一，日常供文人酒客吟诗作对饮酒赏乐，是一座全异种檀香木的五层楼阁式建筑，屋顶采用了重檐歇山顶造式，坡面和缓，出檐深远，檐角微翘，构成了一幅轻盈多姿的轮廓，充满了诗情画意。楼身以土朱暖色刷饰彩画，以青绿迭晕为外缘框内施深青底描淡绿花，配以精致的花窗青瓦，梁柱描以云气飞禽，仙灵百花，加上木材自身的香气，竟让人如临飘渺仙境。
　　楼内开间大小不一，简繁有致，并设有栏杆回廊，供文人酒客远眺游憩。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嫣雨楼每日都是门庭若市。
　　事实上，若仅凭幽雅高贵的外表便把别的豪华酒肆与嫣雨楼相比，在世人看来只有诋毁之嫌，他们更在意的是楼中的另一个特色所在。
　　今日的嫣雨楼依旧座无虚席，觥畴交错声连连，曲乐绕梁意绵绵。
　　大堂的格局与一般的酒肆无异，只是一贯有序的经营中，这时却带有一些不和谐的争执声。
　　身着灰青衣的小酒倌正对两名衣着光鲜的翩翩公子阻拦道：“二位公子还是点别的乐阁牌吧，今日善晴阁及鸳佩阁实在是不能招呼二位。”
　　“我见这二阁代表空闲的木笺并未挂出，为何不待客？”其中的一名白缎袍的男子问。
　　争持不下之际，门口又走入一名年轻男子，跑堂的小倌见到此人，忙笑脸相迎：“舒公子您来了！大掌柜已经有吩咐，请您移步善晴阁。”
　　小酒倌说着又递上一个小酒坛：“和往常一样，仪喻春四两。”
　　白缎袍男子见到酒倌这边厢推搪着，那边厢却让后来之人登上，不禁拂袖怒道：“话说这嫣雨楼向来无预订乐阁的规矩，按先后顺序入阁。现我等先来，为何此人却可先我入阁？难道这就是你们嫣雨楼的待客之道？”
　　小酒倌忙赔不是：“这位公子您请息怒，您是有所不知，今日善晴阁的主人善晴姑娘并不在阁中，而鸳佩阁的主人鸳佩姑娘正招待远宾，故不能为二位献乐，木笺之所以不挂出是因为大掌柜的吩咐下，‘斗乐’期间九阁即使空置也不得挂出木笺。”
　　两名男子这才一脸醒悟状：“原来是遇上‘斗乐’，看来我们有耳福了。快拿你们上好的酒来，我二人于此坐定了。”说完二人径直走向大堂的一张新搭起空桌。
　　“堂外——仙姿酿一壶——”小酒倌拉长着音调吆喝着向柜台走去。
　　拾级而上，三层便是善晴阁所在，阁中靠窗东侧摆了一张矮脚榻，有一人斜卧于上。榻中间的摆着三个精致的浅盘，里面放置了各式精美的糕点和坚果仁。
　　只见榻上之人年约廿一二，仅以一根黑色丝绳缚了如丝绸般光滑的一头青丝，其中有一小束脱离了束缚，于额侧倾泻而下。身上披着一件挑金线绣上艳丽的秋海棠暗纹的宽大苍青袍，覆盖了半张榻，耀眼华贵。纤长的手指从袖间露出，右手半握托住了脸颊，洁白的肌肤似凝脂般澄净。双眼始终半闭着，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蝶落微颤，清冽妩媚。
　　偶有笙箫入耳，抿嘴一笑，倾国倾城。
　　门口侧柱还趴着两名垂髻女童，许是酒客的随侍小婢。
　　其中一名灰绿布衣女童或是让屋里人的容貌惊呆了，对同伴感叹道：“这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姐姐！”
　　“这哪是什么姐姐，明明是个哥哥！”另一名蓝布衣女童反驳道。
　　“不对，是姐姐！不信你自己再看看！”绿衣女童声音有些低，却理直气壮。
　　蓝衣女童疑惑着再凝神看了一会儿，最后也肯定地点点头：“嗯，确实是姐姐。”
　　突然门槛踏上了一只着了赤土色软皮革长靴。
　　两名女童的身子同时为之一震，目光不由地顺着长靴上移。
　　来人是个青年男子，目光灵动生辉，较削瘦的脸形却不失优美的弧度，一身白色束袖劲装令身躯更显挺拔，左手执着一个小酒坛，手肘抵住门柱，翻了翻白眼对着两名女童问道：“二位可爱的小小姐，见过哪名漂亮姐姐长着那样直扬的剑眉，有着那样突起的喉骨吗？”
　　像接到命令般齐齐侧目，而后两名女童再也合不拢因过于惊讶而张大的嘴。
　　榻上的人也静静开了腔：“比起漂亮姐姐，我更希望你们能称呼我为‘哥哥’。”
　　声音虽然温柔委婉，但的确是男性低沉磁性的嗓音。
　　直到劲装男子坐在榻的另一边，两名女童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脸刷地红透了，匆匆埋首离去。
　　“每次看见烨树你这张与你那孪生姐姐筱蜜长得一点儿都不同，却也妖艳无比的脸，我脑子里唯一浮现的便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的古训。”劲装男子仰头喝了一口酒，淡笑着说道。
　　“你这话可与你今日的身份地位不符啊。”司寇烨树微笑，见到男子手中的小酒坛转而说道，“虽说舒老是‘天下第一当’的大掌柜，而聆闲哥你是舒老唯一的子嗣，这司寇家的酒你白喝多少都没关系。只是为了性命着想，进了嫣雨楼，这酒你还是少喝为好。”
　　舒聆闲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当家的定期审校手中物业，而嫣雨楼定为七日一巡，今日不在七日巡期之内，喝也无妨。”
　　司寇烨树精致的脸上露出了极其诡秘的笑：“聆闲哥是不是忘了今日已是二月十二？花朝节将至，川川今日会来嫣雨楼为乐伶量身裁制衣裳，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听说七七也来。”
　　“噗——”一口酒自舒聆闲口中喷出，镇定自若的神态一时全失。
　　“七七出门的话，不是代表当家的也会来？”舒聆闲确认道。
　　司寇烨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我这七妹就是有个坏习惯，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数呆在回安堂，不过，三三姐出门时她的出行率就另当别论了。”
　　舒聆闲叹了一口气，唤来门外的一名酒侍把手中的酒端了出去：“当家的不喜人饮酒，出门时七七常伴行，这是人人皆知的。”
　　司寇烨树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对，三三姐的‘不喜人饮酒’只限于不喜欢身边较亲近的人饮酒。聆闲哥与二泉哥和三三姐是青梅竹马，不能算作外人，自然也得受‘酒可乱性，能不饮则不饮’的司寇家训。”
　　舒聆闲舒展了一下双臂，微笑道：“我是否该因‘不能算作外人’这话感到荣幸？”
　　“随便。”司寇烨树浅笑道。
　　“川川来这儿，‘锦茵坊’不用打理？”
　　“停留些许时间而已，时间紧了自然得尽快安排，三三姐说新衣得七日内备好。”
　　“川川裁衣的目光独到，令人不得不佩服。”舒聆闲赞叹着，继而说道，“幸好你长得不难看，不然你这一身的绿衣红花我可能第一个往你脸上挥拳。”
　　“如果这颜色不适合我，川川也不会为我所裁。”司寇烨树优雅地笑了：“不过，我可以把这话当作是聆闲哥对我和川川的赞美吗？”
　　舒聆闲学着司寇烨树之前的口气回了一句：“随便。”
　　“我会代为转告，到时候川川听着欢喜了，说不定也会一起为你裁制新衣，或许聆闲哥也适合着绿衣。”司寇烨树打趣道。
　　“是个好主意。”舒聆闲已经懒得反驳。
　　稍停片刻，舒聆闲问道：“时间还早，但嫣雨楼却是热闹异常。方才在大堂听闻酒倌说，鸳佩阁正招待远宾，想必来人是找鸳佩‘斗乐’的？”
　　“‘斗乐’是嫣雨楼的一大盛事，只有在这些时候各阁乐伶才会拿出看家本领。难怪众人即使不能登堂入室仅是隐约耳闻也心甘情愿，何况这次还是位列八阁之首的鸳佩阁。”没有酒相伴的舒聆闲看向了盘中的糕点，接着认真地倾听一会儿，问：“音色柔和浑厚，饱含草原风情，曲调豪迈大气，这可是那人正以胡琴弹奏？”
　　司寇烨树点点头，捻起一枚榛子仁贴近唇边：“嫣雨楼真正顶尖的乐伶可在拾夕阁，鸳佩这次只是作陪，夕夕才是主角。”
　　舒聆闲失声笑道：“和小拾斗乐？不是在说笑吧？为了成名？小拾的乐技举世无双，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不自量力？”
　　“是名颇有姿色的蕃邦女子，好像姓金，名梦翼，自称擅长各种乐器。”
　　“我想，那蕃邦女子并不愿意被一个比自己漂亮上百倍的人称赞自己颇有姿色。”舒聆闲一脸玩味的表情。
　　司寇烨树不避不让地回道：“过奖。”
　　“不去看看么？好歹你也是嫣雨楼的大掌柜，小拾接了战书，你不在旁督战是否有欠妥当？”
　　“结果如何你我最清楚。我只担心那女子成名不得，反被夕夕的技艺击溃，那就浪费一名好乐师了。”司寇烨树语气所透露的惋惜带有些许肯定女子琴艺的意味。
　　见到舒聆闲起身想离开，司寇烨树问道：“上哪儿去？”
　　“鸳佩阁，一睹彼女芳容，顺道和小拾道个别。小拾的绝佳琴音，我可能会有好长一段时间听不到了。”
　　“何时入宫？”司寇烨树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子时。”
　　“星号？”
　　“实沉。”
　　“那可是换代最快的星卫。”司寇烨树原本轻松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很有挑战性不是吗？”风轻云淡的口气，像在说着别人的事，舒聆闲悠然地跨出了门槛。

作者有话说

　　剧情需要，诶嘿~把树苗子和小五的相貌相同改成不同了~